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霜境·之四
“砰——”
洞底里的土还很新,两个人从高处落下重重落到地底,激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云乐在落下来的半空中将自己与江遗的位置上下颠倒,她趴在江遗身上,这才免于被砸成一块肉酱。
她轻轻咳了几声,吐出嘴里混着江遗肩上鲜血的土,从地上坐了起来。
江遗又晕了过去,云乐探了探江遗的鼻息,确认这人还活着后急忙起身跑到洞底的另一边,抓起地上一块锋利的大石头,打算江遗再朝她过来就扔过去。
真是见了鬼了!
明明她只是想把江遗推下来而已,谁能想到这个神经病竟然还把她一起拉下来了?!
她趁江遗没醒看了看看周围的情况,洞底比她想的要大很多,距离地面很深,地面坑坑洼洼,没有地方可以拿来给她藏身。
不仅如此,洞壁截面十分光滑,全是巨大的岩石,某个方向上还留着几条细细的血迹,那是江遗爬上去的时候刮出来的。
“宿主?”系统终于在此时出现,它显然被面前的场景惊到了,“……你都对反派干了什么?他怎么会晕在这儿?”
你还好意思问?云乐翻了个白眼,“他想杀我,我得还手,然后就这样了。”
系统听起来很不赞同:“那你也不能——”
它正说着,不远处的人影指尖一动,看着像是要醒了。
云乐被这一动静吓得差点没握住手中的石头,她深吸一口气,屏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江遗睁开眼后,默了几秒,终于跟下定决心似的,举着石头慢慢往前走去。
系统急了,在云乐脑海里大叫:“宿主你要干什么?!你快停下!你难道是要杀了他吗?!”
“你快停下!你不能这么对他!!”
它好像还嚷嚷了些什么,但是云乐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不能杀江遗,但与其等着江遗醒来再次杀自己,不如她先下手,在江遗每次醒来之前再次把人砸晕了。
后山不是什么人烟罕至的地方,她总能等到人把自己救上去的。
这样想着她又多了几分底气,手臂绷得僵直,将石头停在了江遗额头上方。
她的手一直在抖,躺在地上的那个人闭着眼睛,有一张看起来很无害的少年脸,容貌干净漂亮到让人心惊,肤色是有些病态的苍白,下颌线秀美而又凌厉,唇上一颗红痣妖冶昳丽,让他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媚色。
光看脸,旁人估计都会以为这是个害羞纯良,性格像猫一样温顺的邻家小弟弟,极具欺骗性。
可也就是这个看起来温柔无害的小弟弟,刚刚要杀了她。
云乐又劝了自己一遍,她深吸一口气,抬高了自己手里的石头便要扔下去。
可就在此时,从洞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几人在边交谈边往这边走来。
是褚嵇他们回来了!
这一变故冲散了云乐刚鼓起来的勇气,她怕他们看见自己与江遗在一起被认成同伙,抱起手里的石头便跑到一边贴紧了洞壁。
夜色深沉,褚嵇等人没往洞底看,他们见上面的伪装消失,还以为是伉灵符将幻象驱散了,没太在意,只将抓来的几只猗兽扔了进去,最后几人合力再次施了层幻境,就很快离开了。
偶尔有几片落叶落下来,风吹进洞里,刮过洞壁发出呼呼的声音。
云乐额上冒出一层薄汗,在微弱的月光下和那三只猗兽面面相觑。
猗兽长得很像狼,只是体型更大,毛发更多,瞳孔是凶狠的红色,爪子上的指甲像利刃,泛着冷兵器独有的寒光。
“嗷——!”
猗兽们嚎叫了起来,很快便将云乐围住。
不知是不是云乐刚才看起来想杀了江遗惹怒系统的原因,现在云乐有难,系统却闭了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真是啥也指望不上它。
云乐瞥向江遗,又看了眼自己周围的猗兽,忍不住好奇:它们怎么光围着自己,不去找躺那儿动也不动的江遗?
明明江遗细皮嫩肉的,看起来更好吃啊!
“各、位大哥?”云乐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因为好奇而跟着褚嵇他们跑了过来,她擦去自己额头上的汗,干笑两声:“刚、刚刚那几个人、把您各、各位抓来,不是来杀我的!”
毕竟是灵兽,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江遗,试图转移矛盾:“他、他们是,想教训、教训他!”
言下之意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去找江遗啊!
猗兽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了猩红的光,浓涎从它们张大的嘴中垂落,显然是没把云乐的话听进去。
倏地,从它们背后传来一声嗤笑,云乐能明显感受到这几只猗兽全身都抖了一下,随即那原本想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立即就变了,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惧意。带着狠厉的嘶吼声骤然变成了低吟,它们全身发颤,弯下了自己的前蹄。
云乐在一旁僵站着,几乎可以笃定,江遗醒了。
而且这些猗兽在惧怕江遗。
她眉头皱得更紧,心想这江遗身上还有什么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来的路上,系统便跟她说了这本书的大致剧情,因她前世没有看过这本书,因此云乐听得很认真。
原书叫做《叩仙》,是大女主成长升级流文,男主是云慈仙府的三长老清饶仙尊,女主是他座下的女弟子。男女主携手打怪修炼,在此过程中萌生出师徒之间不该有的禁忌爱情,两人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经历了一系列的狗血误会和打败了最终的大boss之后,两人终于解除矛盾冰释前嫌走在了一起。
没多久后,天资聪慧的女主便悟了天道所在,只差一步便可叩开仙门。凡人取得如此成就已是不易,她终于可以抛弃世俗,成为能与男主并肩的存在,堂堂正正地站到男主身边。
原本这书到这儿就该完结标he了,可奈何突然冲出来一个反派,正是在全书剧情走到一半时被人杀害的江遗,他猝不及防成了魔神,一夜之间灭了云慈仙府,端了仙门统治,将整个修真界搅了个天翻地覆。
连男女主也没能逃离他的魔爪,双双死在他的剑下。
云乐记得很清楚,江遗年少时因有着不输女主的天赋而遭同门嫉妒,是女主同病相怜多次救他于水火,两人惺惺相惜,这才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江遗甚至隐隐对人见人爱的女主也有过几分少男心思。
只是他后期走火入魔,像是根本记不起来自己年少时还曾经有过这样一位挚友。
但剧情里却并未说江遗前期温柔随和的外表下藏着如此重的杀意,更没说除了修道天赋卓绝之外,他还有驾驭灵兽这样的能力。
她没敢动弹,躺在地上的江遗侧过头来睨她,笑起来时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天真的恶意。
原本云乐以为江遗是后期因为外力的原因才性格骤变成为一个反派,现在看来,与旁的没有关系,他从骨子就带着纯粹的恶。
虽不知道江遗为何杀自己,但云乐也大概明白,自己根本打不过三只猗兽,今晚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这个,她便没力气挣扎了,干脆靠着洞壁坐到地上,好歹死得体面一点。
“师妹可知我为何要杀你?”江遗慢条斯理坐了起来,明明一身灰,狼狈极了,他起仍像个孩子似的盘腿坐着,一手靠在膝盖上撑着头。
指尖上的血蹭到他脸颊上,肩上被云乐咬出来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但他都不去管,直勾勾地盯着她。
自己还没问他倒是主动提起来了,云乐瞥了眼面前三只连动都不敢动的猗兽,摇了摇头。
反派杀人的时候都喜欢这么问,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病态的掌控欲罢了,云乐不想让他高兴,便面无表情道:“没、没兴趣。你要杀、便杀,我懒,懒得理你。”
果然,在云乐说完这番话后,江遗原本熠熠生辉的眸子骤然不满了起来。
他冷笑出声,站了起来:“自然是因为我厌恶极了你们这些道貌岸然——”
云乐已经闭上了眼睛,大有“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的架势。
也不知怎的,江遗瞧见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顿时有些烦躁,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致。
恍惚间有狂风骤雨压下,夜雾笼罩着他。他懒得再装下去,眸色冷得像冰,抬手不耐一挥:“……杀了吧。”
连根骨头都不要剩下。
几只猗兽得了命令,顿时兴奋了起来,嗜血的眼神重新落在云乐身上,曲起的前腿再次伸直,一步步走向了云乐。
这幅场面不知怎的又让江遗愉悦了起来,他盯紧了云乐,心底里却在期望她向自己求饶。
只是求饶而已,这些天道走狗自诩正义,口口声声说要拯救他,但最后不都还是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他的还重要吗?
光是想想云乐哭泣着求自己放她一命的场景,江遗就高兴得全身战栗,四肢百骸传来的酥麻感直冲头顶,连嘴角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笑。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云乐流着泪的样子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多么美妙的一幕。
可想象中的哭喊求饶声并未响起。
反倒是腰间一热,江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腰间的墨玉佩不知何时亮了起来,时不时晃动着,像是想挣脱玉绳的禁锢朝云乐飞去。
那是他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墨玉佩,因外观陈旧,看起来不值什么钱,所以一直安安静静地留在了他的手里。
又是这样!
江遗想起害自己掉下来的那股紫色剑气,浑身骤然迸发出一股怒气,指骨被他捏得咔咔作响,森森白骨愈加骇人。
“停!”他乍然喊出了声,语气中的怨愤与不甘让几只猗兽猛地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停到了云乐身前一寸的位置。
眼见到嘴的食物吃不了了,那几只猗兽虽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停下,给江遗让出了一条路。
江遗疾步走到云乐面前,越靠近云乐,他的杀意越浓,那小小的一块墨玉佩也晃动得愈加厉害。
他想伸出手掐上云乐的脖子,可他一动手,墨玉佩上便浮出一股淡淡的紫色剑气,与他根出同源,无声地提醒着他。
“陶云乐!”江遗似是气极了,可杀又杀不得,他咬牙切齿,五指伸向离云乐最近的那个猗兽脖颈,竟就是这么将猗兽的脖子给生生掐断了!
其余两只猗兽见方才还好好的人突然暴怒起来,吓得毛都软了,也不敢去顾及同伴,颤颤巍巍地又远离了陶云乐几分,缩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江遗脸色阴沉得吓人,握紧了墨玉佩,看向陶云乐的眸子中藏着暗涌的风暴。
除了云慈仙府几位资历深的长老外,几乎没人知道云慈仙府主峰飞云峰的后山里,还藏着一把绝世名剑——开天坤。
那是几千年前某位飞升的大能在世修炼时所用的剑,剑气纯净,剑魂纯粹,乃当世第一神兵。
可更少人知道的是,那位飞升的大能正是江遗的前辈族人。
灵剑杀气过重,不能带上天庭,大能便将其埋于一座灵气纯粹的仙山内,又布下重重封印,阻止神兵面世。
可云慈仙府野心过大,几代掌权者都想要神兵为己所用,便将云慈仙府建在了这座仙山上,瞒于天下。
江遗一族世世代代被授予了守护神兵的责任,可却直到几千年后,他才终于找到神兵所在的位置。
大能飞升多年,江遗对承担这份责任并无想法。但他厌恶云慈仙府,厌恶天道,他只有得到这把剑,才能破开这看不到尽头的循环往复,与这些人一战。
今日白天没能成功地杀了云乐,他本想晚上再把人解决掉,可与灵剑有感应的墨玉佩却罕见地有了异动。
——那是他重生这么多次,头一次碰见这样的情况。
于是江遗奔向云乐房间的脚步一转,又朝着飞云峰后山的方向赶了过来。
最后自然是与之前无数次强闯封印的结果一样,他一无所获,甚至开始怀疑这活了几千年的墨玉佩是不是坏了。
他今日本打算作罢,可回来时却没想到在半山腰的地方看见了独自一人的陶云乐,这才有了后面的一切。
但现在这墨玉佩却明晃晃地告诉他——它没坏,它异动的原因还恰恰是因为云乐。
封印里躺了几千年的灵剑不理他这个自家主人的后辈,反而愿意分出一股剑气来保护这个他极为讨厌的天道走狗!
这对江遗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他眼尾红了一片,颊边的血迹已经干涸,脸色却惨白得过分,衬得整个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厉鬼。
手心里的墨色玉佩仍旧在不断挣扎着,极度想要换一个新主人。
江遗浑身森冷阴郁,沉默半晌,气到极致,反倒露出了一个堪称柔和的笑容来。
他将不安的玉佩收到怀里,理了理衣襟,缓缓走到云乐身前与她平视。
女子仍旧紧闭着眼,不论方才发生了什么都没有睁开。
周身的戾气也消散了,江遗眼底换上惊慌失措,眨眼间又成了平日里的孱弱少年。
只见他抬手抚上了云乐的下颌,模糊的血肉与可怖的指骨间,是少女毫无血色的侧脸。
“小师妹可还醒着?”他忽地轻声开口,充满关怀,“我已经解决了一只猗兽,师妹不要害怕。”
“——师兄来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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