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永远的噩梦

苏野做好支教收尾工作，订了回云城的机票。

        苏父苏母在电话里问她想要什么毕业礼物，她说只想要他们来参加毕业典礼。

        苏野想让父母见证她的每一个重要时刻。

        当苏野重新踏上云城的土地，在这里学习的时光仿若昨日。

        她顺利通过了论文答辩，等明天参加完毕业典礼就算给三年硕士时光正式画上了句号。

        苏父苏母明天一早坐两个小时的火车来云城大学参加女儿的毕业典礼。他们内心充满期待和激动，在他们眼里，永远以女儿为傲。

        终于到毕业典礼这一天，苏野早早就起床，清秀灵动的脸庞化了精致淡雅的妆容。她穿上了硕士蓝色的学位袍，披上灰色的垂布，笑得满面春风，在学校等着父母的到来。

        上午九点，毕业典礼开始，可是苏野没有等来父母，手机里却突然出现铺天盖地的新闻，说云城火车站发生袭击事件，七名歹徒在火车站持刀乱砍，死伤人数暂且不明。

        苏野看着新闻里混乱血腥的场面，脑袋里嗡嗡嗡的响，她爸妈差不多这个时间到云城火车站！

        她急忙给父母打电话，连续打了五个，都是无人接听。

        同学小花过来找她拍照，苏野却木然的推开她，说了一句:“对不起，我要去一趟火车站。”说完神色慌张的跑出了校门。

        没有车愿意冒险过去火车站，苏野只好骑着自行车去。她用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车站，心里一直默默祈祷，头上的学位帽在风中掉落到路旁也无心捡起。

        等她到的时候，火车站已经封闭起来，外围停着乌拉乌拉响的警车和救护车，远远可以看见里面一片混乱。

        她奔跑过去，拉着一个警察的手臂，忍着眼泪问伤亡情况，有没有具体的名单。

        警察警惕的瞥了她一眼，随后看见她身上的学位服，才放下戒心，说:“凶手已经全部被击毙或抓获，目前还没有具体的伤亡名单，里面有你什么人吗？”

        苏野哽咽着，说:“我父母刚好那个时间到火车站，我打电话联系不到他们。既然□□全部都被抓了，可不可以让我进去看看？求求你求求你。”

        警察有些为难，说:“有些受害者已经当场死亡，还有一部分伤员送到医院了，你进去也不一定能找到你父母啊。”

        苏野不依不饶，继续哀求，转头却看到一群警察和医生从火车站里抬着许多血淋淋的尸体出来，成一排摆放在前面的空地上，大概有二三十个。

        苏野冲过去，被警察拦了下来。

        有个抬完尸体的警官过来看怎么回事，苏野说要进去看看有没有自己的父母。

        警官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排尸体，对苏野露出同情的眼神，说:“那些都是医生验过当场死亡的，还有一部分伤员在医院救治。你过去看看吧。”

        苏野跌跌撞撞跑过去，循着那一排尸体一个个寻找，她多害怕在其中看到熟悉的面孔，脚也不自觉发软。

        躺在地上的受害者们紧闭双眼，满身血迹，有的被捅了腹部，有的心脏部位冒出鲜血，有的脖颈处被深深划开，有的头颅裂开……场面惨不忍睹。

        苏野看着眼前的情景，害怕、悲痛、还有对惨无人道的歹徒的愤怒。

        她继续寻找着，一直没看到父母的身影。

        快到尸体列队末端，她却蓦然怔住，随后扑通一下趴在尸体上，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暴突，她张大嘴巴，想呼喊，想尖叫，却久久无法发出声音。

        苏野看着自己面前的父母，苏父的心脏部位血肉模糊，苏母的脖子喷涌着血。她看着闭着眼睛躺在一起的爸爸妈妈，感觉世界轰然崩塌，颤抖着手摇晃他们，悲痛的喊叫声终于从喉咙里迸发:“爸！妈！”

        她跪在地上，身上的学位袍被染上鲜血。

        旁边的警察和医生看着她，纷纷红了眼眶，过来拉着她不停安慰。

        苏野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抓住医生的白大褂，泪流满面的喊着哀求着:“求求你，救救我爸妈，救救他们！”

        医生红着眼摇摇头，声音也有些哽咽，说:“对不起，我们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亡了，我们也无力回天，对不起，节哀顺变。”

        苏野不信，发了疯的拉着每一个医生，求他们救救她父母。

        医生们却都跟她说对不起。

        她踉跄着爬回到父母身边，脱下身上的学位服，用衣服包扎父亲的心脏，用垂布裹住母亲的脖子，可是鲜血还是不停的渗出来。她哭着，慌张着无措着，一只手压住父亲的心脏，另一只手按住母亲的脖子，心中充斥着无力感，头发散乱，妆容尽花，像女鬼一样哀嚎着。

        她不死心，她不相信，她的爸妈怎么会死，怎么会离开她，她还没有带父母去雪城看看，还没有带他们环游世界。没有了他们，就只剩苏野孤苦伶仃的活着。

        每个医生都告诉苏野，她的父母已经死亡，甚至没来得及抢救。苏野躬下身哭泣，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哭得喘不过气，直至昏厥。

        苏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她看见白色的天花板，听到旁边有人喊她，是她的导师和几个同学。

        她的眼泪情不自禁的顺着眼角濡湿了白色枕头，导师和同学们安慰她鼓励她，让她好好活着，替父母好好活着。如果有需要，他们可以为她提供帮助。

        苏野知道他们所说的帮助，是指父母的后事。

        警察刚刚通知她去领父母的遗体。

        苏野的父母都是独生子女，祖辈都已去世，就只有一些远房亲戚。但她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决定回家简单办个告别仪式。

        白桑在新闻上看见云城火车站发生袭击案，打电话问苏野她有没有事。

        苏野强忍着悲伤说没事，让白桑别担心。她隐瞒了父母的事情，怕白桑担心焦急。

        告别仪式在老家举行，整个丧礼过程中，苏野没有再流一滴泪，她的眼泪已经流干。

        她麻木的接受着众人的安慰，一夜长大，做一个大人沉稳的处理各种事情。

        官方通报云城火车站袭击案中，死亡30人，受伤101人，击毙凶手3人，抓获4人。

        苏野看着手机上凶手的照片，眼神恨不得千刀万剐那些恶人，她现在只希望那些人能够得到严惩，他们只配下无间地狱！

        处理完父母的后事，苏野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如今只剩她孤零零的活着，房间里再也看不到父亲做饭的背影，看不到母亲坐在沙发上读书。他们一家三口再也不能挽着手沿家门口的湖边散步。

        苏野非常喜欢父母买的这栋湖边的二层房子，依山傍水，背靠山脉，面朝湖泊，风景优美，环境宽阔安静。他们一家人最喜欢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喝茶，也经常在傍晚时分沿着蓝色的湖泊散步。

        可如今啊，只有苏野一个人了，只剩她了。

        她收拾好父母的遗物，将那些东西一一藏进柜子里，不愿睹物思人。

        当她打开自己房间里的抽屉，却看到一个带着蝴蝶结的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张贺卡，上面写着——祝小野毕业快乐。贺卡下面放着一把车钥匙。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原来父母早就给她准备了毕业礼物，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多爱自由，而车，可以带她去更远的地方。

        那天回到家，苏野看到院子里的白色越野车，还以为是邻居家的。

        苏野心中充满愧疚和悲伤，如果她没有让父母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那他们就不会失去生命。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她趴在父母送的车上颤抖着肩膀啜泣，哭完呆呆的在家门口的湖边坐了一天，风吹过，浪飞溅，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目之所及，山川湖海，皆为悲伤。

        苏野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每天坐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天色渐亮，阳光照射在蓝色的湖面上。

        她再也没有笑过，眼里的光在对父母的思念中消耗殆尽。

        她没有说过一句话，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天看着窗外的湖面和远处的山坡，一言不发。

        原本就消瘦的她，在这场浩劫后只剩下皮包骨。

        每个深夜，她沉入海底，被黑暗包裹，被噩梦吞噬，被泪水淹没。

        她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在睡梦中撕心裂肺的哭醒。

        思念、愧疚、孤独……每一个都在要她的命。

        她会活着，因为她知道父母希望她活着，可是她该如何像从前一样快乐，她该怎么好好活着。

        她没想到，支教之前的告别，竟是她和父母的最后一面，那个时候她该多拥抱他们一下。

        她每天浑浑噩噩，不知白天黑夜，在万念俱灰中独自熬了一个多月。

        终于，在夏末，苏野收拾好行李，带上父母的照片，决定回雪城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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