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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时间总是催着人往前跑,眨眼之间便到了选秀之日,本就热闹的定京城更是跟水开了一般沸腾起来。

        一批批打扮精致的女郎坐着马车前往皇宫的角门,那里早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马车被堵得水泄不通,人们只得早早的步行过去。

        路两旁有京兆尹跟兵马司的人维护秩序,这浩大的阵仗引得许多闲人书生也来看热闹,附近的茶楼酒肆皆座无虚席,连路边的茶摊都不放过,还有人自带胡凳的,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对定京各位千金如数家珍,当真是好不热闹。

        看着那不甚威武的皇宫角门,冯若南忽然觉得人生的际遇当真是奇妙,她曾无数次的以为自己会命丧黄泉,也从不惧,却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与这一群女郎争那一个郎君的时候,像是货物一般,仅仅是为了那所谓的荣华富贵,便将自己看得这般低人一等,倒也是一番新奇的体验。

        又听冯家人絮叨了半天注意事项,冯若南给了玉树一个眼神,习惯性的环顾四周,却在旁边茶楼二楼的窗户边看到了苏子泽。

        苏子泽似乎早便看到了她,被她的眼神扫到时,无暇的脸庞都红了几分,不由得撇开视线,很快又回到她身上,十分愉悦的冲她点点头。

        冯若南没明白他的意思,很快便收回视线,跟冯若瑶一同进了宫。随即便是冗杂的程序与漫长的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冯若南被带入了隔间,由画师画像,而冯若瑶却没有走到这一步。

        跟随一队人从方才的地方往角门走的时候,冯若瑶忍不住低低对她说:“四姐姐很得意吧,你长得漂亮,我父亲自然不会放着你不用,以后四姐姐嫁入皇家,可别忘了我们这一家子的提携之恩呢。”

        冯若南淡淡瞥了她一眼,冯若瑶内心那点不服瞬间被这个略带嘲讽和警告意味的眼神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被掳走的那天晚上,她的无助与绝望,以及那个从小陪她长大的丫头,在她选择放弃那丫头自己逃跑时,自己内心的感觉。这些感觉在这一瞬间翻涌而来,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冯若南却在看了她一眼后便不再理会,很是低调的随着队伍离开了皇宫。

        在她出来后,路边的茶摊上又挤又热的谢松洲收起早已被自己当作蒲扇的爱扇,十分没形象的将剩下的青梅饮子一饮而尽,然后大摇大摆的挤出了人群,往南而去。

        一出了人群,谢郎君便又是那副六亲不认的样子,一把象牙宫扇被他拿在手里来回把玩,丝毫不嫌弃宫扇大多是女郎们所用,依旧大摇大摆。路过大理寺的时候还围观了一下这两日京城的一道名景。

        官家或是世家的千金们都聚在皇宫外,民间的女郎们却多聚在这大理寺外。尽管今日的人少了些,但谢松洲还是挤了半天才挤到里面来,脂粉味糊了他一脸,连他那宝贝扇子都被他收了起来,这才看到那砚北公子在内自在喝茶的样子。

        许是多日的观摩已让这位许久不出世的公子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脸皮,在这一群莺莺燕燕长时间的注目礼下,砚北公子已经从内到外的全然不在乎了,自在的仿若把大理寺当成了家,眼中只有大理寺的一干干事和岳平阳这个大理寺卿。

        一阵微风吹过,裴靖江将乱发随意的往身后拨,却发现这一群灼灼目光里还有一个十分违和的——正是比女郎们略高一筹的谢松洲。只是他这一回头惹得女郎们一下子躁动了起来,抽气声惊呼声此起彼伏,还有往大理寺里扔绢帕和荷包的,谢五公子没法再维持自己高深莫测的表情,有些气急败坏的将不知从哪里落到自己脸上的粉红绢帕掷到地上。随着那绢帕飘飘然下落,谢松洲干脆不管不顾两三步向前跨进大理寺,也不顾那些女郎们的感受,一下将大理寺的大门关了个结结实实。

        大理寺的一位干事见状便要上前质问,看到的却是那位著名的谢家霸王一脸的“我很不爽你来找我我会把你骂的狗血淋头”,登时不敢上前,只用眼神瞥向自己的上官。可那上官也是知道这位的脾气的,更不敢得罪他老子,愣是没再往这边看,只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

        还是另一位当事人向“晗朝热心市民”谢松洲一礼,谢道:“多谢谢兄替我解围。”

        谢松洲却没有“热心市民”的自觉,歪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小爷气不顺的模样嘲讽道:“我可不是挡了你的风光吧,我看裴兄被看的自在的很呢。”

        “这几日我在此配合大理寺工作,可大理寺没有白日为我关门的规矩,我便只能厚颜受着,虽不成体统,但裴某也是没有办法,只盼着大理寺的各位大人能早日使旧案沉冤得雪,我也好解脱了。”

        谢松洲看着裴靖江这副明明是年轻俊俏小郎君的样貌,偏偏语气尽学了那老酸儒的样子就觉得牙酸,也不跟他废话了,直截了当道:“我给你在附近租了个院子,你近期先住那里吧,也不必天天的在大理寺呆着,平白倒给人家大理寺添了许多麻烦。”

        “这如何使得,无功不受禄,我多番得谢兄相助,无以为报,怎敢再多要求……”

        一听他这又要长篇大论的架势,谢松洲真是怕的不得了,忙打断道:“我那幅亭云先生的孤雁雪景图你拿去。”

        这下裴靖江也不推诿了,痛快答应道:“如此便多谢谢兄了。”想了想他又问道,“不知雪景图何时给我,我好提前沐浴。”

        “明日,明日就给你,你今天就搬进去,行了吧。”

        “那谢兄还等什么,带路吧。”

        两人从后门离开,谢松洲本就郁郁的脸色更添不爽,偏又拿这位看起来一副柔弱书生样实际比驴都倔的砚北公子没有办法,只能割爱,一路上一言不发闷头往前走。

        看着死皮赖脸在大理寺耗了这些时日,任他们怎么劝都无动于衷的砚北公子几句话的功夫就被那位霸王哄走了,大理寺一群人面面相觑,搞不明白这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却都松了一口气。再次打开门,门外的女郎伸长了脖子也没见到砚北公子的人影,不由得失望散去,徒留一地的绢帕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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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角门外的茶楼上,俞崇拍了拍依旧不时向窗外张望的苏子泽,调笑道:“别看了,人都走了半晌了,秉昱,再看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看什么?什么人?”周昊垣不知道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嫌弃的将手中的糕点一口咽下,又拿茶水冲了冲,又继续絮絮叨叨,“这家茶楼忒坑,东西难吃,茶也一般,还卖的这般贵,咱们干嘛非要来这里?”

        二人早已习惯他在他们面前这般缺根筋又絮絮叨叨的样子,依旧采取转移换题这个最好用的办法,否则一点点跟他解释,约莫是要解释道猴年马月去。

        俞崇便道:“不好吃你还吃了半盘,算了算了,正巧你俩今日都有空,我做东,请你们去清平坊吃豚肉宴去。”

        周昊垣这才罢休,一边打发小厮结账,一边催着二人赶紧去。

        三人出了包厢便是一阵人群喧闹,他们早已习惯,只要有苏子泽在,哪次都是这样的。只是出了茶楼后,迎面便撞上了刚从皇宫出来的崔清芷以及来接她的崔夫人,视线相撞,想躲也躲不了,几人便只好上前见礼。

        崔清芷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秉昱公子,且在自己刚出来时就看到了他,而他也正看着自己,就好像,就好像特意在等她一般。想到此处崔清芷向来清冷的脸也有些维持不住,总想弯起嘴角,却又故作矜持的不肯让自己显得多开心,只视线比平常略热情些,看的苏子泽有些不自在。

        三人打过招呼后就想走,崔夫人是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的,这下解决了选秀的事,就有心思想了下秉昱公子与自家女儿的事,自觉十分般配,便很是热情的想邀他们一聚,道:“时候还早,三位公子若是无事来府上坐坐可好,芷儿正好有些课业上的问题想请教秉昱公子。”

        崔清芷闻言有些羞红了脸,周昊垣皱了皱眉,俞崇则拿他那双眯眯眼揶揄的瞧向苏子泽。苏子泽有些不自在,他自将冯若南放进心里后眼里便再装不下别的女郎了,更何况是这般明显的邀约,当即便拒绝道:“崔夫人好意我等心领了,只是我等今日有约,便不去贵府叨扰了,崔姑娘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不妨问崔太傅,太傅学富五车,岂是我等所及。”

        母女二人脸色登时便不好看了,扯了个僵硬的笑,客套了两句便大步离开了。崔清芷还有些不可置信,她在心里偷偷中意了许多年的人,就这么毫无余地的、客套的在这大街上将自己拒绝了。她失魂落魄的跟着崔夫人上了马车,在颠簸的马车上她不由得想,自己是否真的是被拒绝了,有没有可能他只是拒绝母亲相约,其实他根本没明白母亲的意思,不过很快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世家公子,再不敏感也是明白的。半晌她又想他为什么会拒绝自己呢,是自己今日这身宫缎素雪绢裙太过寡淡,还是妆容太过?她虽不想选什么皇妃,但这么多女郎所在,她又怎么能毫不打扮。还是母亲问话太过直接,他为避嫌才拒绝?抑或是,他有了心上人了。

        是了,他没什么事为何巴巴的跑到这来,人挤人的,他向来厌恶这种场合,必定是为了他那心上人。对了!之前在私塾的时候,秉昱公子便时常无意识的往她那一片瞟,她起先以为是看江风禾,还因此心中对她起了嫌隙,现在想想,若是秉昱公子看得上她早便有所表示了,怎么过了这许久都没有半点动静。而她们那一片可是有一个新来不久且跟秉昱公子有传闻的美人啊。

        没有任何凭据,但这一刻的崔清芷就是有一种直觉,她觉得冯若南就是秉昱公子拒绝自己的理由。

        而另一边,再迟钝不过的周昊垣也意识到了这事不简单,一路上不住的向俞崇和苏子泽打眼色,俞崇乐得看热闹,没搭腔,苏子泽只好装作没看到,等进了包厢后才一五一十的全部向他坦白了。

        周昊垣一时不知道是该先刨根问底好还是质问为什么俞崇一副早就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好,三两黄酒下肚,他先想到了一个问题。

        “所以你当时让我查被毁琴一事压根就不是什么看人家可怜,其实是,是……”

        他“是”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愣是没把那句“心怀不轨”说出口,毕竟这个词跟秉昱公子实在是太违和了。

        叹了一口气,苏子泽就是知道自己好友这个性格才一直憋着没坦白的,眼下只能就着一壶黄酒、两份豚肉、几碟小菜,有些羞耻的给自己这个好友解释自己的情史。

        俞崇乐得看热闹,不仅觉得秉昱公子这副烟火模样有意思,还觉得那周昊垣那木头渐渐开窍的样子好笑,拿他们下酒津津有味。

        好半天,苏子泽实在被问的没脾气了,只得求饶。

        “景江,景江,差不多行了,你放了我吧,这豚肉都要凉了。至明,你好歹也帮个腔啊,别光顾着吃肉,此事你都知道的啊。”

        此话一出,周昊垣果然看向一直忍不住眯眼笑的俞崇,又看了看桌上已去了大半的豚肉,恶狠狠的看了俞崇一眼,又让人上了份来,这才终于放过了苏子泽。

        酒足饭饱,已是未时。

        苏子泽在回家路上不断回想此事,觉得很是心情舒畅。

        他早便打点了宫里的人,知道冯道义意在二皇子,便让人给拦了下来。再加上终于对友人坦白,只觉得心无挂碍,甚至有些志得意满,连当时自己中举的时候也没这般愉悦过。

        眼下万事顺意,他已下定决心要与父母坦白了。如此,选秀一过,自己便能尽早八抬大轿,娶她过门,从此余生尽付风与月,心中只留此一人。

        只是他没想到,一切,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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