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茫茫
这不是钟灵第一次入宫，却是第一次以这种角度入宫——夏林嫌层层通报太慢，干脆背着她直接闯了进去。宫中守备森严，钟灵连气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喘，却见他如入无人之境。
到了宋如玥面前，她还是懵的：就这么……进来了？
夏林躲得过宫中守备，却躲不过天铁营。林荣已经将他和钟灵闯宫的事告诉了宋如玥。此时宋如玥还没从辰静双处离开，心念一转，抬头对辰静双笑道：“有件事，我怕又得让你原谅了。”
她做了个手势，叫在场宫人都退下了。
辰静双看了林荣一眼，见林荣藏住了激烈的心理活动，才收回目光，拿宋如玥无可奈何：“你话虽这么说，能不能戏演得全一点。这样有恃无恐，不就是知道我没法不原谅你么？”
宋如玥“嘿嘿”笑了一声，作势骂道：“都是夏林，那个不知轻重的，仗着自己轻身功夫拔尖，非在小姑娘面前耍——他带着钟灵，一路摸进宫来了。真是匪夷所思、令人发指！要是没大事，回头我把他吊起来送给你打！”
饶是好脾气如辰静双，这面子也有些挂不住的。一国王宫令人出入自如，威严何在？
哪怕是曾经拱卫皇室的天铁营，你能暗暗来去，那便暗暗来去，非往自己跟前撞什么呢！
亏得是听宋如玥这么说出来的。
他无语望天，道：“若不是能比死人复生的大事，我非得抽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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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一见面，钟灵先给了宋如玥一个小钵子和一个药方。宋如玥一看药方上写着“消茧”，微一皱眉，挑起眼看向夏林：“我刚才跟子信说，要是没大事，你这么闯进来，我就把你吊起来送给他打。子信说，得是堪比死人复生的大事才行。你这是皮痒了？”
夏林摇摇头，在辰静双面前，不多话，只对钟灵道：“把你跟我们说的，也原原本本告诉王妃一遍。”
钟灵如此这般一说。
她原以为是稀松平常的小事，看了夏林等人的反应，便想到背后另有隐情。谁知宋如玥的态度比夏林等人更为夸张——她几乎按捺不下心中激动，直接翻过桌子，重重按住了自己肩膀：“说话口音和我很像？弟弟额角有一小块疤？哥哥眼睛颜色是不是很浅？你说哥哥声音嘶哑，他是不是这里……有一条这么长的伤？”
她像一个刚逃出火场、声嘶力竭的人。
钟灵一一回忆，竟然一一都对上了。宋如玥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待声音枯竭了，才回头怔怔看着辰静双，眼泪倏然涌了下来。
辰静双忙问钟灵：“人在哪？”
“含光巷北，那个菜市口！”
宋如玥撒开她，直奔宫外。
夏林跪地向辰静双请罪：“夏某夜闯宫禁，请殿下责罚。”
辰静双一摆手：“事急从权，你有功。”
也匆匆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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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得夏林没走规矩，宋如玥狂奔到含光巷，心跳如擂。
眼看着即将宵禁，商贩们纷纷张罗收摊，地上只留下白天热闹的遗骸。宋如玥衣着不凡，吸引了许多目光，还有上前问询的，但见她一概不理，便只避着她走了，仍不免对她指指点点。
林荣现身劝她：“殿下，若真是启王诚王两位殿下，他们也一定会设法来找殿下的。两厢找着，不会错过。”
宋如玥眼泪淌了满脸，苍白的脸上只有两团激动的血色，连话都说得破碎：“皇兄……我亲眼见到……你和我……”
“林荣的确是与殿下亲眼所见，所以林荣只请殿下不要过于期待。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纵然那位真是诚王殿下，另一人也未必……”
宋如玥摇了摇头。林荣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只听她含糊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说着，她举目四顾，茫茫无绪。林荣刚要说什么，夏林就扛着钟灵到了：“我把人带来了！”
钟灵跳下地，拉着宋如玥道：“我来帮您问。”
夏林低声道：“辰王殿下出宫麻烦，稍后就到。只是我有一句话要劝殿下。人死不能复生，虽则相像，也未必有结果，请殿下……”
宋如玥还是那样含糊，说了句：“……我知道。”
她目光发直地追着钟灵。钟灵已经向路边小贩们问起来了。她看到的这两个人都是人中龙凤，很引人注目，因此也不难打听。只是，打听出十米之外，他们的踪迹就忽然飘忽了起来。只说从这里拐去，就再无人见过了。
宋如玥听了结果，黯然垂下目光。
辰静双这时才到，听林荣说明了情况，暗自叹息。但他看了看宋如玥，低声吩咐笙童：“宵禁以后，搜查附近的客栈。”
宋如玥眼睛瞬间又亮起。
林荣道：“这……是不是暗查好些？”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宋如玥顿足：“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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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查客栈，也扑了个空。
宋如玥眼睛都红了，扭头问钟灵：“他们问了你什么？你答了什么？！”
“只问了我知不知道碧瑶将军，我说碧瑶将军京中闻名谁人不知……就没别的了，他们就走了。”
宋如玥欲言又止，顿了顿，背过身。辰静双把她按在怀里，拍了拍。
夏林怕钟灵害怕，也抚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钟灵不怕，钟灵道：“将军，我刚才打听的时候，已经让他们帮我留意了。如果两位……又在附近露面了，我们很快就能知道。”
辰静双道：“如此，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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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之后，那两人真的就再没出现过。
辰静双散在城内的暗卫、天铁营暗派的人手、被钟灵拜托留心的小贩……都没有再见过这样的两个人。
倒是有一间客栈，无意中透漏，似乎是接待过他们。可是，就在钟灵遇到了他们的那一天，他们已经结账退房、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客栈掌柜还说，好像还有一对中年男女，一身江湖侠客的气势，与这两个书生样的人一道，似乎是他们的什么长辈。
宋如玥一听，直觉是自己一位从未谋面的皇叔，更觉那二人是自己的兄长。可是，仍没能见面。
辰静双眼睁睁看着她眼里的一簇火，像当年在永州时那样，逐渐逐渐，黯淡熄灭。
“若真是二皇兄，为什么不肯来找我呢……连个信也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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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与钟灵搭话的，的确是宋玠宋珪二人。
他们听说了“碧瑶将军”，便到辰台观察数日，摸到了钟灵那间宅院。但没露面，只是状若无意地向钟灵问了那么一嘴。
局势未明，宋玠不愿意在人前暴露身份。他打算徐徐图之，宋珪唯他马首是瞻。
但是，计划刚刚展开，刚向钟灵搭了话，他们后脚就被广成王拎走了——
接着，他们就踏上了北上皇城的路。
斩烟刀为他们断后，一丝蛛丝马迹也不曾留。宋珪提过要留信，可是，他们的身份，都经不起暴露。
宋玠安慰宋珪：“等京城的事处理完，我们还会回来的。”
宋珪魂不守舍地点头，抻着脖子回望，好像离开的是自己另一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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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春夏，大体上是风平浪静的。连辰恭也像是伤了元气，始终没有动静。直到五月末，先蠢蠢欲动起来的，竟然是沉云城附近的三国驻军。
天康城的问题，其实始终没有解决。燕军和穆军各占一半，以乐安街为界，泾渭分明。
矛盾就出在这乐安街上。
乐安街上有一家面馆，百年的招牌，一吊面汤香飘十里。他家面才几十铜板一碗，掌柜的也能日进斗金。但这样的食铺也并非独一家，旁的都没有成为纷争的中心——再诱人，一顿饭而已，燕军穆军顶多馋一馋，总不会冒险去对方的地界。
巧就巧在，这面馆生意红火，早些年盘了对面的店面，算下来，横跨街南街北。
长街以北，穆军驻地。
长街以南，燕军驻地。
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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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燕军一个人，在南店吃了碗面，还想要些点心。南店点心售罄，老板一时忙昏了头，叫人去北店拿。
谁知北店那样点心也只剩了最后几个，一个穆国士兵正打算包圆，就被小二截胡，同行人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结果，那穆国士兵是个格外好面子的，听了这阵哄笑，臊得面红耳赤、青筋直跳，目光追着小二出去，竟看到他把点心递到了燕军手上！
他当时就不干了，冲那边喊道：“北店的点心，凭什么南店的人买？！”
把钱往桌上一拍：“拿过来，老子买了！”
那燕国人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推开点心，冲他一笑。那穆国士兵一愧，却见对方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每个点心上都咬了一口！
然后含糊地冲自己喊话：“爷爷咬过的，你也要买？孙儿真乖！”
两边都是六七个人一起出行，场面不知怎么，就从骂战升级到了肉搏，又从肉搏升级到了械斗。
后来是两军大营各自来了人，才把两边拽开带回去的。各赔了老板一半的钱。
但是，听说都没怎么罚——也是，若真有重罚，这事压根就不会发生。
燕穆彼此间的不满，愈发滋生得迅速了。局面愈发僵持，甚而相关奏折都递到了燕鸣梧和穆衍两人的桌案上。但两人不约而同，把它们压在了折子最底下，权当没有看到——
沉云、天康，都是大城，一年的收入能赶得上一座小诸侯国。谁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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