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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破庙


三月虽然已经春暖花开,但河水仍是冰凉刺骨,进了庙门之后的澹台瑜冷得直打哆嗦,终于支撑不住,找了一个尚且算得上干净的角落窝着。

        这副模样被墨清涯看在眼里,他在破庙周围利索地捡回一堆柴火,不一会儿就生起了一团火。

        “过来烤烤火,不然湿衣服挨着身子,人晚上会发烧。”

        澹台瑜乖乖听话,凑近火堆,伸出手感受火堆带来的温暖,“原本以为你也会是饭来张口的人。”

        “现在呢?”墨清涯饶有兴趣地期待她下来的话。

        “现在……”澹台瑜正要说现在觉得你可比我能干多了,与墨清涯对视间瞥到了他受伤的手臂,“啊,正事倒给忘了。”

        原来她方才冷得直发抖,忘记了要给墨清涯包扎伤口。

        澹台瑜急忙凑到他的跟前,用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衣袖,“伤口被这样潮湿的衣服裹着会恶化的,你先将衣服脱下来撑着晾干。”

        闻言墨清涯一动不动。他本来还期待着她的下半段话,没想到她又说到了伤口的事,还让自己当场脱衣服。一时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你快点脱呀。”澹台瑜忽闪着一双亮如星子的眼。

        “你不用避开吗?”墨清涯挑眉道。虽然他们已定下婚约,但让他当着一个妙龄女子的面脱衣服,这对他来说还是头一回。

        澹台瑜后知后觉,“哦,原来如此。你脱吧,我闭上眼睛。”说罢她果真闭上了眼睛。

        “等等……”墨清涯的手已经伸到了腰带上,正欲解腰带时突然听到澹台瑜说话,“等一下,我拿一下手绢。”

        只见她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方手帕,继而将手帕拿在手上靠近火堆,“现在好了,你快脱吧。”

        手帕上的水已然烤得一干二净,墨清涯这才脱下了上衣,只听他说道,“阿瑜,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一睁眼,澹台瑜看到的便是只着里衣的墨清涯,衣服因为潮湿而沾在他身上,勾勒出他身体的线条,若隐若现。

        澹台瑜将眼睛从他的线条挪开,“正好,我的手帕也烤好了,快包扎伤口。”

        她将手帕先递给墨清涯,腾出手来为他挽起袖子,又将自己身上的香包解开,倒出一坨粉末,边倒边说,“幸好没有将它泡坏。这里面是一些药草研磨而成的粉末,有镇痛止血的作用。”

        说着便将粉末要往墨清涯的伤口上倒,虽然墨清涯默认了她的行为没做打断,她还是解释道,“我身上所佩香包里的药草是姬芮姬大夫亲手特制的,有冰片、薄荷、艾叶等。阿瑾与我小时候常常磕磕碰碰,母亲便时常叫我们备着有此等效用的香包以防万一。”

        墨清涯点点头,“伯母心细,眼下这枚小小香包便是十分得用了。”自从定亲后,为表亲近之意,他便将秦雨婳唤作伯母,不再称呼其为秦夫人。不过当下他倒是很好奇澹台瑜提到的姬芮,“你和姬神医很熟吗?”

        据他所知,神医姬芮向来踪迹飘忽不定,性情更是隐士高人一贯有的难以捉摸,虽在京中开了一个回春堂,但普通人碰上他的几率微乎其微,更别提用制香包这种小事劳他大驾。

        “姬大夫啊,他与我娘亲在临安时便是好友。姬家祖籍西岐,他们这一脉两三代之前举家迁至临安,秦家与姬家交好,姬大夫连带着对将军府也照顾颇多,我小时候落水还是姬大夫救回来的。”澹台瑜对姬芮颇为崇敬,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自豪,一边说着,手里还不忘要过手帕给墨清涯包扎伤口。

        “你小时候还落过水吗?”仔细回想,墨清涯对澹台瑜的童年知之甚少。

        “是啊,不过记不清楚是几岁了。我只记得之后娘亲送了一件火红骑装给我。”澹台瑜对礼物向来是记忆深刻。

        火红骑装?墨清涯瞬间想到她在陷阱旁边营救自己时穿的那件骑装,他脱口而出,“是七岁那年。”

        “是吗?好像是吧?”她没问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墨清涯怎么会如此笃定,一心想着绑好伤口,“好啦,绑好啦。”

        “多谢。”

        “客气。”说罢澹台瑜打了一个喷嚏。

        “你也赶快烤一烤衣服吧,别只顾着帮我。”

        澹台瑜眼下脑袋已经有些沉,迷迷糊糊地点点头,“那你也闭上眼睛。”

        正欲解开衣服时,她只觉得手上都没有多少力气,她费力地解开衣带,复而将衣衫搭在方才临时制成的简易木架上。

        做完这一切,她叫墨清涯睁开眼。

        眼下两人均是只穿着薄薄的一层里衣,四目相对,不自觉有些尴尬,破庙里一时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的响声。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叫墨清涯脱衣服时他奇怪的表情,确实当着其他人的面脱衣服的感觉很是不得体。不知是火光照着还是怎的,她只觉耳尖发烫。

        墨清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没话找话般谈起了今日在西市遇袭之事,“你对今日西市之事如何看待?”

        提到这个,澹台瑜来了兴趣,一扫方才的不自在,“先前那一伙人身上虽有酒气,但步伐毫不虚浮,身姿矫健,出手处处有章法,倒是像行伍之人。”

        “果真英雄所见略同,我与阿瑜的想法不谋而合。”墨清涯欣慰道。

        “可是谁会对你恨之入骨呢?派了一拨人行刺还不够,暗中还安插了弓——弩——手。天子脚下尚且如此行事,可见恨毒了你。”

        “不止是恨毒了,还有本事得很。”

        如此作风又对墨清涯恨之入骨,他俩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

        澹台瑜出声道,“宁远王府那位,怎的如此心急?”墨清泽与墨清涯不睦已久,怎的这个时间发了难。

        墨清涯开口解答了她的疑惑,“你我完婚在即,他又怎会看我平添助力?恰逢我最近处置了一批与他有瓜葛的人员,他坐不住了。而且,宫里传出消息,当今身体每况愈下……”

        最后一句牵扯龙体,兹事体大,墨清涯就将它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丝毫不避讳。

        澹台瑜也在他的话音中明白了他是将自己视为盟友,推心置腹才能毫不避讳,于是郑重道,“管他背后之人是谁,天子脚下发生了如此之事,京兆尹、刑部、大理寺总会有人出面给我们一个交代。”

        听着她笃定的话语,墨清涯没有否定,也没有告诉她就算有官府介入,此事只会不了了之,当今不会这么快就让墨清泽下马,为了朝局平衡,这是忽略不计的牺牲。况且他对澹台瑜方才说的“我们”很是受用,她把他划分到“我们”的范围内了。

        见他只是微笑不语,澹台瑜以为他担心京兆尹他们的办事能力,安慰他道,“再不济也有锦衣卫,阿瑾领了锦衣卫千户的差事,调查当街行刺王爷郡主的案子名正言顺。”

        墨清涯点点头,“他们的目标在我,连累你受苦了。”

        “无事,盟友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话一说出口澹台瑜便觉得怪怪的,好像那些话本里原本写的是夫妻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墨清涯被她的用语再次取悦,当然,他故意略过盟友二字,“对了,要是只行刺我,当今为了朝局平衡,调查之事自会轻描淡写,但牵扯到了你就不同。论公你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论私你是将军府的掌珠,他无论如何都要给你给将军府一个交代。”

        他笑了笑,继而说道,“白日里蒙你相救,我得以脱险,眼下又要借你之光讨个公道。阿瑜,你可真是图南的仰仗。”

        澹台瑜不知道他怎么又夸起了自己,难道墨清涯的嘴上也涂了蜜糖?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他说的十分在理,她无奈应下,“好说好说。”

        一夜好梦。

        等到澹台瑜再次睁开眼时,破庙外已吵吵闹闹,有人的脚步声,听声音人数只多不少。

        墨清涯也注意到了响动,正警惕地望向她,示意她噤声,自己前去查看情况。

        没等墨清涯潜出庙门,外面传来澹台瑾的呼喊声,“阿姐,你们在里面吗?”

        原来是澹台瑾得到澹台瑜跳河的消息后带着锦衣卫与将军府亲卫沿着河流一路寻找,在西郊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天不亮就沿着踪迹找到了这座破庙。

        澹台瑜喜出望外,立马应声,推开庙门走了出去,“阿瑾,我在。”说罢飞快跑向他的怀抱。

        澹台瑾接住飞奔而来的澹台瑜,先是仔细检查了她浑身上下,见没有伤口才向跟在她身后的墨清涯行礼,“见过王爷,多谢王爷对家姐的照拂。”

        “阿瑾客气,一家人见外了。”墨清涯说得十分自然。

        但这话落在澹台瑾和澹台瑜耳朵里却是一激灵,一家人……为时尚早。

        当着众人的面,两姐弟没做辩驳,澹台瑾将澹台瑜打横抱起放在自己的坐骑上,复而对墨清涯告别,“这里有备好的坐骑,王爷自便。家姐体弱,一夜未归,双亲担心不已,就不多做叨扰了。另外陛下已将昨日西市行刺案交与锦衣卫和三司协同调查,在下定会查清案情,还请王爷宽心。”

        闻言墨清涯行了一个平辈礼,“有劳。”

        将军府亲卫见过墨清涯与自家两个少主人的相处,早已见怪不怪了。倒是众锦衣卫见到堂堂定安王对一个国公世子、锦衣卫千户行礼,越发觉得传言非虚,定安王钟情长乐郡主是真,连带着对小舅子都爱屋及乌,礼遇有加。

        况且方才看见长乐郡主和定安王一前一后从破庙里走出来,两人身后虽是年久失修的破庙,却被他俩映衬着如蓬荜生辉,仿佛两人是从琼楼玉宇走出来的神仙人物。

        谁要是再敢乱嚼舌根说长乐郡主和咸宁王不清不楚,他们这些人第一个不同意。这世上还有人能比眼前的两人站在一起更为和谐美好吗?

        当然,他们的千户大人除外。毕竟千户大人是长乐郡主的弟弟,两人自小一块长大,习性气度相同,连容貌都有几分相似。还有谁能比得过他俩站在一起的画面和谐?

        坐在澹台瑾坐骑上的澹台瑜被身后的澹台瑾念叨了一路,“阿姐,你水性不通,跳入河中是何等冒险?”

        “好弟弟,我要是不跳水,就被射成筛子了。真的,不骗你。”澹台瑜委屈地说。

        澹台瑾从逐云穆骁那里知道了当时放生池石桥上的情形有多危险,他还是感到后怕,“你今后万不可再涉险了。万事要以自己为先,哪怕为人出头,也不可将自己置于险境。遇事可以找我,找父亲,找亲卫……”

        澹台瑜微微回首就能看到澹台瑾正在一动一动的嘴,还有那眼下的一抹青,想必他为了找自己,一晚上没有合过眼,心下十分心疼。

        她腾出一只握住缰绳的手,轻轻抚过他的眼下,“好,我以后再也不会如此莽撞了。有事一定喊上你,你可不要嫌我烦。”

        “这还差不多。”

        “那我们英明神武的小千户大人可以回去休憩片刻吗?”

        “等送你回府还得与去大理寺与几位大人审理西市行刺案……”

        澹台瑾话还没说完,一根手指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只见澹台瑜蹙眉瞪着他,“回去睡觉。再说我昨夜又惊又吓,睡得不安稳,现下仍是心惊胆战,得你亲手沏来安神茶我才能好一点。”

        澹台瑾自然知道安神茶是借口,但他只好照办。他从不反驳她的话,于是大手一挥,命人传令下去,给跟着自己寻了一夜人的锦衣卫都放了半天假,还从私账给了他们赏赐。

        他和澹台瑜一样,从来都是出手阔绰。将军府祖产丰厚,他俩手下的铺子也有不少进账,在银钱上他从未亏过跟着他的这一批锦衣卫兄弟。

        他年纪轻轻却能在一干出色的锦衣卫里立足,除了身份与能力,和他的出手阔绰不无关系。

        谁人不信服一个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有能力又能给予自己物质利益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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