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带个男倌见父亲
天气潮湿，这张图纸放上桌，便慢慢浸了水汽，上边的墨色变得一片模糊，瞧不出什么名堂来。
崔人寰捡起那枚齿轮，仔细的端详着那些数据，好一会儿，才将那些细碎的零件整理好，欣喜若狂的出门，上了马车便扬长而去。
柴房上的茅草被风扬了，雨水顺着墙渗入屋里，很快便塌了一角。
苏岐才收拾完书房桌椅上的水迹，听了动静，便往柴房去看。
顾阿谁早便拿了锅碗瓢盆站在窟窿底下接雨了，因着怕漏雨，她时时会上房检修，这次下雨前，她更是提前看过一遍的，只是中途被顾学成打断了，没来得及检修到这里……
不过一次而已，就出了这样的差错。
顾阿谁手忙脚乱的忙活了好一会儿，将这角落用器具摆满了，手里还拿着只洗衣用的木桶，见苏岐闻声赶来，找着主心骨之时，一下又觉得慌乱起来……
她才夸口跟他说要建座别墅给他，转眼外边下大雨，家里边便下起了瀑布。
她浑身湿淋淋的，刚想说什么，便被沉着脸的苏岐重重拉了一把，扛上肩头往一旁的净房去。
她手里淋湿的木桶落在或木或铁或铜或泥的器具上，激荡起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很快溅出器具的雨水便漫入屋中，浸入原本顸实平整的地里，整个屋子变得愈发潮湿起来。
“你干什么？”
顾阿谁惊叫着被苏岐掼入热水中，兜头盖脸的温热让她太阳穴隐隐作痛，她从水中冒出头，又惊又惧又慌的望着给她拿衣裳的苏岐。
“泡会儿暖暖身，我去。”
苏岐说话时，倾身在她额上落下淡淡一吻，便起身去柴房收拾屋里的积水。
他严丝合缝的关上净房的门，看了眼她摆了满地的器具，有些暴躁的走到窟窿底下，对着那面软塌塌的墙克制着力道踢了一脚。
一声巨响之后，本就软趴趴的墙面出现个盘子大的洞，已有半指甲盖厚的积水顺着洞口哗啦啦的流入院中，咕嘟咕嘟的灌入院外的水沟里。
出了这样的事，顾阿谁本便没什么心情泡澡，听了动静，赶紧把自己捞起来，换了衣裳去看。
只见得苏岐淋了半身的雨，站在不漏雨的地方，脱了自己那只黏了不少黄泥的鞋子，动作麻利的收拾着地上的器具。
苏岐手大，很快将这些东西叠放在角落里，见她胡乱穿着衣裳就出来了，沉着脸拉她进灶房。
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她便也就悻悻的闭了嘴。
灶膛里的火早已熄灭，只余下锅盖还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灶房里弥漫着一股慢火熬出的油脂稥，混着外边的雨，便好似隔了个世界一般，在沉闷的雨声中温暖、干燥的让人害怕下一刻便会发现这是一场美梦。
苏岐将顾阿谁推到灶前坐着，拿烧火棍戳了戳膛里的火，翻出了些微弱的火苗，才揭开锅盖，舀了碗鸡汤放入她冰凉的手中。
他坐到她身边，佝着身子小口的啄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见她讷讷的半晌不说话，出言安抚：
“等雨停了，再依着原来的模样盖一间，嗯？”
苏岐的声音低沉有力，就这样温热的萦绕在她耳边。
顾阿谁忽然想起幼时一家人挤在这间灶房里度日，有回大风刮走半边屋顶的茅草，才满月的弟弟被她抱着靠墙避风，她父亲也是这么对她娘说的。
她娘当时沉默了很久，只是哭着去追被风卷走的物什。
再后来，她娘就在黄昏中坐着辆马车，永远的走出了顾家村。
她爹跟她说，穷是原罪。
所以他成日里起早贪黑，拼命的赚钱，落了一身病。
只是她爹到底没能将她娘盼回来，她低头喝了口汤，心情有些低落的开口：
“等天晴了，我带你去见我爹吧。”
说起来，她和苏岐成婚有阵子了，她还没带苏岐去见过父亲。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带苏岐去见她爹，竟遇上了同样给父母上坟的顾学成和顾阿宁。
顾学成家以前算是顾家村的大户人家，他父母合葬的坟也是顾阿谁用家里的几亩薄田换来的，因此在一众香灰堆似的坟山里，他父母那若白面馒头一样的坟与高耸的碑，便于阴沉的天幕下显得分外刺眼。
尤其是那坟前还堆了许多白底插画的灯笼，那是顾学成打算烧给他父母的，买了囤在他家书房有阵子了。
顾学成母亲生前怕黑，每每回走夜路，他父亲必定要沿途点上数只灯笼，只为等着他母亲回家。
从前顾阿谁也曾暗戳戳的坐在树边，看过两回顾学成和他父亲点灯。
那时候她就在想，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嫁一个这样的人。
顾学成向她允下婚约时，她是打心底里觉得高兴，只是期待了五年，顾学成也曾在风雪夜中等过她几回，最终却没能和他走到他为她点灯这一步。
顾阿谁望着顾学成那道明显细瘦了许多的背影，莫名便觉得鼻子一酸。
今天是他父母的忌日，他穿了身胜雪白衣，那副本就不算多挺拔的身形，愈发的像个骨头架子，他跪坐在碑前，面沉如水，顾阿宁在旁双手合十，碎碎念着什么，声音太小，顾阿谁站的太远，听不大清。
她站了一会儿，便带着苏岐往一众小坟包里去。
她父亲死时，她尚且年幼，顾学成的父母替她收敛了尸骨，并树了碑，以免她过些年月便忘了她父亲的坟在哪。
她很快扒开土块，从中找到了父亲的碑，在碑前插上香烛。
从她一出现在这乱坟岗左近，顾学成的注意力便一直在她那身素白的裙，以及纤细的韧腰上，只要握过一次，便极难忘记那滋味。
顾学成口干舌燥的将衣襟扯开了些，便见着阿宁说完了话，开始上香了。
“阿宁，你先等会儿，我去找你阿谁姐说点话。”
闻着香烛味，顾学成冷静了几分，拄着拐起身。
他跪的太久了，饶是阿宁给他垫的是最软的垫子，起身时，也难免膝盖一痛，眼前发晕。
他站了会儿，才缓过劲来，便见顾阿谁放了个麻布口袋在墓前湿漉漉的青草上，拉着那高大男人便要下跪。
“顾阿谁，你什么意思？带个男倌来见你父亲，真是要把你死去多年的父亲气活吗？”
顾学成来不及扑到坟前将苏岐赶走，只好脸色铁青的站在地里，大声质问顾阿谁。
“我父亲不是那种在乎身份的人。”
顾阿谁被顾学成吼的莫名其妙，她皱着眉回身看他，却见他一个箭步上前，企图将苏岐从碑前拖走，却无奈发现，他根本没看清苏岐的动作，便扑了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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