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京变
肖林的死,是京变的第一滴血。
陶维列出肖林勾结西夷的证据整十条,关押谢氏将领二十余人,处死哗变士兵两批,以雷霆手段接手左大营。
禁卫之变,谢家顷刻即知——谢从简立刻携亲族扑入王宫,闭锁宫门,反应不可谓不快。辰静双听闻,并不动兵。当天深夜,邸报连夜送抵百官府上,上面清清楚楚,罗列着谢家里通西夷、支持辰恭造反的罪状。
次日,谢氏仍携辰静鸿上早朝,怒斥邸报一派胡言,话语锋芒直指辰静双:“私情误国、自毁长城;讨母伐弟、不孝不悌。”白彧当即反击谢家里通西夷是“掌兵窃国,以十万将士之闸刀斩孟国蝼蚁之首”、辰恭造反,有谢家推波助澜,谢氏本人“寡德不贤”,致使“外戚当政,朋羽广结,王为妃使,明名不保,社稷将倾”、辰静双此举则是“光复正统,重整江山”。
那位正统的世子,虽然不曾露面,朝臣们也大多明哲保身,各人心里却都有了动摇。
辰静双早看准了,他们与谢氏不同。若辰国灭亡,他们也无高官厚禄,一朝由煊赫贵族转为破碎浮萍,当然不甘。
他将这点利用得淋漓尽致,在邸报里暗示了多回。
何况,左右大营尽归陶维所属,陶维打出的旗号便是“拥立世子,肃清外戚”。
又次日,辰孟边境。辰军集结兵力,包围房城。燕国李臻依燕鸣梧旧令,当即于房城近处列阵演习,威慑之意十足。
战报传回,谢家便有了说法,指摘辰静双联燕,居心不轨。
燕世子亲自澄清:“我与碧瑶一见投缘,故而燕军与孟军联盟。辰静双之事,我一概不管不问。”
谢家陷入沉默,彻底退入宫墙,闭门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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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城墙危险。”
这是天高平野阔的房城,傍晚。林荣正试图把他们家不省心的殿下拽下来。
“李臻在,辰军不敢。”宋如玥把他拂开,向东一指,“知道那是哪边吗?”
林荣一怔,眼泪都差点下来:“知道,殿下……”
宋如玥在唇边竖起食指,而后纠正他:“‘将军’。”
她望着东天晚霞。在永溪的时候,她也这样向东望过,望到天尽头,大概应是相似的。
奇怪的是,并不同。
她暗叹一声,收回目光:“我在想,辰台的变故,必是瞒不住辰恭的。他若是得了信,率兵赶回,左不过一个月功夫。政变,自然越快越好。可我看子信的意思,好像仍是不紧不慢的。子信是个狠不下心的人,这节骨眼上,只盼他不要心软。”
林荣道:“邸下没碰过这些脏东西,对手又是他至亲,优柔寡断些,难免。论起干脆果决,殿……将军资质上等,看他人,自然觉得不佳。”
宋如玥笑了笑:“尽说些好听的。”
林荣也陪着她笑。
这话半真半假,其实果真是存了逗她的意思。尊卑有别,有的念头不能说——可他实实在在是将宋如玥当个晚辈来爱护的。自从出了京城,宋如玥实在没怎么快乐过,偏偏他笨嘴拙舌,又没养过女儿,千方百计也只能博小姑娘一哂。
“罢了,子信不是个傻子,我原不必操心这事。”宋如玥跳下女墙,将手里□□一抛一接,随随便便抖了个漂亮的枪花——又没收得住,银枪当啷啷滚出去好几步,林荣用脚尖一挑,递了回来:“将军还是手劲上差些。这事急不得。”
“哪能不急?”她看了看自己发抖的手,用力甩了甩,像是能把那点孱弱也一并甩掉似的,而后才紧紧攥过了枪,“连二哥,城破之后,都能撑得过一个月。我哪怕只有他那么厉害……阿阮想必也不用出嫁了!”
林荣便也想起那个温柔安静的女孩,只是叹了口气。
“我和子信商量了,让明月从我的嫁妆里分一半查不着出处的,添给阿阮做嫁妆,燕鸣梧据说眼高于顶,不能叫阿阮被人看轻了。家里带出来的那些丫头,落到燕国怕生出事,否则,真该拨几个好的给她做陪嫁……免得她一个人过去,孤零零的,受人欺负。嗯,这已经提醒了子信了……”
林荣只好听着她絮絮叨叨地操起了为娘的心,劝道:“郡主聪慧,不至于吃亏。”
宋如玥仰头想了想,肩膀好像放松了些,可忽然一顿,步子迈得更愁了:“子信也聪明,不还是在谢家手上吃了亏?——什么事?”
一个士兵对宋如玥行礼:“将军,蒙将军叫我找您回去吃饭。”
宋如玥点头:“知道了。”
那士兵退下——离开了林荣宋如玥的视野,他飞快跑回自己的帐篷,兴冲冲道:“你们猜我听见碧将军管世子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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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鸣梧近来的关注都在房城。李臻每日向他禀报近况,都要把碧瑶的动向放在最首。他越看越觉得,那位安乐公主非同一般,竟然真端得起武将的架子,从不见惫懒。
班存提醒他:“邸下,公主已经有了驸马,邸下的世子妃也定了……”
“你以为我喜欢她?”燕鸣梧一挑眉,“不,我喜欢乖顺的女孩。碧瑶不投我眼缘。”
“那……”
“此人难得罢了。她若是个男人,把她当做对手,大概我也觉得有趣。可惜,是个女人。配了辰静双……真有些可惜。你注意到了吗,箭在弦上,辰静双还迟迟不动。如此优柔寡断,难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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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玥和燕鸣梧猜的都没错,辰静双又心软了。
他是辰阮的兄长,也同样是辰静鸿的兄长。谢氏龟缩于内的宫墙,是他从小长大的家。
白彧和甘元亭如今是他的左膀右臂,将一切看在眼里,虽然有些心疼,但也只是微末的一点。他们更担心的,是这场宫变由于辰静双的心软而失败。
这位辰世子,什么都好,只太过温柔,不像是执掌江山的材料。
可惜,世间矛盾从来无法避免。人与人要决裂,从来不是一方拖着就能躲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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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静双近来食欲不佳,只喝了一碗粥,几口小菜,又饮了半杯牛乳,就算用完了午饭。
紧接着,他一封折子还没看完,甘元亭又拉着白彧,来劝辰静双动手。甘元亭是个老顽固,辰静双屡劝不听,他那倚老卖老的毛病又冒出了头,拿先王——辰恭的父王——说事。
“老臣历经三代辰王,先王是最圣明的。先王在位时,做事就果决,不留后患,邸下年轻,要多向先王学习。”
亏得辰静双脾气好,不跟他计较,只道:“甘老将军说得是。”
甘元亭愣了愣,叹了口恨铁不成钢的气。白彧一拉他袖子,小声提醒:“邸下晌午见了燕鸣梧。”
甘元亭一想起来这茬,顿时懂了,只好感叹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白彧试探道:“邸下心疼弟妹,但也该动手了。否则拖下去,若再生变,就更要死人。那些人难道是没有兄长、没有弟妹的吗?”
辰静双沉默了好一会,道:“你说得是。我们——”
他皱了皱眉,一抹唇角。手指伸到眼前一看,有血。
远远地,仿佛有人摇着他,焦急地喊:“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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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世子中毒昏迷,亏得白彧在场,直接将此事按下了,只立刻请了张郎中来,说是辰阮郡主感染了风寒。
“此毒毒性极烈,所幸邸下所食不多,或许能保住一条命。”张郎中开完药,擦擦汗,颤颤巍巍看着白彧:“我今日在此候着。这药下去,五日之内,邸下得醒过一回,才算没了危险。”
“几成把握?”
“……”张郎中想了想,“五六分。”
这把握并不大,白彧仍稳得住,只点点头:“劳烦。”
白彧不愧是一代名臣。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辰静双一倒下,大事小情全被他一肩扛起了。辰静双拖延着,事情便千头万绪,难得他一桩一件地看过来,有条不紊。眼下,他披了件玄袍,面色沉静,眉心只微微皱起来一点,让人看了就觉得有了根主心骨。
只是他接下来和甘元亭说的话一点也不令人心安:“这件事,消息万不可走露。谢家、燕鸣梧,都不是省油的灯。咱们手里虽有左右大营,没了世子,也就没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我派人去查了投毒者了,也请甘将军提点陶统领,叫他小心戒备,尤其要留心谢家人。非常时刻,若有异动,请陶统领即刻斩杀就是,不必向世子回禀了。”
他的声音也清润温文,听得出是个有修养的人。这番话却杀心绽露,与甘元亭一个武人比起来都不遑多让。甘元亭论资历比他高,手上更有实实在在的战功,也不免听得心服口服,一口应下了。
“还有,笙童,平日与你一起贴身服侍世子的,你放一个可信的进来。你是世子身边最贴身的人,你亲自去一趟房城,将这些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碧瑶将军,不要让旁人知道。请她做好准备,此刻是不能妄动,可若五天后……就请世子妃即刻快马入京,控制局面。甘将军,到时候还需左右大营出力,在世子妃赶到之前,压住谢氏,不能让他们反扑!”
笙童面色凝重,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白彧想了想,没有什么别的补充了。众人都退下。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辰静双,默不作声地垂下了眼帘。
——邸下,温柔天真的人,可实在是走不远。臣能帮衬邸下一次两次,可若邸下醒来,还是纯良不改……为了江山稳固,臣也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个权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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