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汪离无话可说。他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明白了，也是此时此刻才明白。这整件事，就是自己的家人和自己妻子家人合伙做的一个局。他们精心布置，步步为营，目的就是让自己和程扬彻底分开，再无任何可能。这个计划从很早很早就开始了，早到程扬刚刚开始因为自己的背叛而失眠，早到爷爷生日宴自己被下药跟那个女人行房，早到自己刚刚从飞机上落地。甚至是更早，父母电话中无意间透露出爷爷身体每况愈下的暗示。每一步都是他们算计好的，他们最开始就想要至程扬于死地。
他突然想起来了，是的，最开始是这个样子的。他的父母在撞破两个人接吻的那天，他们还是高三学生，他的母亲声嘶力竭的咒骂自己护在身后的那个人，她狠狠的骂过：“你这个不男不女肮脏龌龊的畜生！我好好的儿子！让你勾引拐带了这么些年！你怎么不去死！你就应该去死！”
是那个时候吗？是那个时候父母就已经决定要杀了程扬吗？不然自己怎么会毫发无损的和程扬度过安全的大学生活？不然怎么会轻易的就能拿到出国的证件？不然家里怎么会不在他们后来的相处中添加阻力？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逃离过。从来都没有能够真正保护住程扬。
现实是一场血淋淋的洗礼，击得汪离喘不上气。他痛苦的想要哭嚎，可什么东西堵在喉咙，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能颤抖着，用力揉搓自己的头发。一点作用也没有。
他憋得满脸通红，血管茕颉的爬满脸部和颈部的皮肤。眼泪像不要命一样疯狂的往外涌着。
米甜冷眼看着他，一点给他留余地的想法都没有：“知道为什么你们家明明是一切的策划者，却完全独立在了这件事以外嘛？”
汪离通红的眼睛布满血丝，紧紧的盯着米甜。
“因为你的爷爷是汪信江，是仅有的还存活于世的老一辈战斗英雄之一，你的两个伯父、一个姑姑都因为不同的战斗任务奉献生命。你的父亲是早一批下海经商的商人，在国家建设期间捐款捐物大做慈善。你外租家是皇城根底长出来的贵族，政治背景可以追溯到清朝。你们家，世代忠良、满门忠烈，祖祖辈辈至今，我相信他们拼搏攒下家业的初心并不是让后辈可以随意践踏法律、践踏人命。但祖宗庇佑，总有面子人情不得不顾。你父母是你爷爷和姥爷剩下的唯一血脉，你是两个家族最后的传承。”
“是因为这些，保住你家平安无事，也就是因为这些才让程扬差点送了命。你以为，单就凭一个我，一个米家就能折断你们这种家族的那么多生意人情？若没有那群真正的掌权人默许，谁能轻易撼动你们的位置？把你推出来主事，是形势所趋更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有你站在前面，才能够堵住别人的心思，我家的行为也才有了场面上的门路。百年基业到如此光景，也算是家道中落了。”
汪离收回目光，不再看米甜。
他知道，米甜说的没错。
其实不止这些，还有很多其他的。但都不重要了，无论如何，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和程扬有一丝一毫的瓜葛。就算他想，程扬的那副被戒断改造过的身体也不会再给自己机会。他也已经成家，有合法的妻子，有乖顺的儿子。他的妻子底子干净，儿子天真可爱。这就是他家人的最终目的。他们根本不在乎是否会因此让自己的家族蒙羞，因为如果不这样，他们的家族就会因为无人继承而倾覆。他们是达到了目的的。
汪离被冷冰冰的现实打了一个激灵，抬起头沉声对米甜说：“我欠你一条命。”
说完，起身离开，他不能，也没有资格继续留在这里。此时此刻他离病房里的那个人越远，那个人就越安全。
病房中的程扬缓缓苏醒。脑子混沌的望着天花板。米甜抱着希望在旁边的沙发上吃水果，那个一身正装的万能助理在旁边晃动奶瓶降温，传闻中的霸道总裁反而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刷手机。如果不是他的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程扬大概会觉得他才是唯一一个在关注自己的人。
“唔。”程扬发出声音吸引众人注意。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抬头望过来。
米甜对怀里的希望轻声道：“程叔叔醒了。”然后抱着孩子走到床边。
希望怯生生的问：“叔叔痛不痛？”
程扬嘶哑的声音回答：“叔叔不痛，希望乖。”
米甜把希望放到地上让她自己跑一跑，拿起床头的水杯和吸管喂给程扬几口水。
程扬喝着水，眼睛却从未离开过米甜的脸：“刚做梦想起来，我不是在被救之后才认识你的，我们很早就见过。”
米甜眨了眨眼没说话，一旁的方丹开口回答了程扬的疑问：“程先生在英国就职时负责过一个叫做‘大麦娱乐’公司的电影项目。这个大麦娱乐是大小姐自己创立的公司，发展初期是程先生的有效建议才让公司在电影投资方面少走很多弯路，大小姐珍惜您的才能，常与您私下通过网络沟通，您也见过几次的，在项目总会上。”
“啊你是哪个‘田总’我以为你姓田的。”
米甜笑了笑捅了一下郑宏川，让他让位置。
郑宏川翻了个白眼，让开后跟程扬简单道了别，叮嘱一下好好休息后悄悄离开。
方丹的眼角不自觉的眯了一下，米甜让他去问一下是否可以出院，如果可以出院就直接办手续。
程扬在方丹也离去后疑惑的问米甜：“方助理和郑总有什么过节吗？”
米甜摆弄手里的水杯和吸管，面不改色的说：“万能高冷醋精和他的霸总娇妻的故事，你用不着管，让他们自生自灭就行。”
“你好像情绪不高。”
希望趴在床边露出一个脑袋：“妈妈跟坏叔叔说完话之后就一直生气。丹舅舅说是那个坏叔叔惹妈妈生气的。”
程扬揉了揉希望的小脸，问米甜：“你都跟他说了？”
米甜点了点头：“嗯，其实也不是跟他生气，就是很烦，罪魁祸首逍遥法外，我能力有限，没办法痛快撒气，有点郁闷。”
程扬笑了笑：“你啊，忘了我之前说过的了吗？”
“你说你不后悔自己走过的每一步，你真实的爱过他，也从未质疑过他对你的感情。你们真实的相爱过。命数坎坷，哪怕是看在过往的十几年里，你也不想埋怨他，无需恨他，只想老死不相往来，从此再无瓜葛就好。”
米甜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叹了口气：“我这两天好像每天都在讲过去的事情，还都是别人的事情。搞得自己像八卦大王一样，真烦。”
程扬知道这是她在跟自己较劲，米甜这丫头，心地善良心肠柔软，以后怕是要吃亏。
转头看到窗外夕阳将落，一天已经快要结束，所有的事情都成了过去。
程扬的表征虽然吓人，但确实没有什么实质的病理问题，医院确定各项指标稳定了之后就放人离开。经过一天的在家修养，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周一周二连续跟着米甜一起上下班也没表露出丝毫的力不从心。看上去已经满血复活。
再一次看见素云涛是在周三下班之后，素警官背着离家时带走的背包靠在写字楼大厅门口的墙上。连续不断的开会和高强度的脑力工作让他有些疲累。在看见米甜和程扬结伴走出电梯的第一时间，素警官挺直了后背，顶着十二分的精神面貌，上上下下打量程扬，确定程扬的健康与安全。
“云涛？怎么在这？”米甜走上前去问。
程扬迟了几步走在米甜身后，有意无意的躲着素云涛热切的目光。
素云涛回了回神：“啊，我想要去你那接孩子，就先过来找你们，怕到家里没有人。”
米甜注意到程扬的回避，扯着素云涛往外走：“我们不在家还有李姐在，这两天李姐辛苦，照顾完希望还要给我俩做饭。今天你回来跟她说没？”
“说说了，李姐说在你们那做饭等我一起吃。”
素云涛用眼神跟米甜确认程扬的状态，米甜背着程扬偷偷比了个“ok”的手势，素云涛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程扬全程无话，在地铁站等车时翻出耳机带上，直到下车到站也没有摘下，完全不在意米甜和素云涛的各种小动作。
素云涛低声问：“真的没事？”
米甜无奈道：“不信你自己去问。”
“我信，我信。那个我之前拜托你的事你有跟他说过吗？”
米甜偷看了程扬一眼：“没直接说，就探探口风的问了一下，人家不考虑，你收收心吧，要不换一个得了，扬扬可难追了。”
素云涛低下了头，像是受到了打击一般，他自认为长得不差，无不良嗜好，工作还可以，也没有家庭因素干扰，唯独带着个孩子算是牵绊。身边一直都不缺追求者，有时为了应付场面男男女女的都见过不少。可就是对程扬一见钟情。
偏偏程扬就是不注意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愿意去记，明明第一次见面就做过自我介绍的。
“不过你也别气馁”，米甜安慰他，“扬扬不是针对你，他对所有人都这样。”
“你别安慰我了，我感觉被你安慰得更难过了。”素云涛耷拉着头。
米甜被他的样子逗笑：“噗不然你从希望身上努努力？杨杨这几天对希望特好，看得出是打心眼里疼她。”
这回轮到素云涛无奈：“合着我想找个媳妇，还得用闺女当靶子呗。”
“有得用就不错啦，你先努力一下试试，我觉得虽然希望不大，但人总要相信奇迹嘛。”
素云涛翻了个白眼不再理她，眼角余光一直偷偷瞄着站在不远处的清瘦身影。抑制不了的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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