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熟
克里斯国际音乐中学的校园里，伫立着一栋栋白色的小楼，欧式风格的外墙，隐藏在一片高大的法国梧桐之中。
此时正是上午最后一堂课下课，叶程渔挽着凌钰的手，随着人流往食堂走去。
“晚上去吃东西吗？我不想回家吃饭。”叶程渔看着前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今天放学我要搞卫生。”凌钰说。
“那我等你。”
正说着话，感觉旁边传来一阵骚动。
“快看快看，是陆鉴宁。”
“好帅啊。”
“他们是已经吃完饭了吗？”
“陆鉴宁他们从来不在食堂吃饭的。”
叶程渔顺着声音看向引起骚动的源头，三个穿着高二校服的男生正逆着人流往这边走，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来。
走在正中间的男生身量很高，宽肩窄腰，两腿笔直而修长。衬衣加领带的校服在他身上穿出了一种禁欲的气质。
“那个是陆鉴宁？”叶程渔问。
“嗯——好像是，你认识啊？”
“呵——”叶程渔轻笑一声，今天早上捉弄她的那个女生，校服袖口上绣了陆鉴宁三个字，她看到后顺便了解了一下。
陆鉴宁，学生会会长，学校第一大股东的独生子。据说长得人神共愤，文化课与专业课成绩top，各方面无短板。再算上雄厚的背景与受欢迎程度，几乎是克里斯所有男生在现实生活中能找到的最顶尖的人生模板了。
叶程渔带着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学生会会长。
眉眼清晰，鼻梁高挺，肤色冷白，脖颈修长。长得确实不错，就是面无表情，过于冷淡，他旁边那两人明显比他有活人气息。
正在内心点评着，没想到陆鉴宁突然偏了下目光，看向叶程渔这边。
任是叶程渔脸皮再厚，也不由得僵了僵。
陆鉴宁淡漠的眼神一扫而过，与叶程渔隔着好几个人的距离错身走开了。
回过神来，叶程渔又想起那个女生暗恋陆鉴宁的事，心情变好了些。这种人，追不上的，死心吧。
“他不是每个周一升旗时都站在升旗台石碑后看着下面吗？按理说你被通报批评那么多次，不可能没见过他吧？”凌钰问道。
“没注意看。”叶程渔摇摇头。“不过你这么说，我好像又有点印象。有几次被叫上台的时候，余光里确实有感觉到这么个人。”
“他是学生会会长啊，站在上面监督我们。”凌钰看向叶程渔，“我知道升旗对你来说很痛苦，但听我们班人说，挺多女生一周最开心的就是周一升旗那会儿，可以无所顾忌地盯着陆鉴宁看。他长得那么帅，你又近距离靠近过他那么多次，居然都不认识？”
“我以前每次被叫上去都是被判刑，烦躁得很，怎么可能有心情看他。”叶程渔完全是一副不愿回想的神色。
两人在食堂窗口打好饭，端到座位上坐下。还没吃两口，几道不和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张厉，别坐这吧，你看旁边。”有人指了指叶程渔。
“呕——”那个人看叶程渔抬起头来，对着她捂着胸口作出一副呕吐状。“看到你就反胃。”
叶程渔盯着他们，眼神冷漠。
“看什么看？贱货。”
听到这，实在忍无可忍。叶程渔站起身，二话不说将自己的餐盘一把拍在那人脸上。“滚！”
周围用餐的同学都被惊到，议论声纷起，老师被这边的骚乱引了过来。
“怎么回事？”
滴着汤汁的餐盘还被叶程渔拿在手里，她目光狠戾地看着另外几人，扫了一眼值守的老师。
“他们吵架，然后她把饭菜倒在人身上。”几个人指着叶程渔。
那个挑衅过后被泼饭菜的是叶程渔的同班同学，此时正死死地盯着她，嘴里不出声地念着几个脏字，恶毒又下流。
“他先惹我的。”叶程渔看着老师，声音平静。
“那是谁先动的手？”
叶程渔静默一阵，“我。”
“你的行为极其恶劣，是哪个班的？我要找你们班主任。”
“高一三班。”
那个老师狠瞪了她一眼，“走！”
叶程渔咬了咬牙，放下餐盘。走前看了眼凌钰，凌钰正一脸茫然，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
她跟在老师后面往外走，听到后方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这些恶心的声音没有因为她越走越远而消失，反而渐渐变大，变清晰。那些令人作呕的笑声钻进叶程渔的脑子里，她攥紧了拳头，目光变得更加狠戾。
办公室里，班主任蒋圆看着叶程渔，一脸不耐烦。“你反思反思自己，不要总觉得别人对不起你。为什么他们偏偏看不惯你？你能不能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我有什么原因？他们出口成脏，下三滥又恶心，我为什么要忍他们？”
“是你先不团结同学。”
“什么叫团结同学？和他们同流合污，忍受他们的低素质不发一言就是团结同学？那我不需要，我一点都不想团结同学。”叶程渔面色冰冷。
“操行分扣十分。”蒋圆不想和她多说，“你自己想想吧，为什么那么多同学看不惯你。不要总是狡辩，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叶程渔出了办公室，脸色依然阴沉着。班上的人吃完午饭都回来了，纪律委员正点完名。
“叶程渔迟到，扣两分。”
叶程渔踏进教室门，扫了她一眼，懒得解释。扣吧，反正那个没什么用的操行分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扣得多了，也不差这两分。
傍晚放学后，叶程渔去凌钰她们班教室外等着。她靠在走廊上通过后门看向里边，凌钰正在扫地。
叶程渔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倏忽间看到前门走出来两个人。她眯了眯眼，其中一个很是眼熟，正是早上把喝剩的牛奶“不小心”倒在她座位上的人。
叶程渔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严蔓诗，还未等她将视线扫向别处，严蔓诗就喊了声她的名字。
“叶程渔，你在这里干嘛？”
“等朋友。”叶程渔实在不想和她多说。
“等谁啊？”
“你不认识。”
“十二班的人我都认识。”严蔓诗一脸不屑地看着她。
叶程渔不懂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不过她知道严蔓诗一直看不惯她，而且这人所在的那个小姐妹圈子也是一言难尽，她不想给凌钰带来什么麻烦。
“我不想告诉你。”叶程渔语气冰冷，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
严蔓诗路过时狠狠地骂了一句贱人，声音刚好能让叶程渔听到。叶程渔嗤笑一声，完全无所谓。她眼神漠然地看着前方，像是在看凌钰，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
感觉到有令人不适的视线，叶程渔警觉地偏过头去，对上那人的目光，发现是走在严蔓诗身边的男生，不熟悉但似乎见过的一张脸。她皱了皱眉，不悦地转过头来。
“嗨。”凌钰背着书包跑出来，拍了一下叶程渔的肩膀。“等多久了？走吧。”
“那个人是谁？”叶程渔扬了扬下巴。
严蔓诗和她身边的男生正在楼梯转角处消失不见。
“你是说汤加吗？”
“汤加。”叶程渔默念这两个字，“没听过。”
“你有谁是听过的？”凌钰笑嘻嘻。
凌钰是叶程渔从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高中虽然不在一个班，但一直关系很好，平常除了上课和班级活动两人都是黏在一起。叶程渔在高中班上没什么朋友，她对整个班级都莫名排斥，只和曾经的同学一起玩。
晚上回家太累了，叶程渔实在没有精力去做作业，想着第二天再补好了，反正学的自己也都会了。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吨位不小的政治老师大踏步走进来，站在讲台上，一把将叶程渔的练习册朝她扔过去。叶程渔看着那本脆弱的练习册在空中翻飞着朝自己而来，没有躲。练习册飞到一边的过道上，她弯下腰捡起来，拍了拍上边的灰尘。
“全班只有三个人没做作业，就你一个女生。”满脸肥肉的政治老师一脸厌恶地看着叶程渔，“作为一个女孩子，你能不能要点脸皮？”
全班哄堂大笑。
叶程渔漠然地盯着她，手指间夹着水性笔无意识地转着。
“你瞪什么瞪？！”政治老师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混合着震惊和深深的厌恶，那两只藏在八百度镜片后突起的眼珠子像是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叶程渔微微挑了下眉，觉得有些好笑。这个老师靠自己就能完成一场大戏，无论自己干什么，她都有理由扣上一顶帽子。
“你还笑？”这下政治老师完全怒不可遏了，“给我站出去！”
旁边有几个看不惯叶程渔的男生带头拍掌叫好，窸窸窣窣的笑声逐渐蔓延开来。
叶程渔冷笑一下，拿起书和笔就往外走。出了教室还能听到政治老师那个八婆在和其他同学一起嘲讽她。底下的人都很放肆地大笑，吹哨鼓掌。
窗户是磨砂的，不透明，叶程渔看不到里面，她也不想看到。
她把书放在窗台上，低下头装模作样地盯了一会儿。实在无聊，干脆转过身来闲散地靠着，背对教室。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目光巡睃着，打量空旷的教学楼。
教学楼四面合围，中央是圆形天井。一楼的圆形空地上种满了植株，从上往下望去，小生态林在阳光下散发着绿幽幽的光。
此时是上课时间，只有一两个非学生模样的人在楼里走着。
叶程渔正满目阴翳，气场低沉地想着事情，听到一旁传来脚步声。
她偏过头，正对上一道漠然的视线。
是陆鉴宁。
两人目光相触，还是叶程渔先移开视线，转过头来。
盯着地板的叶程渔目光放空，默数着对方的步伐，希望他赶紧离开。
没想到，陆鉴宁走到一半停了下来。
“你站在外面干什么？”他的声音清冷无波。
叶程渔目光恢复清明，直视陆鉴宁的眼睛。
“罚站啊，还能有什么？”
“什么课？”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政治。”
“你们老师是？”
“彭清。”
“知道了。”陆鉴宁点点头。
知道了什么你就知道了？叶程渔腹诽道，完全搞不懂这个人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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