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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洗脱


宋如玥看着眼前人,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似的,困惑地皱了皱眉。

        她淡妆素裹,又兼之连日奔波,如此,便显出一丝精美的憔悴来,似乎连烛火都照不暖。来人看得叹息,只恐这么一副脆弱面孔的人担不起这些,眼睁睁看着大厦倾颓。

        “娘娘,眼见着要入辰国境了,不如到了辰国境内,再……”

        “到辰国境内?”

        “是。”信使耐心为她解释,“娘娘,到了辰国境内,便是辰王殿下的天下。莫说启王千里迢迢,便是燕王,也鞭长莫及,不能趁火打劫了。恕外臣冒犯,娘娘哪怕有一身碧瑶将军的本事,也要小心应对,还是请娘娘不要为旧情所——”

        宋如玥冷冷淡淡地侧眼看着他。

        她今夜才刚收了一封信,宋玠邀她相见。还未看完,心中百味杂陈,旋即又有人来报信,是奉了宋珪的命,将宋玠所作所为一应告知与她,叫她千万小心应对。

        她心绪未平,不想此刻定夺,一心撵这人出去。此人却不能领会,喋喋不休。

        她干脆打断了他:“你出去吧。”

        那人心急如焚,但不敢抗命,只得一脸便秘般地告退了。

        还是一个天铁营的将士通人意,劝慰道:“殿下先喝些热牛乳吧,静心的。”

        宋如玥喝了一口,也是食不知味:“何俊。”

        何俊应道:“是。”

        可宋如玥又顿住。

        半晌,才道:“我此次出行,本来就知道会面对这些。但真到了这一天,又难过。”

        何俊轻声道:“这是人之常情。殿下难过,是重情之人。”

        “从前在宫里,两位皇兄对我何其体贴纵容,至今想来,竟像梦一样。——你加些蜜给我吧。”

        “殿下,只剩最后一点蜜,已经都加进去了。”

        “是么?”宋如玥茫然地笑了一下,“喝着不甜,不像从前。”

        何俊道:“殿下觉得不甜,倒还有不少石蜜,属下再去调?”

        宋如玥不喜欢石蜜,只是石蜜平日里也够不着她吃穿用度,故而没几人知道。她愈发觉得悲凉,低声道:“那还是罢了。左右这一路再也没得蜜喝。往后的牛乳,用茶叶煮吧。”

        “……殿下前两日不是还说那样苦了牛乳吗?”

        宋如玥盯着那杯牛乳,梦呓般道:“罢了。”

        何俊觑着她神色,试探道:“殿下……若是乏了,不如洗洗脸,歇下吧?属下也退出去。”

        宋如玥摇摇头,把脸埋在掌心里,不说话。

        何俊:“……殿下?”

        回应她的,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宋如玥声音疲倦极了。

        “所幸……这里离宫州甚远,那些跟着我们的人,虽然人多势众,却也算不得重兵。你去告诉高央,做好交战的准备。我争取不与皇兄短兵相接,但皇兄若真是为辰恭所迫,身边必有眼线,我们也要伺机杀了他们,好带回皇兄。”

        “是。”

        “皇兄与外祖的事,我和子信不能不细问。皇兄身手不佳,但……叫高央多调几个身手高强的,到时候,近身保护我。”

        “是。”

        “还有苟易……”

        这一句是喃喃,何俊没有接。

        “好了,”宋如玥从掌心里发出湿哑的笑声,“你把我交给你的东西收好,先下去吧。”

        -

        她自是心情不佳,宋玠那边却也不痛快。

        宋珪逃脱后,他当时就被人挟住,是被架回去的。方一回了落脚之处,卢余便悠悠走进来,坐在了他面前。

        而当时,宋玠是被缚了手脚的。

        卢余并不客气:“本该直接杀了殿下。”

        宋玠道:“那又为何留我?”

        卢余抽出一条雪白的帕子,又抽出雪亮的刀来慢慢擦拭,一丝目光也不分给他:“总有些话,得问明白。”

        从这个角度,宋玠恰好能看见他后脑被宋珪打出来的一个大包。他似乎忍俊不禁,笑道:“请。”

        卢余这才侧眼瞥了瞥他:“殿下好像很高兴。”

        宋玠便摇摇头:“本王是瞧着,卢兄弟今夜不必用枕头了,自己脑袋后面就顶着一个,多新鲜。”

        卢余有些恼。

        不过此人总是自以为有些不动声色的城府,很快压下恼意:“两位殿下很是兄弟情深。”

        宋玠失笑:“已然当众动了手,这也算兄弟情深么?”

        卢余笃定道:“殿下以为我看不出来。可诚王是殿下有意纵了去的。”

        一时之间,宋玠脸上的笑容竟僵住了。

        他谨慎地瞧着卢余,可卢余的面孔一贯地像一潭死水,连他也看不出什么。他无奈地叹息:“珪儿外逃,本王就知道会惹了这些疑心。但卢兄弟,本王性命只系于你一念之间,你可不能妄言。”

        卢余:“我是不是妄言,殿下心里最清楚。”

        “这个本王自然清楚,可本王不清楚卢兄弟你对此做何想。你意指本王背叛陛下,私心纵意,可有什么证据么?”

        “启王殿下须知,陛下早有口谕,我等若对你起了一丝疑心,即可将你原地斩杀,不必事先启奏。我这一问,也不过是要给底下人一个交待,免得他们以为我是因被宋珪击倒,恼羞成怒,迁怒于

        你。”

        “既然如此,卢兄弟请问吧。”

        灯下,宋玠神色坦荡,眉头微抬,语气也有些硬,隐约动了怒。

        “早在宫州来此地的途中,宋珪能逃脱出去,全因当时有人支走了曹亨,他才偷袭成功,放倒了其余守卫,逃之夭夭。那个支走曹亨的人,是你。”

        宋玠冷笑:“当日有士兵哗变,曹亨嫡系王琪赫然在列,本王不过是建议了一句,叫你请他来细问,以免风起于萍,祸发于微。下令调走曹亨的人分明是你,卢兄弟,我敬你三分,你可别嫁祸。”

        “王琪素来忠心,为何会参与哗变?”

        “本王如何知晓?”

        “王琪从来谨言慎行,毫无错处。唯独哗变前七日午后,你曾与他附耳言语。你说了什么?”

        宋玠愈发觉得荒唐可笑:“不如本王来问,你们如此严防死守,本王能私语些什么?只不过他那日午饭用得少,本王关怀一句,为留他的面子,话音低了些。你若存疑,当时如何不问?如今出了大祸,才揪着这些琐事不放,卢余,本王还想替陛下问问你,你是什么居心?!”

        “我的心思,陛下自然知道。”卢余道,“殿下勃然变色,是在掩饰什么?”

        “掩饰?”宋玠嗤笑,“本王若要掩饰,凭你一介武夫,能如此轻易怀疑到本王身上?本王若要掩饰,为何要大庭广众之下与王琪私语,闹得人尽皆知?本王若要掩饰,你们能那么快就发现宋珪出逃,数度几乎将他擒获?”

        “他屡次逃脱,安知没有殿下功劳?”

        “次次天罗地网、兴师动众,本王还真是好大的本事!”

        “殿下不必妄自菲薄。今日,殿下明知有弓手在暗处埋伏,不也正是殿下将宋珪推离了射程、保下他一条命吗?”

        在卢余的逼视下,宋玠毫无破绽地顿了顿,怒气和缓了一二,连眉梢都不自觉地挑了挑:“……什么弓手?”

        “自宋珪出逃,为了将他擒获,我总是带着一队弓手埋伏在暗处,以便行事。这些,殿下会不知道?”

        “本王从何得知?”怒意又扬了起来:“自从他逃了,你们事事避着我不让我知道,今日若非十拿九稳,也不会让我出面!我怎么知道你藏了一队弓手?卢兄弟,你平日里疑神疑鬼也就罢了,现在本王性命攸关,你臆想也要有个度!”

        “——启王殿下在前朝素有令名,如今易君而事,委曲求全,也当真没有一点私心吗?”

        “本王……本王的确有私心!——本王私心,珪儿横竖逃不掉,倘若他手重得罪了你,往后岂不更要难过?本王与人动手,从来只有吃亏的份,今日舍身救你,不过希望他给我这兄长一分薄面,好让他往后日子好过些,不过如此!怎么,你连这都容不下吗?!”

        “不错,宋珪今日横竖是逃不掉的——谁知那齐人斜插一杠!宋玠,若非你有意宽纵,以你的能力,怎会摆不平区区齐人!”

        “笑话!你应该也知道了,那人是齐国重臣的家将。本王与齐人接触,尽在齐晟身边,如何能管束这些外臣家将!再者,齐晟执意出兵驻孟,本与齐国诸臣翻了脸,满朝只有一个亲娘太妃惦记着他,一个太妃,能成什么事?!如此境地,本王哪能料事如神,知道今日偏有这么一人来!你疑心本王安排了齐人,又疑心本王救珪儿于弓手之下……这本就是惹人怀疑、前后不通!——除非你今日种种,只为杀我……”宋玠忽而弹起身来,引颈到卢余刀前:“也不必如此麻烦!”

        他倒是不含糊,刀口转瞬泛起了一线红。卢余攥刀的指节生生发白,才按住了压刀的欲望,却也没有撤,而是任这前朝皇子的血沿着刀刃流下来、冰冷地流到自己手背、不堪重负地碎尸在泥土——非得如此,才能按捺下一丝恐惧和恨意。

        没错,宋珪逃脱,他是又惊又怕又恨,杀心已起。可宋玠实在好性子,近身看守他的人中,与他朝夕相处,竟有不少不舍得无缘无故杀了他的。先前才有了哗变的例子,他不敢平白动手,再惹祸端。可越是这样,他恐惧就越深,对宋玠杀意也就越重。

        只恨眼前那一截白生生的颈子,偏在要害处长了一道疤,叫人见了就手痒!

        宋玠火上浇油:“本王性命在此,你杀是不杀?!”

        卢余冷冷瞪视他片刻,细数方才,此人实在是毫无破绽。他重重收刀,“嚓”地把刀顿回鞘中:“殿下性命,且先留着,看看能不能钓上你一双弟妹再说罢!”

        也不给他松绑,大步冲了出去。宋玠在原地等了片刻,见是风平浪静,便挪着去吹灭了灯,静静躺下了。

        距离晨光破晓、照亮他眉目,总还有一闭眼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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