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隐世商贾
崔人寰说到他家那位当家主母时，一双美眸里闪过一丝极难捕捉的恨意，见苏岐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才有些依恋的看了一眼门前褪色的对联，上了马车。
只留下苏岐怀拥着顾阿谁，一想着阿谁知道她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时，会如何的激动兴奋，便有些睡不着。
有些念头一旦生出了，便难以止住。
苏岐想了想，放开阿谁，给她盖好被子便去书房整理他带来的少许资产。
虽说她大字不识几个，却愿意为了顾学成偶然造访而留出个书房，难免叫他心里头不是滋味。
可一想到她日后会对他如何死心塌地，心里头那点隔阂，便也就可忽略不计了。
将指甲盖厚的地契放到脚踏板边上，活了有些年头的苏岐像个毛头小子般笑了笑，心情愉悦的刮了刮她的鼻子，在旁辗转反侧的期待她醒来。
他曾不止一次的将自己关在屋里点亮千灯，从黑夜熬到天明，独自一人撕心裂肺，睁眼闭眼间，都仿佛是过了一万年之久。
可他现在才知道，那会儿，也不如现在这般难挨。
直到村里的公鸡打鸣，他看着顾阿谁睁开眼，想张嘴说话，忽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将人提到眼前，于即将破晓的幽暗天色里静静的望着她。
顾阿谁才睡醒，有些迷糊的揩了揩鼻尖，一抬眸，便正对上一双有些憔悴的桃花眼。
领回家十几日，这是顾阿谁头一回在早上睡醒时瞧见苏岐。
他胡子拉渣的模样带着几分话本子中的浪子风情，顾阿谁探手揉了揉苏岐长着青苒的下巴。
她一直以为苏岐是不长胡子和汗毛的，便是那处也是毛发稀疏。
现在看来，不过是苏岐对个人的管理严苛到了一定地步。
这让顾阿谁再次感慨了一番，这被调教过的小倌和他们常人就是不一样。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苏岐被她挠得心头痒痒，呼吸迫在耳边，弓箭正在弦上，偏生被瞄准的猎物还一脸刚睡醒的茫然。
他不忍打扰顾阿谁这份难得的，晃似孩童般的模样，侧着身子将她放到榻上，有些憋屈的蜷着腿，尴尬试探。
苏岐素来话少，难得想开口与她说话，顾阿谁自然是要好好配合的。
她眯着眼，努力朝苏岐的方向挤了挤，不让自己一不小心就掉下这窄小的木榻，从而破坏了让苏岐想开口的气氛。
“阿谁，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不是个男倌……”
见她投怀送抱，苏岐又是满意，又是深感折磨，曲臂枕着胳膊，探手将她往自己怀中揽，口中的话语停顿了半晌，却没有要接下去的意思。
“你不是个男倌是什么啊？”
顾阿谁窝在他怀中，一张小脸正好贴在他脖颈边上，呼吸萦绕着肌肤，苏岐有些受用的眯眼，欲言又止。
她拭了拭他光洁的额头，确认他体温正常，不像是她误入他榻那夜一般，浑身高热得吓人，才有些好笑的问他。
“可能是个有权有势，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官？”
苏岐想着那奉他为太傅的小皇帝，也曾日日上门请安立规矩，其余诸国的皇帝见他，大多也是要下马见礼的。
其实自信点，把“一人之下”四个字去了，他也是受得起的，但未免会吓到她。
他想的挺多，却忘了人的想象力总是局限于已有的认知，顾阿谁失笑着反问：
“有权有势，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那不是太监吗？”
他忘了，她字认的不多，这民间却素爱传扬那些惑乱宫闱的传言，尤其是非健全之人得权得利的那种，她日日走街串巷的，自然是没少听的。
捏住在身上作乱的脚掌，苏岐深吸了口气，有些头痛的再度开口：
“或者我是个富可敌国的隐世商贾？”
顾阿谁的脚掌不大，若不是抚弄过多次，他很难想象她的脚掌不过他一手之握，脚骨细，脚背低，肉紧且掌窄，柔韧，轻而易举就能弓如满月。
他有些心神荡漾，顾阿谁面上却已经收了才睡醒的迷糊，正定定的看着他。
过了片刻，她极力克服苏岐身上莫名其妙的威慑力，撑着脑袋探手勾住他的下巴，气定神闲的开口：
“对着我这样的，你都能饥不择食，真要是个富可敌国的隐世商贾，那估计也是嫖破产被迫委身明月阁的。”
顾阿谁笑得很浅，她是想放声大笑的，但男人终归是爱面子的。
苏岐这般见过许多富庶之人，自己却不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的更甚。
她揉着苏岐一夜生出的胡茬，翻身覆在他身上。
瞧着他面上无奈的纵容，想起昨天白日里她见到的崔小东家，以及身有功名的顾学成，叹息着揉了揉他散乱的云发。
这世间最难受的，莫过于那些想攀比，但没什么底蕴与本事的人。
在她看来，苏岐这是做了个茧子，将自己束缚在里边了。
不可否认的是，当时她买苏岐回家，是带了几分和顾学成做对的、赌气的心思。
但既然人已经被买回来了，婚也稀里糊涂的成了，好好开导他，自然也是她这一家之主的责任。
她摩挲着苏岐下巴上的青苒，思虑了片刻才慢慢开口：
“苏岐，我知道你羡慕崔小东家含着金汤匙长大，不过十四岁便有了家脂粉铺。
也对你满腹才情，却因娼门出身，没法参加科举而心生愤懑的失落感能理解。
但是做人呢，还是要脚踏实地的好，成日里眼高手低的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只会给自己的生活徒增烦恼，你说对不对？”
说话间，似是怕他生气一般，还极为难得的在他那青苒上落下一吻。
虽说这几日他们举止亲密，但她其实很少吻他。
毕竟于她而言，他长得再有优越感，也不是那张她朝夕相对了五年的脸。
苏岐喉头滚动，瞧着顾阿谁那眼中烁烁，便知她先入为主，想太多了。
可他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才算是不唐突，只是沉默着抚着她的后背，一只手伸出榻外，想将昨夜整理好放在脚踏板下的少许资产拿出来，坐实一下自己“隐世商贾”的名份。
然而阿谁下一句话，便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苏岐，你知道当日在明月阁中，我分明只想挑个一夜夫君，体会一下男女之事，却把你赎回家吗？”
“不是因为娘子看中了为夫吗？”
苏岐不动声色的缩回手，言语间满是探究的神色。
“咳。”
顾阿谁被苏岐的话呛了一下，他的话虽说没什么大毛病，但她赎苏岐之时，还真没往要和苏岐发展床笫之私这方面想。
虽说明月阁是个卖肉的地方，她上明月阁目的也明确，她就是去破瓜的。
不过自报家门之后，她被一堆穿得妖里妖气的男倌追了一路。
破开苏岐的房门时，她那是什么迤逦的心思都没了，只想借苏岐的半张床榻躲一躲身后那些妖魔鬼怪。
这才有了那些男倌走了之后，她留意到榻上形容憔悴的苏岐，在他房间忙进忙出了整夜的事。
她把玩着苏岐的胡茬，沉思了片刻才道：
“不是我损你，空长了副得天独厚的好容貌，在明月阁中卖身，却既没有贴心的恩客，又没有相熟的好友，病成那样，房里又是各种动静，也没人抽空来看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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