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秀成
辰时,姜傲看到窗外天色明亮,就轻手轻脚起了身。
乔洛夏还在榻上睡着,姜傲松开手后,她翻了个身,但是没醒。
姜傲洗漱之后就戴着帷帽进了卓记药铺,对面的太子府门前有很多人进进出出,都是宫中的人,在查抄府中的财物,给门口贴上了封条。
街上路过的行人看到太子府被封,都驻足看了几眼,跟身边人窃窃私语地议论。但毕竟是天家的事,谁当太子跟这些寻常百姓关系都不大,不过就是随口议论几句。
姜傲在药铺门口叩了好几声门,卓清流才来开门,连衣衫都没来得及穿齐。
前几日他也被折腾得没睡过一个整觉,昨夜听到事情了解了,本想着能歇几日,没想到一早姜傲就又来了。
姜傲进了后院,没过多久,浮光就从墙头跃入。
浮光眼下的乌青更重,整个人面色都要黑了些,一看就是熬了好几日都没合眼。
他跪倒在姜傲面前,恭敬道:“属下恭喜主上,叩见璟王殿下。”
姜傲挑了挑眉,冷声道:“行了,没什么可喜的。”
说完,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卓清流,继续道:“这几日辛苦你们了,但太子的事刚了结,还松懈不得。军中不知还有没有他的人,还要继续查探,以防万一。
除此之外,周捷在禔都狱,周国那边的动向也要多盯着。我如今进了宫,就算是已经站在了人前,许多事要比从前更小心些,尤其注意老二和老三。刚废了太子,这两条杂鱼不会消停。”
浮光和卓清流齐声道:“是。”
浮光犹豫了半晌,开口问道:“主上,昨日那样好的机会,为何不直接…”
姜傲冷笑一声,垂眸道:“时机未到。”
他才不像太子和周捷那样傻,老二老三都还在,姜国大军也就在城外。就算能成事,名不正言不顺,日后也少不了要折腾的,他上辈子可没少吃这个亏。
姜傲看向浮光,手上把玩着卓清流晾在一边的甘草,问道:“沉暮巷买的那个女人如何了?”
浮光应道:“主上,她已身中蛊毒,前日想逃跑,属下操纵母蛊,让她尝了生不如死的滋味,她便不再逃了。”
姜傲轻轻点头,伸开手掌放下了几枝甘草,淡淡道:“别让她闲着,该教的都赶紧教了,就安排着送到宫里去。一出大戏还等着她演呢,耽误不得。”
“是。”
姜傲站起身,往后门走去,浮光叫住他,“主上,轿辇…”
他摆了摆手,淡淡道:“不必了,我进宫。”
宫中,姜王因为昨日的事受了不少打击,今日又卧榻不起。
姜傲进了宣正门后,径直去了姜王的寝殿,他身上也有伤,还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演“孝子”的呢?
姜王也刚醒不久,姜松和姜济都在榻前侍疾,寝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御医跪在榻前为姜王诊脉。
“陛下,此次的病症是肝气犯胃,急火攻心所致,是气血阴阳逆乱引起的,怒则气上,火气上冲。臣给您开些护肝降火的方子,除了服药之外,陛下更需要静养,这几日不宜再大喜大怒。”
姜王点了点头,就看到姜傲穿着昨日他赏下的玄色蟒袍进了门。
他用手撑着坐直了些身子,看向姜傲道:“傲儿,昨日不是叫你好好休息,怎么还过来了?背上的伤怎么样了?”
姜松昨夜虽不在宫中,但也知道周军进犯禔都的事,一早就听说了勤政殿太子借周兵逼宫夺位之事,也听说了姜傲还活着,被封了璟王。
姜济今年因战功被封了襄王,那如今看来,除了太子之外的三个成年皇子,就只有姜松没有被封王。
姜松和姜济二人对这个四弟印象都不深,只记得小时候见过几面,但距现在已经十几年了,记忆实在是太模糊,对他的容貌也十分陌生。
但本以为姜盛被废,太子之位不是姜松就是姜济的,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死而复生的姜傲。看昨日的情形,姜王日后也一定不会薄待他。
姜傲走到了塌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正欲行叩礼,就被姜王叫住,“傲儿快快免礼,身上有伤,最近都不必跟父皇行礼。”
姜傲站起身,一字一顿地道:“儿臣的伤不打紧,担心父皇的龙体,不来看望父皇,儿臣寝食难安。”
姜王笑得很慈祥,连连点头,“好,好。”
说着,又看向姜济和姜松,对姜傲道:“傲儿很多年没见过两个哥哥了吧,昨天见过你三哥,但也没顾得上说话。这是你三哥,这是你二哥,往后有什么麻烦,若是父皇不得空,就去找他们。”
姜傲转了转身,对姜松和姜济各行一礼,“见过二哥,见过三哥。”
二人也对姜傲回了一礼,寒暄了几句,问了姜傲的伤势。
姜王在一旁听着,感觉心情也舒畅了不少,微笑着说道:“好啊,往后你们兄弟能团结同心,父皇也就安心了。再有一月就到了年关,到时傲儿的伤应该就好了,在宫里办个家宴,咱们一家好好聚聚。”
姜傲嘴上应着,心里却尽是鄙夷和不屑。从母妃死后,一直到今年,他一直都在宫里,但姜王就全当是没他这个人一样。大大小小的宫宴不尽其数,没有一次想起过他。
从小到大每一个节日,他都是在冷宫旁边的破屋度过的。现在老东西又知道“父子情深”了,那他也要跟他好好演这出戏,直到有朝一日让他知道,他做过的孽,都不会被忘记。他经历过的痛苦,两世,他都会原原本本还给他。
公主府,寝屋。
乔洛夏睡到晌午还没醒,是被婢女的叩门声吵醒的。
她感觉才没睡多久,迷迷糊糊地冲着门外喊道:“别吵,我还不起。”
半晌后,门外的婢女犹豫着说道:“公主殿下,秀成公主在门外等着想见您。”
乔洛夏揉着脑袋坐起身子,披衣去开门,打着哈欠对婢女吩咐道:“把秀成公主请进来吧,我随后就来,帮我备水吧。”
洗漱完走出寝屋时,乔洛夏还感觉整个人头重脚轻的。到了前厅,看到姜秀成未施粉黛,眼睛也肿着,面色也憔悴了不少。
乔洛夏想了想,舒皇后和太子接连被废黜,之前张容出了事,她到现在还没有成婚,倒真有些可怜。
她走到姜秀成身侧坐着,给她倒了茶,轻声叫道:“秀成姐姐。”
姜秀成马上又红了眼眶,哽咽道:“妹妹,你听说昨日宫中的事了吗?”
乔洛夏看了看四周,摆手屏退了前厅的婢女,柔声道:“我没有听说,只听侍卫说昨日周军进犯禔都,不过今日已经无事了。”
姜秀成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颤声道:“宫里的人说是大哥谋逆…”
紧接着,姜秀成就把今早从宫中听到的消息断断续续讲了一遍。
乔洛夏虽知道周军进犯禔都的事,也知道皇后和太子被废,但其中来龙去脉,姜傲在这些事中做了什么,她都一概不知。
姜秀成继续哽声道:“这个姜傲死就死了,没想到还又活过来了,昨日还踩着大哥封了璟王。他和他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从前听我母后说,他娘,一个什么美人,害死了母后腹中的孩子。现在他又阴魂不散,来害大哥。”
姜秀成不敢骂姜王,也不想怪姜盛,就把所有怒气撒在了姜傲头上,断断续续骂了姜傲有一刻钟。
乔洛夏听得捏紧了拳头,不知为何,她听着别人骂姜傲,心里也有一股无名之火。
再者说,此事怎么看也是舒皇后和姜盛之过。她虽知道姜傲心机深沉,做事狠厉,但若不是舒皇后和姜盛先跟敌国联络,又怎会让姜傲有可乘之机。
又不可能是姜傲替他们联络的周国,他们分明就是自掘坟墓。她知道一国都城的和平于国而言有多重要,姜盛和皇后宁愿打开城门,陷禔都百姓于战乱中,也要夺这皇位。到头来还差点把姜国拱手让给周国,手段不止卑鄙,而且蠢笨。
姜秀成看乔洛夏一直蹙着眉不说话,看向她,说道:“妹妹是不是也不愿听我这牢骚话。可姐姐只能来找你了,禔都其他与我交好的姐妹现在都唯恐避我不及,府里那些丫头又听不懂,我母后和大哥都身陷囫囵,我也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说着,就又抽噎着哭了起来。乔洛夏递给她一张绢帕子,敷衍着安慰道:“没事的秀成姐姐,不管出了什么事,皇上也没有迁怒于你。”
姜秀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颤抖着声音说:“虽没有迁怒于我,但我的处境…没了大哥和母后,我又怎么能立足,而且前几日听大哥说,母后在冷宫里几日就熬出了一身的病。我也只能悄悄给宫里的内侍塞些银子,让他们多照顾。况且之前出了张容那档子事,现在大哥和母后又出事,我难在禔都寻到个好夫婿了。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公子,肯定不敢接我这烫手山芋…妹妹,你说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乔洛夏实在不知能劝她些什么,就在身边蹙着眉默默听着,时不时给她添些水,递个干净的帕子。
姜秀成在前厅哭着说了一个时辰,自己也终于累了,让婢女扶着起了身。
“妹妹,多谢你今日愿意陪我。”
乔洛夏一边送她往门口走,一边说道:“秀成姐姐太客气了。”
送走了人,乔洛夏长舒一口气,用了些饭就又回寝屋补觉了。
傍晚,她才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姜傲坐在榻上俯身看着她,不由心中一怔。
她从被中伸出手,嗔道:“怎么没叫我,怪吓人的。你在这多久了?”
姜傲静静看着她,摸了摸她的额发,轻声道:“看你睡得正香。”
乔洛夏撑着身子想起身,姜傲扶着她给她身后垫了个枕头。
她看姜傲还是一身绣金玄色蟒袍,但跟今早那件略有些不同,应是换了一件。
想到姜秀成今日说的话,她轻声问道:“封了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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