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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待客


送走李臻后,宋如玥才得空展开信,从头到尾看上一遍。看罢,她露出一点笑。

        与辰军一战后,她一直有些寡言,这点笑竟明亮,和未出京前的笑容几乎别无二致。

        林荣和蒙望咬耳朵:“果然世子邸下懂。”

        后者深以为然地点头。

        林荣感慨:“我和我内人,就少能这样。”

        蒙望一脸荡漾:“那你是真的不懂。”

        林荣满头雾水:“怎么,连你也懂?”

        蒙望得意洋洋:“不然我是怎么搞定薛——我夫人的?”

        林荣惊:“你娶了亲了?”

        “当然!”蒙望对林荣招招手,示意他贴过来,而后轻手轻脚地从怀里掏出方淡紫色的帕子,林荣才看清了一眼,他已经马上又把帕子收好了,只剩下羞涩又得瑟的笑容,又一句话不说了,傲娇地等着人来问。

        林荣满眼羡慕:“……佩服,佩服。”

        蒙望的两只大眼睛一并弯成了月牙儿,还尽力佯装矜持,摆了摆手:“承让,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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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即将以身涉险,心里忐忑。还好带着你的耳坠,总像是能向你借到一点勇气似的。”

        “辰台诸事,有我,你放心。”

        宋如玥把辰静双写的黏黏糊糊的话裁了下来,夹在兵书里。辰静双并非她从前思慕的那类英雄,既不萧索悲壮,也不力拔山兮,但他总是在这些小处最动人,令人觉得哪怕只是一点点不珍视,也亵渎了他的真意。

        她提起笔,有一件事想告诉辰静双。只是万寿节以来,她忧心忡忡,月信紊乱,还实在不能确认。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隔着冰冷的铁甲。柔软的皮肤底下,若真孕育着一个孩子……恐怕他来得不是时候。

        ——罢了。辰静双即将“以身涉险”,房城更不必说是险象环生。这事又尚未确证,哪里能够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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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世子入辰的阵仗,可谓是招摇煊赫。

        他有李臻带着的九万大军作靠山,打着“出使”的名号,这节骨眼上,正如他不想与辰国起冲突,辰国也不想和他起冲突——因此没人拦他,他带着浩浩荡荡的仆从,大摇大摆地逛进了辰台城。

        谢从简于辰王宫设宴款待。

        燕鸣梧稳坐高席,看着美人歌舞,笑着饮酒。短短一两天功夫,他已经买通了一个官员,知道了辰静双被谢氏软禁之事。

        甚至不仅于此,辰静双被软禁后,辰国那些软脚大臣们也一个个都投靠了谢氏,还牵扯出不少事端来。如今,白彧被迫请旨放权,甘元亭被迫在家休养,而谢氏如日中天,排除异己、封爵封侯,朝堂已成了一言堂。如今,正造着势,要抄了白家、出兵孟国——到那时,便是十个辰静双,也不足为虑了。

        燕鸣梧能稳坐世子之位,手上自然是沾了几条亲兄弟的性命,绝非善类。辰静双只有一个乳臭未干的弟弟,竟然还这般兵败如山倒,窝囊得他做梦都想不到,反而起了几分高高在上看戏的心思。班存不解,曾问道:“世子就不担心……辰世子已为乱臣贼子所害?”

        “不至于,”燕鸣梧解释给他,“当时在朝堂上,谢氏分明有光明正大杀他的理由。那时候没杀他,只能是怕辰幼主背上弑兄的罪名。既然如此,他们就更不会现在杀了辰静双了。”他说着嗤了一声:“我还以为这谢家有多么厉害……瞻前顾后!”

        “那李臻将军那边——”

        “让他别动。他一走,碧瑶那点人,给辰塞个牙缝都不够。碧瑶我看上了,就是我的,哪能让辰染指!再说,谢氏这样软弱,辰国迟早是我囊中之物。手都伸到这儿了,哪有撤回去的道理?”

        “是。”

        ——燕鸣梧如此把辰国视作己有,此刻的姿态就高傲。谢从简其实偏爱辰静双一类的翩翩君子,也看不惯燕鸣梧这样的后辈,只寒暄了几句。两人看着亲亲热热,背地里都对对方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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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散后,燕鸣梧百无聊赖,打算去城中寻点什么乐子。可还没出宫,就有人叫住了他:“燕世子留步。”

        他回头一看,是个端正的年轻人,方才好似坐在上位,却并没什么存在感。他长相又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是燕鸣梧不会花时间记住的类型。

        那人主动介绍道:“我叫白俊,代叔父吏部侍郎白彧出席酒宴。”

        这名字燕鸣梧知道。他对辰静双还抱有一丝指望的时候,查过与他交好的人。

        “哦?”燕鸣梧心道有趣,似笑非笑答了一句:“白公子。”

        白俊施了一礼,道:“听闻燕世子是书法大家,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讨教一二?”

        燕鸣梧正期待着在辰国有什么异遇,闻言暗喜,兴奋得如同看戏看到了精彩处,欣欣然道:“请!”

        ……而可怜的白俊,后颈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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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世子下榻的鸿福客栈,是谢家安排的。两人自然要避人耳目,另寻了一间茶馆。白俊还没鬼扯几句,燕鸣梧就打断了他:“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我带在身边的,自然是信得过的人。”

        白俊一怔,爽快道:“我为辰世子之事来找邸下。我们世子并非病重,而是为谢氏软禁。但此事另有隐情,请燕世子听我说完,再做决断。”

        燕鸣梧倚着椅背,让月光清凌凌照在自己鼻梁上,才拿捏着尺寸一扬下巴。光影轻巧地滑过他的面庞,只留下喜怒不形于色的下半张脸,而将一双眼睛无声地隐在了黑暗之中,令人看不真切。

        “谢家独掌着兵权,世子回都后,不能轻举妄动,只得诱他们放低警惕。如今,谢氏连辰王金印都动用了,手里必无后招,我们世子已可反击。不巧,燕世子这样一言不发地就到了。我们世子命我转告邸下,他先前信中所求,依然作数,恳请邸下不要出尔反尔。”

        燕鸣梧只嗤笑道:“辰静双行事鬼祟,与我不是一路人。”

        白俊不慌,含笑道:“听说燕世子从前有四个兄弟,如今却一位也没有了。想必,没有只和一路人合作的道理。”

        燕鸣梧的目光终于屈尊在他身上落了一落:“他落到谢家手上,生死都难料。”

        白俊道:“那日在朝堂之上,世子已做了试探。谢家若欲除世子,当时就是最好的时机。他们既然没有动手,如今自然也不会怎样。”

        辰静双对谢家的这番考量,倒和燕鸣梧的揣度一般无二。他这才对他高看几分,问道:“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们世子说,若终能继位,则日后一切辰燕商贸,辰国让价半成。”

        虽说是区区半成,但辰燕往来频繁,这也足够大手笔了。不说燕鸣梧那些仆从,连他本人都一愣,好悬才端住了波澜不惊的仪态。

        他着实心动了。

        可是鸟为食亡,人却不能为了财一头撞死在桩子上。燕鸣梧对辰国态势尚未了如指掌,他伸手支住下巴,矜持道:“半成——我可要好好考虑,值不值得我燕国儿郎走这一遭。”

        白俊笃定道:“此事自然要好好考虑。只是还有一事,请燕世子施以援手。”

        燕鸣梧示意他说。

        “我们世子,不能总在谢氏的刀下。为防谢氏疑心,请燕世子到谢从简面前,开一开尊口。若不然,万一哪天孟军与辰军起了冲突,火星一不小心燎到燕军身上,岂不麻烦?”

        燕鸣梧一怔,哈哈大笑起来。末了,把桌子一拍,变脸似的把神色一沉,冷冷道:“我看,辰静双敢送到谢氏手里,压根就是把我也算计进去了吧?”

        他身边的仆从们都吓了一跳,白俊竟然没有。他垂着眼睛,脑子近乎冷漠地转动着。

        辰静双和白家背水一战,赌的就是燕鸣梧的态度——赌的就是,他白俊能否说动这个傲慢精明的燕国世子。

        “怎会?”他展颜一笑,纯良道:“我们世子是主,燕世子是客,对贵客自然应当以礼相待。对邸下而言,这只是一个小忙,怎能说是算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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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辰静双这个自己看不入眼的东西坑了一把,燕鸣梧虽然气恼,却难得肯认栽,没有闹。次日,他便造访谢府,开门见山道:“我如今还不曾见到过辰静双,好歹他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辰国便这样待客吗?”

        谢从简摸不着头脑,仍用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借口试探他的口风:“我们世子身体抱恙,不便见客,请邸下勿要多怪。”

        燕鸣梧道:“恰好,我身边带了个郎中,也可给他瞧瞧。”

        燕鸣梧虽然自傲,到底不是个傻子,这话却说得宛如个棒槌。谢从简心里好像被人轻轻一抓,拎了起来。他伸了伸腿,放下茶杯,注视着燕鸣梧,缓声道:“邸下,辰国王上在外,我做臣子,少不得谨慎小心。若偶尔对某些话会错了意,出于为辰国的考量而伤了人,邸下可不要怪罪。”

        这是威胁。

        辰静双威胁一句也就罢了,好歹名义上是个与他平起平坐的王世子,有那么两分尊贵。偏偏燕鸣梧看谢从简,一层是没把辰国放在眼里,二是只将他看作区区一个臣子,三又知道谢家倾落,如今是靠谢王妃与辰王才得以回旋,便更低贱一等。他被这样一个人威胁,心下暗恼,反倒大笑:“那是应当的。只是你究竟会错了什么意?”

        谢从简果然道:“邸下约见我们世子,意欲何为?”

        燕鸣梧偏不答,扭头叫自带的小厮添茶。

        班存不是个慢性子,此时却知道主子的心愿,添个茶足足花了好一会儿功夫。这好一会儿功夫里,燕鸣梧巴巴地望着茶杯,谢从简面色难看地盯着他,被逼出了若隐若现的杀机。

        茶好容易被送到燕鸣梧手上,他旁若无人地吹了半天,呷了一口,满足叹道:“好茶。”

        谢从简本来就不待见他,此刻额角青筋都跳起来了,其活泼程度不亚于出了水的鱼。燕鸣梧一瞥他扣在桌角的手,笑道:“你紧张什么呢?”

        那只手好像随时要把桌子甩飞出去似的。

        谢从简僵硬地笑了一笑,撤了手。燕鸣梧若有所思地倾了茶杯,刚添的茶水流到他手上,他似乎被烫到了,将茶杯一掷。

        玉白的杯子,“哗啦”碎成了一滩,茶香四溅。

        而水迹蜿蜒,像血。

        “邸下究竟要说什么?!”谢从简从牙根里挤出一句话。

        “你看,茶杯烫了我,最终碎的可是它自己。”燕鸣梧把湿漉漉的手递给小厮擦净,眼睛却盯着谢从简,“你威胁本世子,本世子回敬一二,这是礼数。”

        ……谢从简心力俱疲。

        其实谢家原本不擅长这些弯弯绕,如今把持朝政,靠的也只是说一不二的兵权,而非唇枪舌剑。

        燕鸣梧这才笑道:“罢了,不耍你了。我的书法天下闻名,想必你知道。白俊这个人,想必你也认识。宫宴时听他说,辰静双的书法不逊于我,那我必要和他一较高下。”

        谢从简将信将疑。

        燕鸣梧道:“若辰静双继位,必会从辰孟边境扩张领土,我大燕首当其冲。但你们谢家,与辰恭绑在一条船上,在辰地只求自保,不会与大燕作对。我何必给大燕树敌?我与辰静双素昧平生,又为何要助他?”

        这话,听着似乎有理。

        “再说,”燕鸣梧用脚尖搓了搓溅到近处的碎瓷渣滓,把它们□□得嘎吱嘎吱的,“对谢家而言,此刻内忧外患都不足为虑。把辰静双那么一个软趴趴的人,交到本世子手里,还怕他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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