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投奔
“如何自处?”齐王平平淡淡地抬起眼睛,“本王一头撞死阶前,如何?”
这是齐国的大朝会。齐国虽然国力尚可,但占地不广,就连王宫也不好意思铺张,勉强够用而已。每逢大朝会,群臣都得委屈在殿外,一边看着齐王脸色,一边看着老天爷脸色。
眼下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但齐王的脸色,显然就没那么好了。
被他注视过的臣子们,齐刷刷打了个激灵:“不敢。”
齐王继续道:“孤是宣旨,非是与尔等商议。穆国之国力,为诸侯国之首,我齐则弱。何况那穆衍背后有辰恭撑腰,无所顾忌,我们可耗不起!莫非照着诸卿之打算,抱着国号,拖着百姓一并赴了死,便有颜自处了?!”
这话更重,底下干脆呼啦啦跪了一片:“臣等不敢!”
“——孤心意已决!三日之内,户部给孤理出个章程。若交不上一份像样的,就把你们的脑袋交上来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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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后,有大臣不明就里地缠上了钱书仪——齐王眼前的红人。有人甚至觉得,他比齐王妃还懂齐王的心意。
不过那人当即就被钱书仪打了——“王上王妃感情深笃,我算什么东西?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眼下,这些人凑过来问:“我齐国远未至山穷水尽,大有一战之力!王上忽然不管不顾,究竟是为了什么?”
钱书仪一面被他们簇拥着出宫,一面天真无辜地叹了口气:“想必是王上仁厚,不忍见生灵涂炭。”
这话说得,好像跟齐王串通过似的。
这些大臣面露难色。
幸而,钱书仪对这些人臣之心更体谅些,又道:“诸位大人也不必忧虑……无论王上如何作想,我倒觉得,这是个好事。”
“此话怎讲?”
“我齐军连连战败,若如此地打下去,非得打到你我都毁家纾难不可。诸位难道不曾听说,永溪城破时满朝文武是个什么惨状吗?我思来想去,都不若这时候抽身。传闻当今的辰王又最是个好性子,家底也殷实,咱们去了,虽做不成如今这样的大官,却必能得一大笔赏,这辈子没什么好愁,不也痛快?”
这话实在,顿时消了一大半人的追问之心。却仍有人不为钱财所动,眉皱如川。
为首的是个德高望重的清臣,老年斑从鬓角长起来,都快糊了半张脸。钱书仪知道先前那话打动不了他,只得暗叹一声,上前扶住了他:“安大人若还有不解,自可面王上而问之。安大人贵为太傅,为我齐国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王上自然不会不答。”
安玉詹颤颤巍巍地瞧着他,目光浑浊,但隐约仍有穿心透肺之能,好像要把他从里到外的心思一眼看穿。钱书仪对事情真相心知肚明,却只能讪笑以对。
安玉詹略一点头,拂开他的手,直接回身,往大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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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安玉詹回府后,一言不发地遵了旨,甚至动用自己七八十年攒下来的人脉,亲自向户部施压。
若不是齐王算得个实实在在的君子、安玉詹是个宁折不弯的老臣,众人简直以为他是被齐王用权势相逼,终致妥协了。可有人到安府询问,安玉詹也只道:“苍生……何辜!”
而齐王与他强调的“若无援军,辰燕联军恐不能胜”、齐王对他所说的——
“学生怀疑,大豫玉玺,如今在辰王正妃……安乐公主手上。”
他一个字也没有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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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沔溪城就收到了齐国投奔的消息。
不是齐王投奔,也不是齐军投奔,而是从齐王到百姓,统统把自己打了个包,投奔过来了。
众人一时都惊了。
而这事又不似作假,因为前来报信的,正是齐晟,如假包换的齐王世子。
齐晟脸色不大好,但仍是客客气气的,配合着证明了身份,来来回回,被人确认了五六次。若李臻在场,非要想起他与自己会面时,一口一个“老辰王”“小辰王”的场面来。
万幸李臻不在。齐晟暗暗找他,没找到,心里也才松了口气,装模作样道:“我父王车驾已在十里之外。”
这是第一批,除了齐王以外,还有将士两万,文臣若干,武将若干,青壮年百姓五万。
辰静双举棋不定许久,道:“传令,开城。”
不待众人阻止,他已对齐晟点头道:“孤派护卫,随世子一起迎齐王入城。”
说罢,他状若随意地唤出一个人:“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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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晟走后,屋内炸开了锅。
辰静双伸手虚虚一按,道:“孤知道此事重大——春山是孤的暗卫,有他率人在旁,齐晟即是孤手中质子。听闻齐王只这一个儿子,若真有什么阴谋诡计,想必也会掂量一番。”
“——另外,”他扫视各位将领,“孤也知道,要放人入城,不可不防备。蒙望谢时留神城外异动,碧瑶高岩,随孤在城内布暗防。将齐国百姓安置到城东集市,齐军打散,编入辰军之内,着人留心。”
高岩便是那沔溪守将。
他这一番布置,应变也算是快了。只是——蒙望问道:“王上既然如此不信任他们,又何必放他们进来呢?”
辰静双看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反问:“若不放他们进来,那五万百姓,两万齐军哪里护得住?……孤看着他们在城外当活靶子吗?”
说到底,还是太心软。
宋如玥笑了一声,辰静双耳后便暗暗红了。还没等他准备好,那混蛋已笑道:“咱们王上,就是与别个王上不同。这番心性,注定要做明君的。”
说罢已叫出了“容副将”:“走,阿荣,我们去遵王上的旨!”
“容副将”回头看着脸色越来越红的辰静双,虽则心里对他有顾虑,也忍不住一乐,道:“赵春山不在,请明君殿下不要离开末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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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好一番大张旗鼓的防备,并没有用。
齐王齐峣,人如其名,“峣峣也,至高之貌,清妙高远,优游博衍”。他来投奔,就是真心实意的投奔。
他也知道这立场不明的七万多人骤然涌入沔溪,未必能得人信任,因此格外避嫌,亲自打散了齐军,也任凭辰军在齐国百姓落脚处驻扎。若以去别人家做客来类比,他就是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的那一类,要是主人家在他鼻子下面放杯茶,茶水被他呼吸带起的涟漪都能一成不变。
城内布防,沔溪守将在暗,碧瑶在明,随辰静双一并迎接齐王。齐王博带高冠,肩开背直,鬓若刀裁,目如寒星,眸光一扫,宋如玥在辰静双身后,竟然脸红了。
幸好戴着面具。
齐王向辰静双行礼,辰静双忙回礼。齐王道:“齐为强国所犯,无奈背井离乡,辰王殿下见笑。”
“齐王殿下说笑,”辰静双笑道,“穆国乃强国,悍然进犯,换了我辰国,比齐国徒多些土地人口,下场如何,尚需两说。殿下肯来沔溪,是孤受宠若惊。”
两人稍作寒暄,把臂入城,碧瑶齐晟随后。齐晟眼睛不老实,东瞄西扫,宋如玥腹诽道:“虎父犬子。”
待齐百姓入了城后,城门缓缓合上。
——还差一线。
一个令兵策马疾驰而来,身后烟尘滚了千里。他对着那线没关紧的城门嘶吼:“急报!!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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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急报是从燕国南境传来的。
也简短:“西夷攻势猛烈,燕军不敌,已连失三城。”
“孤不久前才亲自去了一趟西夷,西夷王七子夺权,内斗得不可开交,”辰静双道,“这怕不是要鱼死网破了。”
被叫回来的李臻,看了他一眼。他身后那个叫关预的,已经开始呛声了:“辰王殿下就——”
李臻呵斥:“闭嘴!”又对辰静双提了提嘴角,没笑得出来:“来得匆忙,只带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殿下见谅。”
宋如玥却懂得这份愤怒惶恐:“各位都有父母妻小,情有可原。”
辰静双也知道这话听着冷漠,只可惜是必说的事实,因此对关预的反应也不以为忤,只一点头,轻描淡写地将这戾气消解了:“辰燕是盟国,燕军诸位又在此相助,孤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
辰恭二三十万大军在这压着,辰军燕军都不是那么轻易能抽出身的。请李臻来,也是为了商议此事。
齐王本在旁边坐听,他初来乍到,不好置喙。但他知天下势,辰静双的捉襟见肘可想而知,他便插话道:“我有一言。”
辰静双忙道:“论资历,殿下比本王更甚。若连齐王都自称‘我’,岂不折煞本王!”
一个自称,背后蕴意深长——哪怕没听懂的,也能从齐晟忽惊忽喜的眼神里读懂了。
齐王显然认为此时不是争这个的时候:“我齐军两万在沔溪,还有四万在途,愿为燕国解此燃眉之急。至于孤,一把老骨头,已不堪舟车劳顿,只好在沔溪城将养,望辰王成全。”
有了这数万齐军做底,抽调兵力,就变得轻松了些;齐王又亲自留在永溪作质,便不必担心齐军生变。这是滴水不漏的处理,辰静双却不知又在顾虑些什么,没有一口应下,随口挑了句话笑问:“殿下说经不起奔波,却不知若孤方才不曾开城,殿下这区区两万兵、另附数万百姓,如何打算?”
齐王笑道:“殿下尚做世子时,良善秉性已闻名诸国。我齐不过是走投无路,赌对了。”
李臻听他二人如此说,却忖道:“穆国攻齐,齐国虽非一流强国,却也并非弱国,何至于这么快就走投无路?”
齐王这话辰静双也始终不尽信,只一哂,客气了一句。倒是这么三言两语的功夫,他已做好了选择:“有劳齐军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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