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王位

屋中，乔洛夏倚在枕上，姜傲正在柜前换衣衫。

        她侧头看了看连着隔壁的墙，起身走到姜傲身后，轻声问道：“这一路带着他，让他看见我们…会有事吗？”

        姜傲已经脱下了外袍，挂在了柜中，轻笑了声，说道：“现在想起来担心了？

        乔洛夏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肩上，轻叹了声，“奶娘我倒不是很担心，她是乔国人，这次随我一同去了姜国就算是我的人。她也知道孰轻孰重，什么该说。但那孩子，年纪太小了，出发前就闷闷的，不看人也不说话，不知他在琢磨什么…”

        姜傲扶着她的手转过身，乔洛夏又问：“你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他拉着乔洛夏去塌边坐下，含笑道：“我又不是他，怎会知他在想什么呢？”

        乔洛夏抿了抿唇，抬眸看着姜傲，问道：“若你是他，你现在会在琢磨什么啊？”

        姜傲手指绕着她的发丝，缓缓说：“若是我，现在可能在想，杀了你算不算报仇。”

        她心中一怔，思索了半晌，低声道：“不知他母亲死前跟他说过什么…若真叫他报仇，虽然他现在年纪尚小，但以后也挺危险的…”

        姜傲笑了声说道：“洛夏现在知道害怕了？都说了是养虎为患，人都带出来了。要不，我帮你把两个人杀了？到时候乔王问起，就说，是路上病死了。”

        可真是个坏主意，不过确实是姜傲这人会想出来的。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带他离开又不是为了换个地方要他的命。”

        说着，乔洛夏起身向门口走去，恰好遇到平顺楼的伙计正端着酒菜准备送进屋，她吩咐道：“把隔壁客房的也一并送到我这屋吧。”

        “好嘞！”

        伙计把酒菜端了进来，放在桌上，不多时，又另端来了两个软糯清淡些的小菜，一并放在了桌上。

        乔洛夏又欲出门，姜傲轻拉住了她的手腕，含笑问道：“打算叫他一同来用饭？”

        她点了点头，“叫来看看，不让我确实不放心。”

        姜傲摇摇头在榻上倚着，先是听到隔壁两声叩门声，没过多久，乔洛夏就牵着那个三尺多高的小男孩进了屋。

        他看了看乔洛夏牵着小孩的手，眸色沉了沉。

        小男孩一路进来都紧抿着唇，虽一直低着头垂着眸子，但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戒备警觉的气氛。

        乔洛夏一路拉着他让他坐在了桌前，又扯着姜傲的袖子和他一起坐了下来。她这才真正看清那孩子的容貌，肤色白皙，五官端正，虽只有六岁，但也能看出长大后一定是个容貌清秀的男子。

        她柔声说道：“乔琚？前几日我在王宫里一直忙着，还未得空去好好看你。父王应该跟你说了吧，我叫乔洛夏，是你的姐姐，往后在姜国你就住在我身边。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桌上这两道菜是伙计问了奶娘给你要的，走了一路饿了吧，别拘束，快吃吧。”

        身侧的姜傲微微眯眼看着对面的小男孩，这神情他太熟悉了，像一只从狼群中落了单的小狼，跟他五岁母妃刚被赐死时几乎一模一样。尽力藏着眼中的悲伤和怨气，也不想让人看出他心里的畏惧，只能拼尽全力隐忍。

        只是当时他在宫中，身边都是些落井下石的奴才，还有时不时来“训导”他两句的舒皇后和其他妃嫔。可没有这样莫名其妙跑出来照顾他的姐姐，但若有，他也一定不会相信她是真的想对自己好。

        乔琚抬了些头，目光躲闪着扫了二人一眼，看到姜傲的眼神又马上低下了头，还是不说话。

        乔洛夏举箸，夹了一块金黄的炒蛋放进他的碗中，他还是不动筷。姜傲默默夹了一块炒蛋放入口中，乔琚似是看见了，也确实饿了大半天，这才犹豫着夹起炒蛋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三人用茶水漱了口，乔琚起身行了个礼准备回屋。乔洛夏轻轻拉住了他，柔声道：“乔琚，你不要害怕，我不知道怎么能让你放心，但姐姐对你没有一点恶意。但是如果你想，有什么难过的，想不通的事都可以来找我说。”

        姜傲还坐在桌前饮酒，扫了一眼乔琚，在他身后悠悠地说：“小孩儿，不想死的话，就别动不该有的歪心思。”

        乔洛夏叫了他一声，嗔道：“姜傲，你别吓他了。”

        姜傲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他在你们王宫里应该也听那些下人说过不少话，比这狠比这难听的多了去了，哪有这么容易被吓着。”

        她没理姜傲，蹲下身看着乔琚的眼睛，温声道：“你别听他的，他这人说话一直就这样，回去好好休息，别怕。”

        听到她说“别怕”，姜傲眉头动了动，脸色有些不悦。

        这话原来不是说给他听的吗？怎么如今被这小孩抢去了。

        乔琚咬着唇微微点头，乔洛夏扶着她的肩膀把他送回了屋子。

        转身准备回屋，开门一抬眼，看到姜傲就站在门口看着她，长眉微蹙。

        她不禁笑了两声，关上门扯着他的手腕进了屋子，轻声说：“姜傲，你多大个人了，怎么连六岁孩子的醋都吃？”

        姜傲冷哼一声，在榻上坐下，“洛夏，这小孩可不是什么善茬，最好还是…”

        乔洛夏晃着他的胳膊打断了他，“好啦，往后日子还长呢，小孩子心性都未定，慢慢来吧。”

        姜傲盯了她片刻，冷声问道：“你把他带回公主府，可会夜夜去陪他？”

        她笑着倚到了姜傲怀里，挽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低语道：“如果你在，我自然是陪你。”

        入夜，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桌上一盏残烛发出微弱的光。

        乔洛夏听到雨声醒来时，姜傲并不在身边。突然，她听到隔壁的门响了一声，心中一惊，正准备披衣起身去看，一个黑影从门外映到了窗框上。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这时，门缓缓开了，声音很轻，听得出开门之人在刻意放小声音。

        紧接着，窗框上的黑影被另一个更长的黑影覆盖，她迅速披衣下了床，走到门前。

        门口，乔琚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手中握着一把很短的匕首，姜傲在他身后，眸色阴沉，反手掐住了他纤细的脖颈。

        乔洛夏正要出声，男孩猛地转身，抬手将匕首朝着姜傲的胸膛刺去。霎时间，姜傲一把就握住了他的手腕，嘲讽地笑了一声，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乔洛夏赶忙走过去，拉过了姜傲的胳膊，取走他手中的匕首丢到桌上。

        乔琚额头磕到了地上，挣扎着爬起身，额角渗出了血。乔洛夏上前把他扶了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他又恢复了之前的表情，低头垂着眸子，盯着地面。

        姜傲走到桌前，捏起桌上的匕首，抛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又把刀柄握回了手中。一瞬之间，他伸手把匕首放在了男孩的咽喉处，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姜…”

        乔洛夏刚吐出一个字，姜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她轻轻摇头。

        坐在椅上的乔琚紧紧闭上了眼，眉头也紧锁着，身子忍不住地在颤抖。

        毕竟还只有六岁，那把匕首就紧贴着他的喉咙，不可能不怕，也不可能完全掩饰住他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姜傲的手停了许久都没动，男孩迟疑着睁开了眼，桌上的烛火晃了晃，面前的男人正捏着匕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容貌妖异，宛如地狱来的罗刹恶鬼。

        姜傲悠悠开口问道：“小孩儿，听好，我只问一遍。为什么想杀她。”

        乔琚感受到脖颈间匕首冰冷的寒意，但姜傲语气中的寒意更甚，他止不住地颤栗，颤声道：“母妃…母妃她…”

        他并不想说，但看到姜傲，就本能地感到惧怕，也许是对这个人的惧怕，也许是对死亡的惧怕。忍了一整日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哽咽着继续说：“母妃说她都是为了我，为了我才…让我以后一定要坐上王位。她…她带我去了姜国，我就再也不能…”

        姜傲眯了眯眼，手指微动，收了他颈前的匕首，随手扔到了桌上。

        他轻笑了一声，看向乔洛夏，含笑问道：“还是不想杀？”

        乔琚松了口气，但身子还是忍不住地颤抖，强忍着不哭出声，满脸都是细密的汗珠。

        乔洛夏走上前去，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看着他，语气平和地说道：“乔琚，你母亲她已经不在了，可你还活着。你才六岁，往后日子还长，少说还有几十年，你要为自己活。你可以出去玩、可以念书、可以有朋友、有喜欢的人，会看到更大的世界。如果你长大后，能心怀一国百姓，真心想保护他们，所以想要王位，我也不会拦着不让你回乔国的。”

        乔琚声音颤抖地说：“可是…母妃她不在了，她是为了我…我怎么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对不起她，她在天上看到，会怨我，会失望的…”

        乔洛夏起身取了一块绢帕子，帮他擦着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柔声道：“乔琚，你相信姐姐，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想看到孩子好，只要你每天快快乐乐地生活，不管做什么她都不会怨你的。”

        乔琚慢慢抬眸去看她，哽声道：“他们说…说我母妃杀了你弟弟，王宫里所有人都想杀我给他报仇，连父王也想把我赶出宫去不想看见我。我不杀了你…你就会杀了我，你…你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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