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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誓


一场冷战,就这样开始了。

        萨仁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好性子,受了气还能忍气吞声。她是哪怕成了阶下囚,也无畏于“脖子上一刀”的人,而且细论起来——她气冲冲地想:此事是宋如玥不讲理!

        她又出不去,干脆在偏殿,闭门不见人。

        而宋如玥呢,宋如玥前一夜被“启王和辰恭”惊骇得失魂落魄,次日一睁眼,辰静双又跟她说了两件事:

        第一,有道是“千军易得,良将难求”,孟王把蒙望送到了辰国,已经到了辰台了;

        第二——

        “既然西夷内乱,主力又在攻燕,我想西夷战场留那么多人也无用处。燕国李臻和齐王为我大辰抵挡辰恭那么久,我们也无避头不出的道理。”他道。

        昨夜宋如玥实属失态,毕竟凡人只有那么几尺高的躯壳,一旦爱恨蓬勃,别说城府,有时连性命都镇压不住。有人为了爱恨苟且偷生,也有人为了爱恨决然赴死,都是这个道理。

        但幸而苍天又给人留出一条活路——爱恨,都是最不耐久的东西。只要留出一线时间,它们就会冷却收缩,被容纳进拳头大的那么一颗心里。

        宋如玥更已经把心思都收拢了,只是忧虑。

        辰静双对朝堂的控制力,被诸多大臣排斥的她只能望尘莫及,可她见过辰国朝堂那副鬼样子,难免低声道:“只怕不容易。”

        辰静双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不怕。我看那些人也实在是有些不像话。若是以这套班底涉足乱世,多半要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说得平静,含义却骇人。宋如玥颇为震惊,抬头看他,几乎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他本人。

        辰静双正略抬着头,让笙童整理冕旒。阳光把他的下巴和喉结打成一条曲线,他低垂着眼帘,看着她笑:“不对么?”

        “对是对……”宋如玥道。

        ——对是对,但以辰静双的软性子,何以说出这样的话?

        辰静双解释道:“依你所说,我昨天去见了华英。先前我饶了辰恭旧党一命,却不知他们如此不知好歹,仍要扰乱我的朝堂。若如此下去,不知要卷进多少人命。”

        宋如玥对党争,向来只知皮毛而已,因此没有说话。

        辰静双也沉默着。

        执刀是要勇气的,宋如玥明白。她从孟国王都前往房城前那一夜,也是彻夜难眠。

        只不过,她当时拿起的是一把有形的刀,红进白出、不必斟酌敌友;辰静双将要拿起的,则是无形的刀,杀人不见血……敌友莫测,更凶险。

        于是辰静双临走前,宋如玥叫明月拿来了枕下的剖风。她在战场上落下了毛病,不枕着利器,有些睡不着觉。

        她把剖风佩在辰静双腰间:“借你一天,战无不胜。”

        对方发出一声稍纵即逝的笑。

        “……青璋啊,”他最终叹了口气,“我当辰王还没有多久,已经发现了那么多不可信之人。我最后,也会变成辰恭那样子吗?”

        宋如玥想了想,拉他走到镜前,环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你看。”

        镜中映出两张年轻的面孔。

        “我不是谢妃,你不是辰恭,”她说,“一棵乔木,长残了也比杂草高出数倍。辰恭是个什么小人,值得你拿自己去比?”

        她在镜子里看着辰静双的眼睛,就不自觉露出一点羞赧的笑,手指轻轻抠着他肩头纹饰,小声说完了接下来的话:“你可以怀疑天下人,而我会相信你。”

        辰静双喉结微动,慌忙瞥开目光。

        不然……一会怎么好意思上朝!

        -

        辰静双收拾辰恭旧党的功夫,辰恭本人也没闲着。

        他惊闻噩耗,又遭燕齐合攻,已经几天没合眼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困倦,整个人都显出一种癫狂的气质。偏偏他还心思深沉,非要摆出笑脸,倒显得阴森,并不儒雅。

        他眼窝青黑、深陷,眼睛却睁得很大,语气轻柔地问:“西夷人已经遵守了盟约……如今,燕王和燕鸣梧,真势如水火了么?”

        传信人不敢看他,跪着回话:“千真万确!”

        “听说在这带兵的李臻,是燕鸣梧一党,近年很得势。我与燕王毕竟相识一场,不忍心看他被两个黄口小儿逼到绝路,不如帮他一把吧。”辰恭保持着那种拿鬼故事哄小孩睡觉般的语气,轻忽地说道,“把所有兵力,都压到李臻头上。”

        “可是——”那人也是个领兵的,猛然抬头,壮着胆子问道,“齐国那边……”

        “穆国那小儿,迟迟不动兵,你以为他是真想做个大圣人?”辰恭短促地“嗤”了一声,“无非缺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传令!叫人伪造一份皇帝血书,连夜送往穆兰城,务必要掩人耳目,务必要让他知道……”

        他舔了舔嘴唇,削薄的唇角再次勾出不怀好意的笑。下属紧张地看着他,两股战战。

        “务必要让他知道……血书是孤伪造的。”

        -

        ——当然,这些,辰国并无人知晓。

        辰静双近日狠着心彻底清理了一大批朝臣,连白彧都始料未及,但此举的确行之有效——起码,朝堂上无用的争执减少了一半有余。

        那个被控制狂辰恭有意放任的松散的朝堂,正在辰静双的手下,逐渐洗尽铅华,露出整肃的面目。而留下来的人,在看到了辰静双此等铁腕之后,也定下了心。

        比如白彧,春猎后他得知了辰静双的小把戏,还藏着另一套心思:若辰静双不知趁此机会扫除一批辰恭旧党,他就干脆架空这位软蛋,自己当个权臣。那个时候他看辰静双,是觉得心里不安定的。

        现在不会了。

        因为辰静双终于蜕了那层妇人之仁的皮,有了一副生杀予夺的诸侯王的模样。

        而这位“生杀予夺”的诸侯王,此刻躺在温柔乡。

        “听说你和萨仁最近在闹别扭,”他说,“已经好几天了,还没好么?”

        温柔乡——宋如玥一顿。

        “你不愿意说,也罢。要是不想她住在你这里了,你自己把她挪出去就是。”

        宋如玥低声道:“我事后细想,是我理亏……”

        辰静双抓着她的手,笑了一声:“我倒不管是谁理亏,我只是好奇,她到底怎么气着我们家青璋了?”

        宋如玥张了张口:“她说皇兄……”

        宋玠……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副好兄长的模样。两位皇兄中,她也从小更亲近宋玠,叫他就是“皇兄”,叫宋珪就是“二皇兄”,据说宋珪最初还对此暗暗不满,直到被皇帝当个笑谈,讲给了卫贵妃听。

        她喉头发哽,说不下去了。

        辰静双忙抱住她,像哄婴儿一样,轻轻摇着、拍着:“不说了、不说了……”

        他低头去吻宋如玥的眼眶。

        宋如玥闭上眼,辰静双已经将她抱得很紧,她又伸出双臂,环住辰静双的脖子,抓住他的衣服。她小声问:“子信,你会只对我好吗?”

        辰静双被她低低的声音喊得心都要化了,一口答应:“我当然会对你好,从今往后我待你只有好。如果不小心让你吃了苦,你就十倍百倍地罚我,哪怕罚到我下辈子,罚我直到那时还在为你尝尽相思之苦……”

        “要是你真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舍得呢?”宋如玥嘴里说着,却不依不饶,“——子信,你还得答应我,你不能死在我前面。如果你真的待我不好,也不要让我知道。生前死后,都不要让我知道……”她蜷伏在辰静双胸前,毛绒绒的头顶蹭过他的下巴,抬起了头看他,“我胆子也不是很大,你是我感情最深的人了。要是你对我不好,我怎么能不怕呢?”

        那是受了什么委屈,来讨承诺的眼神。

        她的胆色,从永溪到辰台无人不知。可是她现在说自己胆子也不是很大,又并非假话。

        辰静双忍不住分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怎么会待你不好呢?你是那个陪伴我的人,我无论未来是一无所有,还是问鼎诸侯,都会把你这样捧在手里,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怎么会对你不好呢?”

        他掌心很暖,宋如玥忍不住蹭了蹭,嘴角才浮起一丝隐微的笑:“说好了,你发誓。”

        辰静双最喜欢见她笑:“说好了,我发誓。”

        -

        但辰静双又着实地不放心,后来又连问数次:

        萨仁果真并无害人之心;

        萨仁并非怀怨而来;

        萨仁与宋如玥私交甚佳,一番口头争吵,并不能激动她的杀心。

        直到后来,宋如玥都遭不住,哭笑不得地捂住他的嘴:“你从前也不是这样,怎么这次如此担心?”

        辰静双就不说话了,只弯着眼睛,看着她笑。宋如玥被他一番唠叨,早就困了,渐渐沉入梦乡,手也松开——

        朦朦胧胧中好像有人珍而重之地捉住她的手,叹了口气:“从前不知人心险恶,吃了多少苦头……怎么舍得让你也吃这样的亏?”

        她已困昏了,浑然忘了。

        -

        但她和萨仁,一直冷战下去也不是办法——

        谁犯了错,谁就该先低头。第二天一早,宋如玥终于决定,打起精神,去挽回萨仁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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