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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了解


今日的主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袁真人又是个四处奔走之人,所见所识自是不必说,便与众人聊着天南地北,侃着各式新奇,好不热闹。

        至于平日里,他们的餐食都是在偏院自己解决,今晚却不同,里正也知晓他们师徒二人将行医的人情都算在了他的身上,承了恩便还以情,只是地域偏远,并无特别有价值之物,也料想不管自己送什么他们师徒必是不会收,便邀请他们一道尝尝当地的美食,虽不至山珍佳肴,却也极有特色,其中质朴的用心尤为动人。

        月明星稀,林间村落,酌一壶清酒,享野味飘香,感受着西南边陲村民的热情,纵酒踏歌,直到天明。

        常遇却并未与他们同去,刚来这里时,她也试图尝试这里的吃食,其中滋味她没有过多追求,只是她发觉每每吃完东西,还得额外运功将体内杂质逼出,过程甚为繁琐,再之后便不勉强自己去感受所谓美食了。

        苏若林见此,也好奇的问过她,“阿遇此番可是在辟谷?”

        又是自己完全陌生的词语,她也自然的发问:“何为辟谷?”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食少而服气,此为辟谷,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却不想这世上真有人可以做到。”苏若林这般解释道。

        常遇了然,点头称是。

        “那阿遇你是真的不会感觉到饿吗?辟谷是何感觉?”苏若林愈加好奇。

        见她连环追问,常遇回答道,“不会,不吃我反而更为自在轻松。”

        听常遇这般回答,苏若林心中隐约有了猜测,“莫非你是道门中人?”

        这些时日,常遇也大约知晓这里的道门是何意,每每听人言及此都有敬畏之意,她心中亦有些好奇,心想若是遇见那道门之人,定要分辨此道与昆仑之道有何异同,又隐隐有一丝期盼,这道门是否同昆仑同出一源,又能否从中窥见神归太虚的真相。

        “我并非你们所说的道门中人,我有自己的道。”语气坚定而有力。

        听她如此说也只当常遇是不便言说,也惋惜她小小年纪便失去了品味大江南北美食滋味的机会,同时亦佩服她的心境,在她的认知中,修道之人需得心如澄镜心无杂念,这等过程艰辛不已,却也因这等艰辛才能得以修成大道。

        是夜,偏院之中,常遇依旧坐在熟悉的树杈上,衣摆垂落下来,随风飞舞。

        因着王蔚之是伤患,自然也未前去,无聊之际便在屋中尝试着站起活动一番,一个不慎,便打落了烛台,发出一阵声响,常遇见状,跳下树杈,闪过一道白影,飞速进屋扶起将要倒地的王蔚之。

        “多谢常小娘子。”眼中闪过一丝挫败感。

        常遇见他的额间已出了细汗,也看到他眼底的复杂,知他起身的不易,便俏皮的说着,“我是否应该说不必多礼,我见苏娘子常对病人这样说。”

        听到这话,王蔚之嘴角微微上扬,他当然听出了常遇言语间的安慰,随后便问道,

        “可否麻烦常小娘子扶我去屋外,我想吹吹风。”

        想着他在这屋内也躺了这么久,便点头答应,这次的常遇颇为小心,只因苏若林时时耳提面命要温柔的照顾病患。

        将王蔚之扶到房前的阶上靠着柱子后,本欲回到树上,又想着届时又要下来扶他进屋,自己便也坐在一旁,闭眼开始打坐。

        “我观常小娘子武艺高强,不知习自何门?”王蔚之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静。

        常遇睁开了眼,转头回答,语中颇有怀念之色,“昆仑。”

        也是这时,王蔚之才认真看清常遇的脸,平日只觉她气质出尘,如今却觉得那双眼眸更是夺目,明亮清澈,灿如星辰,只是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疏离,仿若她眼前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也因此与周遭格格不入。

        “昆仑?我倒是从未听说这个门派,我只知道有一座昆仑山,听人说,那上面终年白雪皑皑。”

        “昆仑不是山,也不是只有白雪,昆仑是一处地方,它不在人间。”对第一个问起她来历的王蔚之,她的内心并无防备,当然她也不知需要防备。

        王蔚之起初以为她在玩笑,但见其郑重其辞的神色,又不免有些动摇,但也不至于去相信,便随意的说着,“不在人间,难道在天上?”指了指头顶的星空。

        “也不能说在天上,昆仑只是一处地方,心中有道之人所在的地方。你说的天,那是神曾经所在。”语声清幽而空灵。

        她不知道神为什么离开,她诞生之时神就不在了,昆仑的老者只说他们已归于太虚,但昆仑之上却无处不在他们存在过的痕迹,那些令人啧啧称奇的故事也在一代代中不断流传。

        她不知道菩提之道是不是一个骗局,一个神留下来的骗局,可是她知道,如果不去证明,就永远不知道原因,所以,每一代昆仑人的选择都是以身证道。

        见她说的煞有其事,王蔚之仍旧觉得这样的说法颇为离奇,但常遇并无欺骗他的理由,心头对此半信半疑。细想之下又觉得这样的理由似乎也成立,苏若林对他提过,常遇不会说他们如今的语言,但也仅仅是几日,她便已经学会,还说她竟会辟谷,加之先前独自一人现身在那片森林之中,以及她身法中的非凡与奇异,已然超出武学的范畴。同时,与她不凡相矛盾的是她对现今世界的懵懂,他也曾见过许多鹤骨松姿的修道之人,虽淡薄名利,但对俗世琐碎却也是极为了解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处地方,只为修道,而常遇从此处来,那也就能理解她的各种异常表现了。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你为什么会来人间?”

        此时常遇对王蔚之的印象已从一开始的因为因果而不得不救他慢慢的开始欣赏,她大约知道,这个世界对鬼神之说有多么讳莫如深,至于自己所述是否有人相信她并不在意,究竟信了几分也不甚重要,但对着王蔚之,她却愿意同他继续诉说,不单是那莫名其妙的因果线,更是对他的信任。

        “因为道,是它指引我来的。”

        “你的道,是什么?”王蔚之不免有些好奇。

        “我的道?是为无情。曾有人说过‘道,可道,非恒道’,其冲而不盈,你若要问我道具体是什么,我说不出来,也不能说。”

        “无情道。”王蔚之喃喃道。但常遇所说的这句话又同如今流传的有些偏差,随即又说,“你方才这句话是老子所说,可我记得是‘道,可道,非常道’。”

        “这是他自己所述的。”停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说,“怎么,你也知道老子?”

        “我曾经看过他的著作,难道他也是从昆仑而来?”见常遇这样说他心中也有疑惑。

        “那倒不是,他是从人间来到昆仑,也是唯一一个从此界来到昆仑的人。”

        王蔚之联想了一番,在传说中,老子紫气东来,到达函谷关,在那里写下《道德经》,之后就骑着大青牛西出,相传是归隐修炼,原来是去了昆仑啊。这种勘破天机的感觉让他心中有些激动,却也明白了,他与常遇处于不同的世界,而这种差异让他突然有了惴惴不安的感觉。

        “我有些诧异,千年之后的人还记得他,也很欣喜,你们是因为他的思想他的著作而记得他。”常遇笑着说。

        “是啊,不仅现在,今后也会一直记着。”王蔚之亦是笑道,也颇为感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好一会儿,王蔚之才说,“时辰不早了,扶我进去吧,麻烦了。”

        “这有什么。”说着便扶起他往屋内走去,王蔚之察觉到常遇态度的变化,比之先前的疏离,如今两人已颇为亲近。

        待王蔚之坐在床上后,常遇便打算回她的树上,其实苏若林给她备了房间,只是常遇觉得在院中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更有助于修炼,见是她自己的要求便也随她去了,不再多管。此时,王蔚之叫住了她,

        “常遇。”常遇眼中困惑,示意他快说。

        “这般说出来可能有些冒昧,只是我十分好奇那些传说中的法术是不是真的,你们是否真的能移山填海。”

        又觉得这样说可能有些不知轻重,立即改口道,“倒也不是说要移山填海,若是真有昆仑仙法,可否展示一二?”

        常遇心想,原来是问这个,看他一脸严肃还以为是要问什么呢,“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想来对他展示的话自己随意捏个诀就是了,若是与人对战捏诀便要对应二十八星宿,还需有特定的诀文,心随念动就行。

        如此便说道,“不若王小郎君亲自感受一番?”说着便随意捻指,手中便汇聚一抹白色的光,只见她翻转手腕,向王蔚之轻轻一推,那抹白色的光便笼罩在他周身,最终在他面前盛开一朵白莲,王蔚之先是感觉到一丝凉意,随后便是清爽,不仅是停于皮肉的清凉,他甚至感觉伤口处也没有先前那么疼了,这股凉意如细流,涓涓流淌,沁人心脾,内心也逐渐宁静下来,随后光芒便逐渐淡去。

        待他睁开眼,向他解释道:“这是净身诀,感觉如何?”

        “这便是仙法吗,真是妙不可言,玄妙无穷。”

        “玄妙无穷的还多着呢。”她并没有解释王蔚之口中的仙法,想着就让他这样误会下去也好,随即潇洒一挥袖,回到了熟悉的树杈。

        晚风吹散了言语,也吹散了心底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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