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你偶尔可以相信我
“阿谁!”
顾学成皱着眉,怀中躺了几日的银钗戳着心口泛疼。
他想上前扯开两人,顾阿谁先一步从苏岐怀中挣扎开来,回眸来看他,却没有松开握住苏岐的手。
她面上红红的,看他的眼神却很淡,语气也颇为冷静。
“顾学成,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你打扰到我了,麻烦你让开,我要祭拜我父亲了。”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一时竟比二月春风更刮人。
顾学成闻言,一下便红了眼,拄着枴挡住那块老旧的墓碑,不许她带着苏岐寸进。
“就算不是你的未婚夫,我也好歹是你的同族兄长,我不许你带这种肮脏的男人来脏你爹的墓!”
顾学成呼吸急促了些,见顾阿谁不给他面子,眸中愈发的凛冽,舌根处一片难言的苦涩。
他眼中有刀,可她的心似乎是冷的一般,只是木着一张脸,冷冷的看他:
“同族兄长?若非早已是五服开外了,你我订婚,只怕村里人早便将舌根子嚼断了吧?”
虽然顾家村里大多数村民都姓顾,却不是什么大族聚集之地,虽有村长,却没有族长。
其中不少人家,甚至是前些年闹饥荒时,一路迁徙过来的,秉着忘却回不去的乡土之心,咬咬牙改了姓氏。
而顾学成家满门书香,更是和这偏远的小地方格格不入。
他们家是在某一天,突然从遥远的盛京城搬来此地隐居的,虽然手里拿的族谱上有她父亲的名字,却已是排的很边缘了。
顾阿谁家与顾学成家纵是真有关系,那也是五百年前的血缘关系。
当年他于月下允诺时没提这茬,这会儿倒是搬出这根鸡毛当令箭,当真是讽刺至极。
顾阿谁嘲讽的笑笑,顾学成却在她这一笑中脑子里空了一片,只剩下仓皇的无措。
他虽然有过弃她不顾的想法,先前的日子里也有过强硬的与她对峙之时,可他并不觉得如何。
只是她嫁过人而已,他不介意的,他早便没了介意的资格了。
他觉得只要他努努力,就凭着过去十几二十年的感情,她总不能就真的能和他一刀两断……
可他从未在苏岐面前被她这样冰冷的看过,他扶着手中的拐棍,挺直的脊背一下便弯了下去,顺着拐棍蹲在顾阿谁面前,一言不发。
“喂,你要犯病……不然你换个地方犯?阿宁在烧灯笼了,不然你去看一会儿,免得灯笼乱飞,引起山火了。”
顾阿谁见顾学成蹲在她面前,显得十分无助的样子,忍不住放软了腔调。
在她看来,顾学成一直是个自制且体面的人。
除却家里突遭大火的那一夜,她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顾学成,就好像心碎了一地似的,她蠕动着嘴唇,想再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吸着鼻子站在原地等顾学成起来。
不知是她乌鸦嘴,还是顾阿宁对那夜家里的境况犹有阴影,不过片刻没见,顾阿宁引燃了墓前堆放的灯笼,火光冲天而起,很快便燃得比她人还要高些。
火舌滚烫,被夹雨的寒风一吹,压下火势一头,那大火很快又卷着舌烧得愈发旺了。
顾阿宁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好似被定住了一般。
顾阿谁见状,忙跑过去将她拉开。
灯笼易燃,一阵大风来,或是滔天之后,便只剩下一堆灯笼骨架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火。
顾阿谁将跟她差不多高了的小姑娘护在身后,替她挡了吹来的灰烬纸屑,依稀仿佛里,是看见了一幅尚未被火舌舔尽的画,画上的姑娘异常眼熟,只可惜她并未能看清,便被风刮着飞入泥里,再看不清任何东西。
大火熄灭,满地灰烬,满地狼藉。
让顾阿谁有些说不出的怅然,她安抚了阿宁,拜了拜顾学成的父母,想起从前这二老对她的照顾,没再和顾学成硬碰硬。
他一个读书人,最近应酬又多,想必是在顾家村待不了多久的,到时候再带苏岐来,也是一样的。
她想得开,苏岐面上淡淡,由着她握着他的食指走在前边,眸中盛放的三千桃花色中,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知道顾阿谁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会逮着顾学成这个前未婚夫不放,可她越是这般故作放下的姿态,便叫他愈发的心生疑窦。
她是个长情的人,为了等一个可能早已不再人世的弟弟,绝不可能还乡的母亲,她固执的将家中一切维持着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的模样。
压不住的茅草,老旧的桌椅,断了一条腿的床榻,甚至漏风的灶台……
他知道要让她在短时间内放下顾学成,实则是件不可能的事。
她越是表现的果决干脆,他便越于心难安,他反倒是希望她哭一哭,甚至能够念一念顾学成的一点好。
哪怕他会醋劲大发。
可她没有,回家后,她只是挑了担子去挖泥,一言不发的企图按着记忆里的模样,再将被雨水冲垮的土墙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苏岐一开始还不知她挑两箩筐泥回来,要做些什么,等明白过来时,那些才挑回来泥里已是混了闸断的稻草以及一些不用的麻绳、竹片。
“我来吧。”
苏岐没做过这个,却也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他将袍角压在腰间,扎高了裤腿,脱了鞋子光脚站进泥里,阻止了她脱鞋的动作,只是在踩泥之时,将双手搭在她肩上替她拿捏了一番。
顾阿谁本是在发呆的,乍见苏岐这么自觉,忽的失笑,拉他出来。
“还得加蛋清、白蚁巢之类的。”
苏岐实实在在不是个乡下人,做这些时难免会笨手笨脚的,顾阿谁也没有补墙的经验,只是按照记忆里父亲的做法,一点点的将墙补好。
才立上去的墙不能承重,正好她家的房顶破了,将灶房里堆着的稻草都打湿了,她得去找人要点干净的稻草编了,等立好的墙体干了再搭上屋顶。
她做这些时,人是沉默的,没了往日里的那股鲜活劲,便是苏岐故意走到她面前,她都能视而不见的绕道而过。
这让苏岐心里有些不好受,他一把扬了她手里抱着的干稻草,将她抵在还有些湿气的墙边,用双臂禁锢着她,迫使着她那双杏儿眼中只能容下他,才听她呐呐的问:
“怎么了?”
“我是你夫君。”
苏岐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见她那颗小脑袋不自觉的往后扬,探手托了托,抵得她觉得痛了,才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开口。
“是啊,我没说不是啊?”
顾阿谁有些纳闷的揪着他的衣领,没闹明白这男人是在发什么神经。
大雨过后的太阳底下,这屋子里愈发有股难以磨灭的土腥味,沉闷的湿热感,男人抵着她的额头,便不离开了,只是半阖着眼,用一种愈发闷热的语气说道:
“我是说,你偶尔可以相信我,我是你夫君,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去解决,一起去面对,哪怕是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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