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个马甲
真糟糕，有点玩脱了呢——
茶色短发的青年仰天躺着，身下是硌人的礁石，耳畔是汹涌的海浪声，用于按压腹部伤口止血的手也渐渐失去了力气。
他察觉到自己的体温已经降低到一个很危险的临界值了，但是自由的空气让他暂时抛却了一切杂念。
天色已经渐渐好转，几缕微弱的阳光穿透厚厚的乌云洒在他清秀稚气的脸庞上，宛如受难的圣子，这大概是一幕可以让所有艺术家都灵感迸发的画面。
“莫西莫西——”有着一头凌乱深色卷发的青年笑眯眯地挡在天与宫野明彦之间，那双充斥着浓稠黑暗的鸢色眼睛无疑破坏了他隽美的面容，“还活着吗，宫野君？”
宫野明彦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声音也因虚弱而微不可闻，“托你的福……”
他身上除了子弹造成的伤口外可都是这家伙造成的，包括他被拔掉指甲的双手。
“嘛～真没想到我会不得不第二次在这里捡人呢～”太宰治完全不在意宫野明彦说了什么，充满朝气地在礁石上站直了身，“这么说对宫野君真是太失礼了，毕竟中也那家伙只能算是我的狗才对。”
——所以说，来接他的为什么不是中原君。
“你说…我哥哥他，死了……？”
波本看着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短发女孩儿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将手中的u盘郑重地放在她手中，低声道了句“节哀”。
一旁的黑麦威士忌和苏格兰威士忌也沉默不语，四人所在的狭小走廊填满了令人窒息的压抑。
“为什么……我哥哥他不是负责配合的骇客吗？！为什么被抓走的人会是他？！为什么死的会是他？！”雪莉像是被烫到一般将u盘摔到一边，上前捏紧波本的衣领歇斯底里地质问，“你告诉我啊！为什么？！”
她眼眶泛红，泪水在眼里打转，胸口剧烈起伏，声音颤抖着似乎狠狠咬着每一个字，光是说出这些，就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明明…她只剩下他了啊……
情绪激动的雪莉突然向前踉跄了一小步，瘫软下去的身体被波本手忙脚乱地接住。这让他忍不住瞪了眼站在雪莉身后动手的黑麦威士忌，“rye你！”
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男人点燃一根烟，依旧没有说话。
苏格兰威士忌捡起被摔出不少划痕的u盘，看着少女即使昏迷也显得不安的面孔，叹了口气，“先把她安置好吧，斯皮亚图斯（spirytus）可是将妹妹托付给我们了。”
spirytus，一款原产于p国的伏特加，被西方人称为“生命之水”，是世界上已知度数最高的酒。
那个看上去稚气未脱的青年正如他的代号那样纯净，哪怕在这黑色的组织中也显得格格不入，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被组织怀疑着。
这次的事情之后，死亡的斯皮亚图斯洗清了自己的嫌疑，他面对港口黑手党那以恐怖闻名于里世界的拷问时所表现出的坚韧甚至让组织高层都透露出了惋惜的意思——一个忠诚又技术高超的骇客可不好找。
可是洗清了嫌疑又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
——他们可是拿他当弟弟看待的啊。
他们三个人，苏格兰威士忌是他经常合作的同伴，黑麦威士忌是由他介绍进组织的，波本也是因为他的推荐才能这么快拿到代号。
而斯皮亚图斯的忠诚让他们都暂时从组织的怀疑名单中除了名。
——明明都知道他是卧底了，最后却只是留下了一个遗愿，用死亡洗清了他的嫌疑。
【我大概猜得出你是属于光明的那一方，志保就拜托你了，请务必让她在阳光下好好活着。——宫野明彦】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着那条被自己永久删除的短信，心情沉重，却不知到那是宫野明彦群发给他们三个的消息，还以为只有自己暴露了身份。
雪莉窝在休息室设置的床上，整个房间的光源就只有她身前摆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她颤抖着手将那枚伤痕累累的u盘接入电脑，看到的是自己哥哥生前留下的最后影像——被港口黑手党那个传说中的可怕干部拷问的录像。
这枚u盘似乎是港口mafia寄到黑衣组织在j国的一个据点的，大概是警告的意思。
根据波本所说，宫野明彦并不是死于拷问，而是在之后的逃亡中被港口mafia的追兵击毙的，当时负责营救的琴酒一行人在直升机上亲眼目睹宫野明彦被击中要害坠入海中，那种情况下生还的机率近乎为零。
看着视频里那个因疼痛而面色苍白僵硬却始终一声不吭的青年，脆弱的女孩倦缩着身子，眼眶干涩，仿佛泪水早已流尽。
——笨蛋哥哥，你怎么舍得留下我一个人……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酒吧里的所有客人都悄悄关注着坐在吧台那里的青年。
青年打扮时尚又干净，拥有一张可以避免纳西瑟斯自杀悲剧的精致面容，瞧着像是来体验纸醉金迷的大学生。
他拿着酒杯，怔怔地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那圆润光滑的指甲透着健康的淡粉色，在酒吧暧昧的灯光下显得颇为诱人。
——他在等谁呢？
见青年等的人迟迟未到，不少人蠢蠢欲动。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抽去宫野明彦手里的酒杯，那只手的主人一口将里面晶莹的琥珀色酒液饮尽，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伤病患者还是乖乖地喝纯净水吧！”
空了的酒杯被放置在吧台上磕出“啪”的一声脆响，红发的来者毫不客气地在宫野明彦身旁坐下，又跟正擦拭着酒杯的酒保要了杯纯水。
“啧——”意识到自己真实面孔有多引人注目的宫野明彦不自在地压低鸭舌帽的帽檐，有些郁闷地盯着他，“我还以为你正忙着搞政绩呢，未来的贪官先生。”
“嗯，等我以后当了大官就雇你暗杀我的政敌。”赤羽业笑眯眯地把那玻璃杯推到好友目前，见对方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后用手指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杯子，“难得见你用真容示人，看来你的麻烦事解决了。”
自宫野明彦国三从杀老师那里学会易容后就有意识地慢慢改变自己的长相，日复一日地细微调整，用整整七年的时间让组织监视资料里的他与他面具下的面孔成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也幸亏他当初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小鬼，组织只安排了几个不够负责的底层人员监视他。
而知道宫野明彦真容的人只有知根知底的赤羽业，他国三认识的友人。
想到这一茬宫野明彦更加郁闷了，“还行吧。”他可是要很久很久不能见到志保了，但这又是他七年前就定下的计划，再不舍也不能让计划出现偏差。
“不过我倒是以为你会约我去旧校舍呢～毕竟接下来几年你估计没办法好好给那只色章鱼祭拜了吧。”
“哎呀，杀老师才不会在意这种小细节呢。”宫野明彦下意识地挠了挠脸颊，还算健康肤色的指尖与苍白的脸庞形成了对比，常年的易容让他现在有些不习惯，他甚至能感受到毛孔的狂欢，“不知不觉都过去这么久了啊。”
幸好因为工作关系他是个宅，不然肤色差异太大的话现在还得化妆。
“我居然都二十三了，真是岁月不饶人。”
还以为这家伙要说点什么严肃的东西的赤羽业觉得自己肯定是脑子抽了。
“话说，学秀好像也考上了吧。”没什么味道的液体滑入胃袋，带来轻微的疼痛，宫野明彦不禁庆幸之前打中的不是他的胸口，要知道他那边的肋骨比常人还要脆弱不少，要是凑巧断了碎了可有他受的了。
“啊～我还跟他约好了比谁升官更快呢，虽然不在一个系统里。”
七年前，他们班选择直升椚丘高中的人只有赤羽业和宫野明彦，因此跟椚丘前理事长的儿子浅野学秀也熟悉了起来。
就像他们的老朋友潮田渚有暗杀的天赋一样，宫野明彦天生适合当骇客，不过最后真正继承杀老师那出神入化的暗杀技能的人却是宫野明彦。
毕竟只有他这辈子注定与里世界分不开——即便现在脱离了组织，即便现在能用自己的真面目面对这个世界，他依旧选择沉沦于黑暗。
也多亏了恩师给他留下的礼物，宫野明彦才敢来一次“金蝉脱壳”，要知道当时中原中也那群手下的子弹的确是往他要害射击的，而为了录像效果之前太宰治主持的拷问同样也是实打实的。
当然这也是他所要求的，杀老师为他注射的特殊物质令宫野明彦拥有了异于常人的自愈能力，只有假戏真做才能骗过组织的眼睛。
为了脱离组织宫野明彦可是连森鸥外欠自己的人情都用掉了，而有了他的死忠表演想必组织暂时也不会对他妹妹出手。
讲真，他一直很惊讶这个都已经被卧底扎成筛子的组织居然还没有毁灭。
太没前途了，还是他找的下家好，待遇和口碑都有保障。
宫野明彦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威士忌组随便哪一个人帮宫野志保脱离组织，然后他趁这段时间在i国站稳脚跟后就可以去和妹妹团圆了。
简直就是完美的happyending。
宫野明彦喝完杯子里的水，拒绝思考妹妹会不会原谅自己这个问题。
别过好友后宫野明彦终于登上了飞往i国的飞机，带走的行李只有一本他从没翻开过的、比砖还厚的建议书，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高中生。
这个粉橘色头发还扎着根麻花辫的高中生名叫“神威”，目前就读于东京的夜兔工业高中，两人相识于某次未遂的“英雄救美”。
当时的“英雄”神威看着这位看似瘦弱的“美人”简单几下把围堵的混混们揍趴下了，那一刻神威就觉得这个人真合他胃口。
——各种意义上的合胃口。
“神威君，你真的打算离家出走吗？出国可不是闹着玩的。”宫野明彦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用以驱散心头那种“自己是个拐卖无知高中生的缺德人贩子”的错觉。
“当然！”神威长着一张可爱清秀的娃娃脸，发言却异常中二，“我可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暂时顶着新身份面孔的宫野明彦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神威的后脑勺，“屁！我才是！”
“嗯，那我成为海贼王，骇客先生成为我的男人就好啦！”神威笑眯眯地甩甩头，连带着他的呆毛都欢乐地抖了抖。
听着神威的虎狼之词，宫野明彦那张仿真面具似乎都有一瞬间的龟裂。
宫野明彦深吸一口气，在心里警告了自己三次不要跟小孩子计较，然后跟空乘人员要了一杯混合威士忌。
正当宫野明彦要从小姐姐手里拿到自己垂涎已久的酒精时，神威先一步接过了酒杯，然后请这位空姐再拿杯水来。
宫野明彦发誓，自己现在盯着酒杯的目光肯定在发绿。
“骇客先生还是乖乖喝水吧，要不然牛奶也可以～”神威抢走酒后也不喝，而是将酒杯放置在远离宫野明彦的那一侧，面对他控诉的神情没有半点动摇。
“啧——为什么你们都要管我喝酒啊？”宫野明彦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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