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永诀
那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抽出了尖刀。
“你本该安心去死,王庭由贵族接管,自然是铁板一块,战无不胜。”
萨仁道:“若非你帮衬着那些贵族,我与乌蒙联手,王庭现如今也是铁板一块。”
她也抽刀逼开白音的胳膊,把乌蒙拽到自己身边:“□□,护驾!”
不消她说,□□已经上前迎上了那武人刀锋。这一交手便发现,此人武艺比方才的刺客高出不少,忙叫:“来人!”
却仍不能占上风。
此人身手,实在出神入化。照这样下去,取胜不过片刻之事,萨仁一方,除了她自己,恐怕都要死绝!
交战处紧张,因此谁都没注意到,乌蒙虽然手足发软,仍趁隙挑了把刀,刀锋往白音脖子上一勒。白音本来不以为意地要躲,却发现乌蒙竟也是个高手,虽然手足绵软无力,但出刀准确刁钻,他竟怎么躲都都会撞上刀锋——于是这才想通,方才萨仁为何要轻易放过自己。
正震惊间,耳后已经一声大喝:“住手!”
武人和□□等人都看过来,一惊。久病之人身上无力,这该是常理。一个无力之人仍能要挟住白音,这却稀奇。
武人刀锋在□□喉前一寸稳稳收住:“你要如何?”
“我要求生啊。”乌蒙理所当然地笑,“你放我们走,我就不动他。”
武人竟认真想了想:“真的?”
“侍神者不能妄言,我身为大巫祝,当然更是一言九鼎,既然说了,就必定兑现承诺。”
白音“唔”了一声,被勒住不能说话。
“你已经知道了袭击你的人是我,我今日放你走,你日后能放过他?”
“不错,我绝不对他出手。”
这一次,武人思考了更久,让开了身子。
□□向前试探了一步,他道:“圣女先走。”
萨仁仍是拎刀在手,扶着乌蒙倒退出去。乌蒙也不曾放手,挟制着白音。白音被他掐住气门要害,简直是被拖出去的,□□率人断后,满头冷汗,警惕地提刀对着那武人。
武人一步步护送——简直仿佛是撵着他们出去。出了外门,他走到乌蒙面前:“放下白音。”
萨仁心有余悸,侧身挡在两人之间:“你离他远点。”
武人道:“你挡着也无用。”
说罢,抽出手来接白音。乌蒙自知体力没有恢复,生怕拖累,并没有暴露太多,只撕了腰带,缚住白音双手,将他推了出去。
谁知,那武人上前接了白音,又抢上一步,刀尖斜指,“铛”“铛”两声就抓住了萨仁的破绽,在她的惊呼声中,穿透她臂膀,一刀划开了乌蒙咽喉!
乌蒙睁大了眼,震惊地倒地。
萨仁一声怒骂,拼着一个肩膀不要,生生用血肉挟了刀,满袖鲜红,纵身扑上。那人却只是轻飘飘抽刀震退周围人等,单手搂起白音,腾跃而去。
萨仁不依不饶,还要领了人追,却被谁轻轻拽了一下袍角,一怔,呆若木鸡。
“别追了……”
“跟我……说说话吧。”
她愣愣转身,膝盖一软,扑通跪了下去。
乌蒙笑道:“不必行如此大礼。”
他脖子上那么狰狞的一个口子,襟前全是血,扭过头都费力,看向萨仁的时候,目光还是温和的:“我早就跟你说,这条路各处树敌,是条……难走的路。我是不能陪你走了……但是,看到你如今这样的威风,我很……很骄傲。”
萨仁一边按着他脖子上的伤口,一边噼里啪啦地掉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完整:“你骄傲个屁,我还有的是要你操心的事,你——你他娘的别闭眼睛!”
“那就要死不瞑目了……”乌蒙给她擦干净脸颊上自己的血,轻轻笑了,“生老病死,本是常理。好好做你的西凌王,回归长生天之后……我也会看着你的。”
他翘了翘嘴角,眷恋地看了萨仁最后一眼,合上了眼睛。
他的手落到萨仁肩上,又落到萨仁肘上,又落到萨仁膝上,最后垂落地面。萨仁都没反应过来,仍不知所措地跪在那里,双手紧紧按着他的伤处。
岁月匆匆,生死无情,一切都有无法逃避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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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仁抱着乌蒙,一路回了王庭,亲手把他放到神殿停灵。
这段日子以来,圣女摄政、大巫祝失踪,神殿虽有人打扫,依然一尘不染,但也难免冷清。
幸好,他们都回来了。
萨仁坐在乌蒙身旁,看见他脸色被烛火映得发暖,还似活着的时候,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调皮,倘或醒了,必要把他也折腾起来,不叫他安生。大多数时候,乌蒙都是温柔宽和的,但到底也是个年轻人,有时候不想起,就抬手按住萨仁的脑袋,把她按在被子里起劲挣扎,自己接着睡。
萨仁从很小的时候就到了乌蒙身边,记事起就拿他当最亲的亲人。亲人之间,很少会留意到美丑之别,可是萨仁偶尔抬眼,看见阳光打在乌蒙的眉眼,也会偷偷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天神——
或许无关容貌,而是因为乌蒙给了她宠爱,教会她识别天地万物、是非善恶,为她撑起了一方远离风雨的家。在年幼的萨仁眼里,他是那样无所不知、温柔可靠。
“你好好睡吧,”她说,“这次,我不会吵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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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白音,被武人救走后,径自扔到了自己府上,这才看见特木尔刺杀萨仁后留下的遗迹。正暗自心惊,有人隔窗看见他回来,才跌跌撞撞跑了出来:“白音!”
白音定睛一看:“乌尼日,你这么在这?”
白音、特木尔、乌尼日,三人的母亲是同胞姐妹,他们年纪又相仿,又凭着各自的家族,在王庭中占了一席之地,因此关系也密切。只是,特木尔莽撞自大,乌尼日软弱自私,白音平日里不大看得上他们二人。
“特木尔跟我说,要不要随他一起为西凌立功,我就跟着来了……谁知、谁知他是要刺杀王上!”乌尼日嚎啕大哭,“还、还失败了、死了!”
武人对白音道:“刺杀当时,屋内的确有人,应该是他。”
白音便觉得此人可耻,又不好发作,只道:“没事了,明日辰时,王上就要出大都了,你今日没有露面,谁能拿捏你?”
“话虽、虽如此,可王上如今那疯劲儿,少不得要株连九族!你我如何逃得过?!”
白音:“……”
这位的胆怯,真可说得上是深思熟虑了。
武人也嗤了一声:“告辞。”
“慢着,”白音道,“你要去哪?”
“私事。”
武人说罢便离去了,白音眼睁睁看着,也无法阻拦——此人跟他们家颇有些渊源,因此在某些事上愿意受他差遣,但是为人始终桀骜不驯,并不对谁唯命是从。
他只好把自己袍子下摆从乌尼日手里抢回来:“乌蒙刚死在她面前,萨仁王哪有空清算你们这些!起来,别蹲着了,快回家去。”
乌尼日被他狠心抛弃,直到白音进了屋,仍在原地惶然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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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主人家发了话,他不能始终赖着,只好离开了白音府,想找个地方躲躲。
他是不敢回家的,可别处似乎也不可去——街头巷尾到处是听命于萨仁王的士兵,到处是萨仁王的眼线,无论躲到了哪,一旦被萨仁王想起来,他都是被直接揪出来的命。
……他环顾四下,忽然,有了个吓疯了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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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布在住处,兴奋得坐不住,一圈一圈地走。同住的使臣笑他:“出息些!”
少布笑道:“大仇即将得报,还要我怎样出息?你那手,不也直发抖么?”
同住之人哈哈大笑:“这一仗,我大辰实在是扬眉吐气、实在是痛快!”
正笑谈间,外头有人敲了门:“晚饭。”
这倒不稀罕。以萨仁的谨慎,使团出入都不方便。他们也不想多生事端,干脆叫人定时做好了送上来,也不惹嫌疑,免得沾一身骚。
少布便过去开了门锁。和门外之人一见面,他便怔了一下,笑容就变化了,变得厌恶而疏远:“这位大人,找我们有何事啊?”
他一眼就认出,这张面孔曾出现在王庭之上。
屋里另一个人闻言探了头,也露出同样的笑——他对西凌,也是怀着深仇大恨的——“乌尼日大人,是贵族啊,怎么想起来,贵步临贱地?”
他没认错人。
乌尼日穿着一身小厮打扮,端着饭菜,低声道:“让我进去,我有事与你们相商。”
少布对这些西凌贵族深恶痛绝,伸手按住门框,冷笑:“两国正交战,若放乌尼日大人进来,我们可就说不清了。大人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我们可禁不得与您密谈。”
乌尼日急得眼眶发红:“有人要杀我!”
“与我们何干?”
这一点,乌尼日倒是想好了。他道:“你们让我混在使团中出城,我便对贵国效忠!——你们总不会以为,挟持了萨仁王,就能从她口中撬出什么东西来吧?但我是贵族,我知道她的要害在何处!”
少布听了,只摇了摇头,便要关门。乌尼日见他脸上不屑之色愈浓,心一坠,连珠炮似的说道:“你们的目标既然不在萨仁王那么想必就是西凌大都了,如若你们不肯助我我就将此事告知萨仁王!”
他也算是急中生智了,可惜,心无大智大勇之人,哪怕急中生智,也不过是些小聪明、小把戏。
少布再次嫌恶地看了看他,在他一片希冀之中,大力拍上了门。
乌尼日眼底,没了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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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尼日孤身一人离开了使团住处,只觉死亡已经扼上了自己的咽喉,令人喘不过气。
浑浑噩噩中,有谁不小心踩了他脚跟,忙连声道歉。乌尼日没理,径自往前走,却听那人道过歉,与同行人说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打开城门……在大都,我这手艺,都没法谋生啊……”
——和急中生智一样,有时候,发疯也就那么一瞬间。
开城门……在大都……没法谋生……
乌尼日的脑子里不知哪根弦坏了,鬼使神差地将这些词搭在了一起。
片刻后,他手脚发木地上了城墙,找到了一位与自己颇有交情的守城将领。
而与此同时,萨仁也得到了消息——
“埋伏在大都的辰国暗探接触了乌尼日?”
“是。而且不久,乌尼日大人就奔着城墙去了……”
“好,很好。”
回报消息的人以为萨仁这是怒极反笑,吓得瑟瑟缩缩:“殿、殿下……乌尼日大人或许能……能深明大义,不会做这等蠢事……”
萨仁含笑摇头:“他不会吗?孤还偏要他会。去,传令,顺他的意。只是,务必隐秘些,别叫人看出来,是本王的意思。”
信使两股战战,心道:
完了,完了,大敌当前,王上被气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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