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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雨持续下了一整夜,第二天的空气都变得清爽许多。

        水池中的水位高了些,靠近一点能看见几条金色和红色的锦鲤。

        岚湘苑原是待客用的院子,与冯家人们的院子相隔了一个园子,旁边一个同样规格的小院,叫清平苑,离着垂花门更近些,而另一边,过了一座假山与小片竹林便是厨房,厨房后面还有一个角门,多是下人们出入。

        园子里的路都是用鹅卵石铺就的,雨水一冲,显得干净透亮。路旁的花花草草颜色更盛,还在往下滴着雨水,一派盎然的景色。

        到了锦玉堂,又是昨日一般的请安行礼,听着她们聊家长里短,偶尔顺着说几句讨喜的话,冯若南觉得时间过得当真慢。

        之后便是跟着冯老夫人学规矩,一日又一日,生活平淡,她也没有做其他的动作。

        而这方天地之外,却是起了些波澜。

        今日朝堂之上皇帝突然宣布要给皇子选妃。

        -

        郑世肆自登基后便觉得一切都与他想象的很是不同,除了刚开始成为这天下之主的满足与喜悦,渐渐地,更多的时候他都觉得无力。

        燕先生在他身边时,为他考虑了一切,培养他的野心,铺好他的路,教他如何管理军队,如何收拢人心,助他一步一步走上这个位子

        可等他登基之后,燕先生便失去了踪迹。

        他派人去他所居住的地方查看过,他什么都没带走,人却消失的干干净净,连他派给他贴身的护卫都毫无察觉。而这就像是个开始,此后的一切,都变得艰难。

        郑世肆曾想着若是有天他坐上了这个位子,定要做个明君,除尽天下奸佞,助平民寒士,保国之安宁。

        可这世上的东西,远看与亲身经历本来就总有偏差,当皇帝也是如此。还没过几天被众星拱月的日子,各种麻烦就接踵而来。

        一个朝代的更替总有许多要改变的事,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那是因为皇帝要培植自己的亲信,好能使得自己的命令能够上行下效,可他手里没有人,前朝留下的官员又都是相互牵连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无奈,他只能慢慢来。

        可这朝中还有一个范政书,一个从前朝时期便权倾朝野的右相,导致他的提议总会被各种理由推脱掉,国库空虚,人手不足,能力不够,他的雄心壮志被一点点的磨平了。

        他开始向这一切妥协,然后他变成了一个虚有其表的皇帝,他向范政书妥协,然后他的后宫多了一个淑贵妃。但他不甘心,他拼了命的才有了今天的位子,他得把一切该属于他的东西全部拿回来。

        所以他重启了科举制度,广纳贤才;他派人出使阙国,又将曾经与自己争天下的人变成了自己的良将。北镇府孙凯镇守边关,防止胡人来犯,锦阳温旭则是把控与阙国相邻的南面,只留妻女在定京。至于西靖祝尧泽,在决定举兵反叛的时候他便被家族除名了,郑世肆便给了他在定京重新开始的机会,他也果然在七年前的会试上夺得魁首,如今已被提到枢密使,把握晗朝的军机要务。

        为了不留下流着范家血脉的皇嗣,他用了些避子的药物,他也没能再有子嗣,不过他也不在乎,他已经有两个儿子,且都已长成,因此并不在意子嗣的问题,只要他能活得久,等他除掉范政书,到时他的地位稳固,便可停了这药。

        如今他已当了七年的皇帝,郑世肆越来越清楚自己在朝中有多掣肘。通过科举太慢了,最快最方便的收拢人脉的方法,不就是联姻吗,于是,今日早朝,他便直接下旨,两月后,给皇子选妃。

        这圣旨一出,如水滴入那滚油之中,定京城一下热闹了起来。

        买衣裙,订首饰,开花宴,去寺庙,成了定京女郎的新日常。

        不过万事皆有两面,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太师府中,崔太傅唯一的女儿崔清芷原本正陪着母亲写字,听闻这个消息后笔锋一偏,墨水在宣纸上重重的晕染开来,一副百字祝寿图便就这么被毁了。崔清芷却无暇顾及,忙看向母亲,可崔夫人也是方才知晓,二人便急忙忙的去找崔太傅。

        到了书房,她依旧没忘记该有的礼节,待行完礼她才开口:“父亲,女儿听闻圣上下旨要给皇子选妃了,此事当真?”

        崔太傅早预料到二人会来,抬手收笔,才道:“不错,两月之后,所有官家适龄女子,皆要参加。”

        “父亲,女儿不想去,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为父又何尝愿意,只是圣旨已下,回天乏术了。”崔太傅无奈叹气,摆摆手让二人回去。

        崔清芷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顺从离开了。

        她自负美貌、才情皆是上乘,又是这般的家室,一向自持身份,清高的很,放眼定京瞧得上的只有那苏秉昱,可二人虽从小便相识,却一直没什么相处的机会,前几日听闻他要去周相公家的私塾读书,便央了父亲准允自己也去,好不容易磨得父亲松了口,竟又出了这档子事,她心中自是不好受。

        大概是有才之人之间都有些惺惺相惜,且都是从前朝时起便高高挂起不与右相一党为伍的,崔太傅与苏太师之间关系一直很好,四公子之名出了后,也有人想匹配相应的女郎,但大多都意见不一,呼声最高的还是崔太傅之女崔清芷、温旭之女温玉晴、阙国知翊郡主、还有同样十分神秘的阙国归南坊主事观南。有人说这位观南姑娘是未央公子的妹妹,也有人说是手下,唯一可以确定地是二人关系匪浅,虽只有寥寥数人见过他们的容貌,却还是因此声名远扬。

        皇上这道圣旨一下,可谓是司马昭之心了,崔家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因此拿捏住了崔清芷,便是拿捏住了崔家,再加上崔清芷本身的条件也是十分优秀,若是去参加选秀,不管从哪一层面,她都必定能够会被选中,这是她不愿的。

        而崔太傅则考虑更多。眼下皇室一致将矛头对着右相,倒可说是齐心协力,若是斗不倒,自己的女儿哪怕是嫁给太子,也是寄人篱下,可即便是斗倒了,也是麻烦不断。

        太子乃皇后郝氏所出,性子是随了母亲的木讷又固执,一直不得皇帝的宠爱,二皇子虽无生母,却是是个会讨巧的,从小便会察言观色,颇得皇帝欢喜。若是有朝一日斗倒了右相,皇室便会各自为营,两位皇子如今已到了年龄,大臣们早已蠢蠢欲动,不过是右相的积威太深众人还不敢轻举妄动罢了,这一选妃,只怕是要逼得众人站队了。

        与太师府相隔两条大街的冯家之中,却是另一幅光景。

        早朝之后,冯家兄弟二人便回冯道义的书房一同商议此事了。

        冯道宏:“大哥,眼下家中南姐儿已到了年龄,瑶姐儿下月也到了,只是我们当真要走这条路吗,右相那边怎么说?”

        冯道义不慌不忙,用杯盖轻轻拨去浮沫,仰面喝一口,才道:“右相那边无妨,左右旨意又不由我们做主,皇子们看上谁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冯道宏:“那我们?”

        冯道义将茶杯搁下,看向冯道宏,压低声音道:“我们虽明面上是右相一党,可也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那蒋世泽最近很是顺遂,等他办完阆州的差回来,只怕比我升的还快,到时中书落到谁的手中还不一定呢。”

        冯道宏低头沉思,冯道义又接着说道:“只是瑶姐儿毕竟是庶出,被选上的机会不大,眼下唯一可用之人便是南姐儿了,我看南姐儿是个有盘算的,若是给了她嫡出的身份,再加上那张脸,来日如何只怕还未可知。”

        冯道宏也放低声音,目光直直的看向他大哥道:“太子殿下不得盛宠却无错,安王殿下聪颖讨皇上喜欢,却无母族依靠,不知大哥中意那两位中的哪一位?”

        二人目光相撞,冯道义道:“便是如你所想。”

        -

        第二日,冯若南依旧是早早的去给冯老夫人请安。

        或许是觉得冯若南还算老实,或许是觉得她的字不错,冯老夫人已免了她学规矩,改为让她抄佛经了。

        将前一日抄好的佛经用檀香熏了,还有一屉她早起做的桂花枣泥山药糕配着莲子荷叶粥,一并带去给冯老夫人,这才得了冯老夫人一句不咸不淡的“你有心了”。

        陪着冯老夫人用完了糕点与粥,韩氏跟冯若瑶才来,一进门便对着冯若南夸道:“南姐儿真是个可心人儿,都衬得我跟瑶姐儿懒惰了呢。”

        说完又调笑着上前服侍冯老夫人净口,目光一直在冯若南身上打转,似是在端详什么一般。

        之后便是范氏姗姗来迟,冯老夫人并不怪罪,而是习以为常的问起窦姨娘与皓哥儿如何。

        范氏敷衍两句,又忍不住道:“有老夫人这般疼爱,且在他亲娘身边养着,自然是极好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冯老夫人忍不住皱了下眉。

        见状,韩氏忙出来打圆场:“都是咱们冯家的孩子,自然是个顶个的好。”话锋一转,又提到,“说起来南姐儿也回来几日了,始终也没个名头,终究是不好看,这孩子乖巧懂事,倒是颇合我的眼缘。”

        她面向冯老夫人,笑盈盈的,好似说的是无比真心的话,道:“母亲,昨儿个老爷跟我商量过了,既然弟妹为难,那便把南姐儿记到我名下吧,不过是个名头,何必闹得一家子不愉快呢。”

        她又转过头对着冯若南,语气慈祥道:“南姐儿,你若记到我名下,便是想到大房住也可,我们孩子还多些,也热闹,要是喜欢清静,便还是在那住着,都依你。弟妹若是觉得合适,那我便跟老爷说,早日将此事办妥了,省的夜长梦多。”

        昨日冯家两兄弟商量过后,竟觉得这个决定虽荒唐,却是可行。一来如此冯若南便是嫡女身份,身份上说得过去,还能不与范家牵扯上,二来冯道义知晓韩家也有意于这份关系,可韩家的这般大的姑娘却是不怎么出挑的,若是有了这层关系,也是送韩家一份人情,便遣了韩氏与韩大人商议,这才定下了这个决定。

        冯老夫人皱了下眉,“这事儿是老大提的?”

        “回母亲的话,是。”

        “那便随你们,老二家的,你怎么看?”

        范氏心里不痛快极了,虽说之前家宴上让冯若南去大房的人是她,可她只是想为难她一下,这下好,若冯若南当真归了大房,让外人知道只怕是会说她,本就是个继室,连个小姑娘都容不下,她便是善妒了,可她又放不下面子,只能推脱:“南姐儿的事我哪能当得了主,还是等二爷回来后再问二爷吧。”

        说完她又端起茶慢慢饮着,明确的表示不想继续谈这个。

        韩氏却对此毫无意外,又笑着对她说:“弟妹不用担心,这都是大爷都跟二弟商量好了的,想来等二爷下了朝便会与你细说的。眼下还有一事,大爷昨晚还说,南姐儿既然回来了,也该像咱们府的其他姑娘一起去读书才对,也不是要学得多好的才情,便是能跟着一块去长些见识也好,还能结交些她们这个年纪的女郎郎君的,也是好的。”

        “那便跟麟哥儿和瑶姐儿一同去周相公家的私塾吧,董家、你娘家也有女郎在那边,回头让老大跟周相公说一声,想来也没什么问题。”冯老夫人对冯道义的话向来都是百依百顺的。

        还没等韩氏答话,冯若瑶先忍不住对韩氏开口撒娇:“母亲,四姐姐都及笄了,怎还要去私塾啊。若是别的女郎问我,我该如何解释家中忽然多了一个姐妹啊,母亲,若是四姐姐喜欢,便让四姐姐在家中读书便是了,何必出去让别人家看热闹啊。”

        韩氏一下板住脸:“你这是哪里的话,你能去你姐姐自然能去,我看我是把你惯的不成样子了,竟当着长辈的面编排起你姐姐来了,回去抄五遍《女戒》,抄不完不准用饭。”

        “母亲——”冯若瑶还是向往常一样对着韩氏撒娇,可韩氏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心中气愤,瞪了冯若南一眼就出了锦玉堂,也忘了行礼。

        “我看瑶姐儿也确实是该好好管管了,这般冒失出去了岂不是让人家笑话。”冯老夫人淡淡道。

        “是,媳妇知道了。”

        “老二媳妇,你也别多想,回去好好跟老二商量商量,我们女人还是要学会以柔克刚,男人嘛,多顺着他们些,这才是贤妻该有的样子。”

        范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是应道:“是。”

        “好了,也不早了,都散了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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