第11章 第11章

秋风瑟瑟，袅袅炊烟，大雁成群掠过，引得马儿啼鸣，往北行的队伍变得有些散漫了。

        罗丰却没什么心思继续在路上耗，他满心只有怀里的女郎。

        行不多远，却见不远处一匹马儿飞奔而来，马上的人与众军士同样穿着褐色戎装，显然是自己人，罗丰伸手一抬，鼓声阵阵，马儿渐渐停住。

        那人行到近前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双手抱拳，气喘吁吁道：“将军，主君命您立刻回去，不得耽搁。”

        罗丰嗤笑一声，打算如往常一般对此置之不理，那传信兵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罗丰熟悉的脸，道：“将军借一步说话。”

        这人原是他安插在郑世肆那里的眼线，眼下看他竟亲自前来，想来是有要紧事，便命他上前汇报。

        罗丰这才知晓原来郑世肆竟是要卸磨杀驴了，他竟然敢！

        可就算再难以置信他也不得不信，他只有两千人，郑世肆却是有两万的，他虽然不服他，却也不得不低头。

        正当他对此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应对时，那报信兵看到了他怀里的卫氏，便提议：“将军，何不将这女人献上。”他虽比马上的罗丰矮了许多，直面他的眼睛时却给了罗丰一种可信之感，“主君亦是爱美人的，只要主君接收，您便推说您是替主君寻美，将士们自然站在您这一边。”

        罗丰照做了，郑世肆也果然心动不已，但他也不是个色令智昏的人，让人将卫氏拖下去处死，以儆效尤，再按之前与燕先生相商将罗丰拿下。

        罗丰一张脸涨得通红，当着众将士的面对郑世肆一通大骂：“你不过是我家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有的奴仆，给我提鞋都不配，你敢杀老子，你来啊，你真当老子怕你不成，有本事咱们真刀真枪的来！”

        自己的往事就这么被他吼了出来，郑世肆暴怒，当下抽出刀便向罗丰而去。

        血溅了周围的人一身，滴滴答答的从刀上流到地上。

        直到倒在这血泊之中，罗丰依旧是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目，嘴里不停地道：“你敢杀我，你竟敢杀我……”

        四周一片寂静，郑世肆一身血渍，脸上还挂着几滴罗丰的血，他却没有理会，又干脆利落的将刀从已经断气却依旧双目大睁的罗丰身子里抽出，环视四周，淡淡开口：“今日我亲自动手，你们可看清楚了？从今往后，若再有违背军令者，杀无赦。”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直到几位将军带头表示主君英明，众人这才纷纷应和起来。

        郑世肆满意了，又微笑着开口道：“当然，有错当罚，有功自然当赏。明日入主祁州，众将可尽兴，待来日事成，我保证，诸位都将是名垂青史的人物！”

        众将士群情激昂，蓄势待发，对郑世肆的尊崇之心更甚，原本不服气的也暂时被震慑住了。一场敲山震虎，终是以罗丰的一条命画上了句号，而罗丰，也不过是这朱门大业下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者而已。

        -

        次日卯时，天还未亮，祁州城门大开，黑压压的大军缓缓入城，为首的正是郑世肆与燕先生。郑世肆一身黑漆顺水山字铁甲，端坐于铁骑之上，威风凛凛，而燕先生依旧是那副中年青衣书生打扮，却无人真的敢把他当作一个普通书生看待。

        祁州知州李大人与冯道宏也是一大早就候着了，原打算请他们在城内游玩一番后便去李大人的那处别院设宴的——小楼亭台、依山傍林、美酒佳肴、佳人作陪。可他们却明显对冯道宏这个京城人口更感兴趣，提议去冯宅做客，当然这个提议自然不能被当作提议，这个做客听起来也更加嘲讽。但祁州众官员不敢有异议，冯宅就这么被征用了。

        留了冯道宏回去安顿郑世肆的行李并准备晚间的宴席，其余官员则是带着他们感受祁州的风情，甚至还去祁州粮仓也感受了一番，最终，郑世肆一行很满意，众官员们也松了一口气。

        可冯道宏就没那么轻松了。

        负责郑世肆生活起居的属官一样样将东西放入收拾好的房间，其中还包括一个让冯道宏怎么都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卫氏，卫湘兰，他的结发妻。

        她是昏迷着的，被人悄悄的用衣服遮了抬进来，显然是被精心打扮过，容颜姣好，温柔娴静，如今就躺在准备给郑世肆的雕龙凤呈祥楠木架子床上。

        原来郑世肆既不会放过罗丰，放过这个立威的机会，也没有放过这个让他见之难忘的女郎。

        命人将她处死后，他又给属下使了个眼色，那人自然明白了主君的意思，李代桃僵这种事再简单不过，毕竟驻扎这几日军队里并不缺女人。于是卫氏便不知不觉的像是个诅咒一般就这样回到了冯府。而她，还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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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如约而至，众人都喝的很是畅快，众官员们没想到这些阆州来的人竟这般能喝，许多人开席不久便已是酩酊大醉。

        趁着冯府人多杂乱，魏央再次进入冯若南的房间。他知道罗丰已经死了，也知晓了卫氏被处死的消息，但他派人前去查探过，并没有找到卫氏的尸身，因此他打算先将此事瞒下，待今晚救出冯若南后再慢慢与她说。

        依旧是那身黑衣，不一样的是这次魏央的脸也用一块黑布遮住了。

        他手里拿着一身一样的黑衣，递向冯若南，言辞依旧简单直接：“换上，夜深便走。”

        冯若南也没有觉得他这样说话不礼貌，反而给她一种踏实的感觉，似乎他能帮你解决任何事，而你只要听从他的话就好。

        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冯若南就被自己给吓到了，她怎么会这样轻易就依赖上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这人手里有自己的把柄，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还是自己唯一的希望，而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冯若南意识到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时被抛弃的棋子，就像被自己父亲抛弃时那样。并且对魏央来说，自己不光是个棋子，还是个没有丝毫作用的棋子，今日他有余力、知恩图报，便对自己施以援手，明日他无暇顾及自己了，或是自己不讨他欢心了，那自己是不是又会被随意抛弃了？

        冯若南自遭遇了那次的变故之后便开始对自己曾确信的事产生了怀疑，比如亲情的牢固性，比如人的善恶，不过如今她能做也只能做的便是相信眼前这个人。

        娘亲说过，当你决定相信那个人的时候便全心全意的将信任托付于他，不要去怀疑忧虑、考虑若是错了如何如何，若是三心二意摇摆不定，今日信明日疑，除了给自己心里找不痛快没有半点用处，有时还会起到反作用。她无路可走，只能孤注一掷。

        她赌这条命，赌眼前这人。

        像是看的明白这小姑娘在想什么，他在心里笑了声，觉得自己的演技还是不行，这个小姑娘警惕性当真是强，这么快就察觉不对来了，也便直截了当的开口了：“救你自然有我的目的，我要你替我做件事。”

        冯若南果然心下微松，被利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利可图，也不在意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痛快的应了下来。

        毕竟，除了娘亲，她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呢。

        -

        卫氏已经醒了，当她发现自己身处何处时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她又清楚的知道这不是梦，她对冯府再熟悉不过，自然知道她的的确确是身处冯府一间厢房内。

        努力回想之前发生过什么。她只记得自己去看了大哥，却在牢内被一个不知来历的人追赶，慌慌忙忙逃离，想回到庄子上，却在半路被一队人马追赶，他们人特别多，哄笑着吵闹着，将自己捉住，自己挣扎不过，被一掌拍晕，而那时她差一点就到庄子了，差一点，就能见到她的南儿了……

        还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尝试动了动，她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而自己的衣服都被换了下来，如今身上的是一件轻纱留仙羽衣，这种款式在祁州并不常见，倒是北边还多见些，她意识到只怕自己这次回到冯府没那么简单。

        她再次用力，一手撑着床沿想要下去，却没掌握好力气一下摔到地上，外面的仆妇听到响声，进来一看才知道她已醒了过来，忙使人去叫了冯道宏过来，又上前将卫氏扶回床上。

        这个妇人是个生面孔，想来也是，冯道宏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有所疏忽。

        很快冯道宏就赶来了，他身上还有未散的酒味，显然是得到消息后从宴席上直接过来的。

        仆妇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屋内只剩两人，一时没人开口说话。

        卫氏本以为自己若是再见到自己的枕边人会难过、会愤恨、会质问他为什么，可真正见到了她却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她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清楚自己大概不会想知道为什么的。

        还是冯道宏比较着急，他皱眉开口：“湘兰，你怎会在那郑世肆身边？”

        卫氏一脸诧异的看向他，她自然知道郑世肆是谁，但她最吃惊的不是掳走他的人怎么将她送到了郑世肆的身边，而是吃惊他竟能这般若无其事的质问自己，她竟从来不知这人的脸皮厚成这般地步，他都对她和卫家下杀手了，如今还来质问自己为何在另一个男子的身边，这还不是拜他所赐！

        卫氏冷笑一声，却不屑理会他，内心对他的厌恶甚至超过了恨意。

        冯道宏却不在意，他知道她的软肋：“我找到南儿了，她正在自己的院内休息，还有舅兄，舅兄竟被人伤的那般重，湘兰，你不想救他吗？”

        看着卫氏眼中的恨，他的声音更家温柔：“湘兰，不管你信不信，我当真是来救你的，你先用些暮食，待你恢复些力气，我便带你去找南儿。”

        卫氏虽恶心他，对他的话也丝毫不信，但她的确需要补充些力气才能图谋下步，便任由冯道宏安排去了。

        陪着卫氏用过暮食，冯道宏轻轻帮卫氏擦拭嘴角，而卫氏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湘兰，我还从未见你这般样子，当真是美，只是你的美，让我实在难以想象，这些不在我身边的日子，你被多少男人肖想玷污过了。”将帕子放到一旁的桌上，冯道宏语气渐渐不善起来，像是撕开了他平日温柔的外壳般，露出锋利尖锐的一面。

        “你就该死在那个晚上，这样你从始至终就是我的湘兰，始终都是我的，而不是现在这般，让我舍不得又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他的声音很轻，轻飘飘的落到卫氏耳边，让她的呼吸都加重起来。

        卫氏渐渐感觉出不对劲来，她身子渐渐发热，从内而外一股氧意让她越来越难以忍受，她一把抓住冯道宏的衣领，恨恨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冯道宏被她的眼睛看的心虚，干脆用手遮住。“湘兰，既然你没死，那边再助我一次吧，只要你听话，我们的南儿，我会让她平安长大的，你放心，母亲、大哥大嫂他们的尸骨我也会一并替你好好安顿，你再助我一次，我必须回京，必须向上爬，这也是为了南儿好啊，你能明白我的对吧湘兰？”

        卫氏一把将他推开，可是手上却没什么力气，这一推反倒是将自己推倒在床上。而冯道宏也没继续劝说她，深深看了她一眼后大步转身离开。

        他径直回了宴席处，席上众人丑态尽出，他目不斜视，重新落座后很快找准机会，端着酒杯走到郑世肆面前，表示自己有事相商，郑世肆也同意了，二人到外面的院子里说话。

        院子里原本栽种的花草早已凋零，只一面假山还能显现几分这大越朝南方庭院的精致素雅。

        郑世肆还很清醒，他对这个京城下放而来的通判很有兴趣，他不仅知晓京城的官员配置、城防布局，还很会为人处世，就连溜须拍马都比那些小官员做得自然顺眼的多，而这样的人找自己单独谈话，自然是为谋利，郑世肆倒是想看看他要说什么。

        “尊上，您可知您房内的女郎是谁。”就算已经向郑世肆投诚，情势未定，也不能直接唤他陛下，只好这般称呼。

        郑世肆挑了一下眉，有些诧异道：“哦？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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