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从前：养伤
“怎么样？大夫。”
尚沩死死地盯着大夫把脉的动作，焦急地问着。
这是他头一次体会到这样令人煎熬的等待。
大夫咂了咂嘴，看了一眼尚沩，高明道：“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失血过多，往后的日子注意补补，把气血补上来就可以了。不过，这伤口有些深，啧啧，都见到骨头了。”
桡至一听，可急坏了，都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两个大人，赶忙问道：“大夫，那、那我们要怎么做？往后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嗯。”只见那老医师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切记，头一个礼拜可千万不能碰水，往后行事也得小心些了，搞不好，得留下什么后遗症。”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沉静了半晌后，桡至才从梦中惊醒，跌跌撞撞地跑前上去，握住大夫的手，身影沙哑颤抖：“大夫……大夫，您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我家主子可是医师，手不能坏、手可不能坏！”
闻言，那大夫挑了挑眉，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沈清，暗自思忖着这是哪家来的小医师，目光迅速扫过了沈清的衣着打扮。
转瞬间，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正常，哈哈笑道：“原来是同行啊。行、行，我这就给你们开个方子。别人，我可不是轻易告诉的，你们算走运啦！”
大夫走进内间，一刻钟后才徐徐走出，手中拎着几铺药，和几张纸。
“你们主子呀，伤势不轻，要是想好个完全的话，得下点功夫了。这几包药你们先拿回去，一天两次，熬着喝。剩下这些，是泡来做药浴的。药是三分毒，如果用完了，就尽量别在找我拿了。”
“还有，这是一张手臂的穴位图和按摩示意，休整的这段时间里，要每天都按按。做完这些，就差不多好啦。”
桡至接过药，“谢谢大夫。”
“好。那你们就带他回去吧。”
这么一折腾，算是彻底进入了黑夜。街上难得见到几处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开始休憩，就连他们刚刚出来的医馆，也是在半晌后就熄了灯。
“尚将军，林副将。我先带小皇子回去了。”桡至背着沈清，微微颔首。
“嗯，路上小心。”林副将点点头，回道。
尚沩没说话，一言不发地看着桡至将沈清带走的背影，一动也不动。
“将军？”林副将见尚沩出了神，手放在他眼前晃了晃。
尚沩面色一动，转过身，跨上马。
“走吧。”
林副将“哦哦”两声，也飞身上马，跟上尚沩的步伐。
“将军，您今天……话很少啊。”
尚沩蹙了一下眉，有吗，他的性子……不一直都是这样？
没等到尚沩的回答，林副将也没在意，独自喃喃道：“虽然平时您话也很少，但今天有些不一样。怎么说呢，平日里，您只是懒得搭理我们，可今天就好像是……”
林副将咬了咬唇，绞尽脑汁地想要从自己那匮乏的词汇量里找出一个合适的词，嘟囔了半天，也没见他想出。
尚沩索性也不在意，不自觉的，思维再次发散。
恍惚间，他听见林副将惊呼一声，“想到了！就好像是失去了一生最重要的人一般，连沉默都变得怅然和无力了。”
最重要的人……？
这句话，直至回到尚府，躺到床上，睡着的那一刻前，尚沩还是没想明白。
怎么……就成了最重要的人了呢？
——
沈清足足昏迷了一天才醒过来。
“桡至。”沈清有气无力的轻声喊着，挣扎着要坐起，却忘了左手的伤。
“嘶——”
沈清痛呼出声，右手轻按着伤口。
桡至一直都在屏风外守着，此时沈清一有动静他就听见了。
“小皇子！”桡至自然是将沈清的动作全都收入眼中，慌张地跑上前去，“您伤口严重，可要小心些！”
沈清的半只手都疼麻了，皱着眉头可怜的“嗯嗯”两声。
这时，丫鬟端了药上前来，“小皇子，这是您的药。”
沈清的手现在相当于废了，手指动一动都嫌疼。从小被惯到大的他此时更显娇贵了。
“桡至，你喂我吧。”
沈清刚醒来，鼻音很重，瓮声瓮气，软糯得很。
桡至顿时小脸一红。
平日里他哪里见过沈清这副模样。在府里的这两个月以来，沈清素来都是做事井然、不慌不忙的样子，偶尔会显露出几分温柔。但全然没有像现在这样，软乎乎的，可爱的直戳人心窝子里。
“好、好。”桡至心绪一乱，匆忙接过药汤，小心地喂给沈清。
尚沩一来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觉得这画面刺眼得很。
尤其是那个小厮。
在看见桡至不仅亲自喂还亲自吹凉后，尚沩终于忍不住了，大步跨了进去。
沈清正喝下一口药，顿时苦得五官皱成一团，余光间，他看见了向这儿走来的尚沩。
“阿沩！”沈清惊喜，伸出没受伤的那边手使劲摇了摇。
尚沩将手中提着的水果放下，看了一眼桡至，神色淡淡，对沈清道：“小皇子，臣可以喂您。”
“可以吗？”沈清顿时眼睛发亮，立刻面向桡至，对他道：“桡至桡至，让阿沩来喂我吧。”
“嗯。”桡至赶忙起身，将手中的小碗递给尚沩。两人的动作交错间，桡至好像看见了尚将军明显带有敌意的眼神。
桡至：“？？？”
“殿下，昨日的袭击可是来自于储君？”尚沩舀出一勺药汤，学着桡至那样轻轻地吹着，觉着温度合适了才喂到沈清嘴边。
沈清俏脸一红。先前桡至这样他都没觉得怎样，怎么现在尚沩做起来，他连看着那勺药汤都觉着脸红发热了。
沈清喝下，囫囵吞了下去，舌根发苦着，他都不敢咋舌，连说话都是含糊不清的。
“嗯嗯，是唔二锅（是我二哥）。”
待苦意退去，沈清才再次开口，“阿沩，你昨天没做什么吧。二哥肯定是要继承皇位的，我怕你们家以后被他针对。”
尚沩‘嗯’了一声，又递上前一勺子，双眼盯着沈清看，语气带有几分认真：“小皇子以后不想做皇帝吗？”
沈清喝，尚沩定定地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让他都忘记了嘴里的苦涩。
下一刻他又马上反应了过来，急急地用另一只手捂住尚沩的嘴。
“嘘——”沈清用着气声说道，“阿沩你也太大胆了，万一有眼线怎么办？你这话传出去，脑袋就要没了！”
尚沩被沈清吓了一跳，怔愣地看着他。
沈清温热的小手贴在尚沩的唇上，但很快就离开了，留尚沩独自一人聆听着耳边震响的心跳。
只见沈清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是谁挑起来的，竟然将我和二哥比较，这不是想害我死嘛……阿沩，皇位这种东西，我可是真的没肖想过。”
沈清软软地呢喃道：“我课都逃了多少次啦，啥都不会，拿什么跟人家比啊。再说了，我这么懒的人，皇位白送给我我都不要，我才不要那么辛苦呢……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背上昏君、惰君的名头！”
沈清越说越起劲了，想想就感到一阵害怕，狠狠地摇摇头，喊道：“不要不要。”
看着沈清这样可爱的模样，就连尚沩往日里如石头那般硬的心肠都忍不住软得一塌糊涂，全然忘记了去思量沈清话里的真假。
就在尚沩的连连投喂下，沈清终于将那碗苦极了的药汤喝得只剩下渣渣了。
“好苦！”沈清不满的哼哼，张着小嘴缓解苦意。
桡至见状，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块蜜糖，递给沈清。
“小皇子，小的这儿有蜜糖。”
沈清慌忙抓过糖果就往嘴里塞，在感受到甜意后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尚沩看着这主仆二人默契的动作，心里一阵莫名的酸涩，面上的表情更淡了。
尚沩起身，“小皇子，臣还有事，先走了。”
沈清转过头来，讶异过后是浓浓的不舍，“这么快？”
“嗯。”
沈清皱了皱小脸，噘嘴嘟囔道：“好吧。阿沩拜拜。”
看着尚沩离开的背影，沈清原先的好兴致又落了下来。
尚沩刚走没多久，陈公公也来了。
沈清坐着仰视着陈公公，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水灵灵地望着他。
陈公公向来面瘫，即使是这样被盯着，神色也未变。
“小皇子，陛下听闻您遇刺一事，心中十分担忧，命咱家来接您回去住几天，等身体好些了再回来。”
沈清点点头，“那我们现在走吗？”
“是的，小皇子。您有什么东西要带吗？”
“嗯嗯！”沈清让桡至去将药拿来给陈公公。
“扶我一把。”
沈清右手撑着桡至站起来。现在的他身体还有些虚，刚喝的药还没起作用，走路都有些飘。
终于坐上马车了。
这么点路，沈清就有些喘不上来气了。
“陈公公，我坐好啦。”
沈清撩开帘子，朝外喊道。
马车摇摇晃晃的动起，沈清浑身像没骨头似的瘫坐在车里软软的位子上，期待着难得的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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