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囍宴
“喜宴请帖……”
阴沨拆开红信封查看,宴会的日期是明天晚上。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当死神快满一千年,见过的白事比喝空过的酒坛子都多,却从来没参加过别人的婚礼。唢呐听过千百回,可没一次是送亲的。
谁都不会希望死神登门拜访,阴沨很有自知之明。
“我不去,请帖是给你的,”他把信封还给月不开。他后悔自己醒早了,如果再多睡一天,就能完美避开婚宴。
月不开忙说:“只是订婚宴,不是婚礼的正日子,去去不打紧。”
“有什么区别?”阴沨反问。
月不开料想阴沨不懂阳间的婚俗,摊手道:“订婚宴的排场一般不大,只会请亲近的家人,陈家长辈肯定在场。陈玖珑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看到兆五常的亡魂,委托事务所帮忙查清兆家和陈家的事,她请我们去订婚宴,是为了给我们一个接触陈家的正当由头。”
费心解释一通,阴沨仍然不为所动,月不开脊背塌下来,下巴颏垫在桌面上瞟他,“阴大人,我一人去没意思。”
言外之意,您陪我一起去呗?
阴沨看他目光真挚,认真说:“一个人去,是一个人每没意思,两个人去,是两个人没意思。我不——”
“二锅头、老白干、泸州的老窖、瑞安的糟烧,餐桌上你随便喝!”
阴沨眼神一动:“我去。”
上次南横胡同兆家店里的二锅头很是够劲,听到喜宴酒水自由,阴沨当即拍板。月不开咧嘴,他万没想到自己的神格魅力,竟然不如几瓶二锅头吊人胃口。
翌日二人傍晚动身,按照地址找过去,越走阴沨越觉得不对劲——这家酒店周围怎么是雍和宫、国子监、孔庙?!
什么酒店能和一圈皇家建筑扎堆建在一起?!
红墙根、绿璃瓦、古木参天,一股龙气冲的阴沨鼻子难受。他没想到请帖中写的“国子监酒店”真的建在国子监街,是一座结合明清皇家建筑特征与现代建筑特色,古今融合的建筑群。
“阴大人没来过吧?这可是由一位拳击手转行搞建筑的世界级建筑大师设计的,堪称国宾馆级别的酒店!”月不开在前面带路,脚步轻快。
他身上穿的中式大褂侧面高开叉,走路带风,一派风流潇洒。长衫下的黑色小脚裤更显腿长,露出一截脚腕,软底皮鞋鞋帮卡在踝骨下一指处,古典雅致中透着一丝痞帅,像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
出门之前,月不开弄了两身交领的玉红大褂,塞给阴沨一套,说:“从我朋友店里要的,任一寻任店长,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他开丝绸店,在前门大栅栏那边住,有空带你去逛逛。你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阴沨照见镜子里两人凑在一起,一色的红装,自觉有些尴尬。月不开还戴一副圆片墨镜,耍帅摆pose、拉着阴沨合照,“拍两张发给任一寻,让他付我们当模特的工钱。”
死神从来没穿过红色的衣服,这种绝艳的色彩冲撞着他的视神经,身上也跟着发热。
阴沨下意识地转动小指上的血玉戒指,忍了半晌,沉吟道:“……穿成这样,你是要去说相声,还是抢亲啊?”
“阴大人你脸红什么?”月不开掀起墨镜笑,只觉得眼前人羞起来真好看。他暗自幻想:如果今天是我们二人办喜事就好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一定让任一寻掏干净家底,置办一套绣金、嵌玉、串珊瑚珠的喜服配阴沨!如果我们真有那么一天——
“你笑什么?”阴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月不开收敛不住嘴边的笑意,说:“没什么,我就是……想到高兴的事情。”
去酒店的一路上月不开都很高兴,整个人散发出淡金色香槟气泡一样,过分快乐。
阴沨心情也不错。国宾馆级别的酒店里酒水种类肯定不少,有人埋单的话,他这一回可真要敞开了喝。
可等二人进了酒店砖瓦的四合院之后,不约而同地冷静下来,对视一眼,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这真是两个普通搬砖的程序员的订婚宴?!排场堪比迪拜王子来华访问!不用说,陈玖珑后台背景不简单,看来这场订婚宴是被陈家什么人包办下来了。
院内聚集的人不算多,分作三队有序入场,大都正装打扮,西装领带长裙礼服,客套寒暄声不绝于耳。
除了保安和礼仪小姐穿大褂旗袍之外,满园子大概只有他们二位奇葩穿大褂,还是扎眼的玉红色。阴沨剜了月不开一眼,月不开脊背发凉,讪讪陪笑。
阴沨自从被雷劈到阳间之后从来没见过这么热恼的场面,目所能及之处,每一张面孔上的情绪弹幕像电脑弹窗广告一样,挤满了整张脸。
人间的各□□望、算计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信息量爆棚,阴风应接不暇,不由自主地皱眉,感觉他们吵得要命。
“别看他们,看我。”
月不开扯一下阴沨的袖口,“我脸上干净,什么都没有。你看我,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确实,月不开脸上很干净,一条心思都读不出来。阴沨呼了一口气。
这种“读心术”似的能力,与其说是一种“被动技能”,不如说是一种“病”,他一点也不想要。
况且,阴沨能读出来的情绪,受他自己的主观影响很大。如果对方像陈玖珑一样,通过表情控制和动作刻意引导,阴沨很容易判断失误。
月不开看得出他难受,却也束手无策,“阴大人,要不然我也给你弄副墨镜?戴上就看不到那些零碎东西了。”
从院门口进环廊,过安检的时候黑褂保安对月不开十分“关照”,逼他摘墨镜,过人脸识别。月不开不惹事,乖乖照做,识别之后保安的眼睛几乎瞪出眼眶,叫道:“原来是您二位!里面请!”
他随手招呼里面的礼仪小姐给沨、月二人带路。
保安特意压低声音嘱咐那位穿井天蓝旗袍的礼仪:“这两位爷是陈老板从浮云社请来的,好生招待着。”
月不开听了好险没笑出声,原来陈玖珑真的把他们二人当作说相声的介绍给陈家长辈了!不然的话,陈家人估计也不会让他们这种外人参加订婚宴。
月不开暗中传话给阴沨:“一会进去,我说我叫月云开,阴大人您就叫阴云沨,怎么样?我逗哏,您捧哏,绝配!
“早知道有才艺表演的机会,我就把我二胡拿来,给大家拉点喜庆的。”
阴沨回想起那天天桥上如同鬼哭狼嚎、野猫叫春的二胡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大可不必。”
那礼仪小姐见沨、月二人“眉来眼去”,似乎正交战激烈,却听不到他们说一句话,似乎光看眼色就能将对方心思了然于胸。
她好奇地回头多看了几眼,眼神在阴沨身上盘桓了好几遭,一启芳唇,笑道:“二位?园子里弯路多,不好走,切莫走错了路。”
说罢,她自顾端着手臂向庭院深处走去。这话落在阴沨耳朵里,不知道被琢磨出了几层深意,他传话给月不开说:“她大概也是东家安排好的,特意在门口等我们。这姑娘有问题。”
“有问题?”月不开打量女子背影,是个秀发飘逸、柔柳扶风的美女。
再多看几眼,便能看出她浑身线条精干、柔中带刚、腰背有力,绝对是个有功夫底子的练家子,属于“林黛玉倒拔垂杨柳”那种类型。恐怕是兼职礼仪小姐的女保镖。
“嘶!有点意思,阴大人喜欢这种类型的?”月不开笑着试探。
阴沨不睬他的玩笑,严肃道:“她脸上也很干净,我读不到任何东西。”
能让死神为难,不是件容易的事,月不开能感觉到这一回阴沨是真的紧张了。他想起之前阴沨说过“死神也是会害怕的”,有些后悔逼阴沨跟自己一起前来赴宴。
阴沨却说了一句“无妨”,随后大步跟上蓝旗袍美女向深处去了。他脸上竟然有隐约的笑意。
蓝旗袍带领二人拐进一条僻静的廊子,院落中是一池碧水,几朵睡莲漂浮在廊桥灯笼的倒影中,似真似幻。
头顶上,中式的梁枋上绘有的描金勒线的清式旋子彩画,雄黄玉、石青绿的花瓣花蕊挤在一处。箍头上的旋花图案是两组“一整二破”,寓意“喜相逢”。
往下看,柱廊的朱红漆艳得不像话,在灯光照耀下如同滑蜡一般,光泽可人,宛如处子大腿细腻的肌肤。
庭院深深深几许,越往深处走,越能闻到暗香浮动。到了第三进院落,月不开指着头上一块悬匾上“览月阁”三字,笑问:“专门为我准备的?”
这一进院是戏院,览月阁三层高,卷棚歇山顶,仿照当年圆明园清音阁大戏楼和故宫畅音阁建造,很是壮观。
戏台平阔,有升降台,演员可以在上下三层之间穿梭。戏楼东西二层有围栏环抱,正对面的小楼坐北朝南,是古代皇亲国戚观戏的正位置。
蓝旗袍指引二人穿过览月阁一楼,站在戏台上,便不再往里带路,向对面的观戏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就是这里了。二位请。”
“地方挑的不错!”
阴沨突然笑出声,声音在戏台的扩音井中一震荡,不知放大了多少倍,吓了蓝旗袍一跳。她高跟鞋“当当”侧刹车差点摔倒,还是月不开伸手扶了她一把。
“鞋跟太高,穿不惯吧?”月不开擒住蓝旗袍的胳膊,没有放手的意思。
蓝旗袍神色一变,温柔褪去,多了几分狠厉,但无论她如何较劲,也不能挣脱月不开的手。她心里纳闷,明明不觉得他使力气……
“让您们费心了!还真是……准备周全啊!”月不开单手摘了墨镜倒插在脑后,向周围扫了一圈——整个内院围廊的屋檐下暗影无数,全是人头,不知道埋伏了多久。
阴沨并非无故发笑,他远远就察觉这边人气旺盛,憋笑了一路——
今儿来的是两位真神,凭你们一众凡夫俗子也敢阻神?这帮人怕是永远也没有机会意识到自己今晚有多勇。
今儿来的是两位真神,凭你们一众凡夫俗子也敢阻神?这帮人怕是永远也没有机会意识到自己今晚有多勇。
“诸位,一起上?”
阴沨挽起袖面,笑意更甚,眼见着疯魔了起来。月不开见他眼中有血色,立即擒住他手腕。左手一个蓝旗袍,右手一个阴大人,没一个省心的。
他冲对面观戏楼喊话:“陈家的,您可不厚道啊,我不就是没随份子钱吗!不至于围殴吧?”
片刻后对面小楼黑洞洞的窗口灯光一闪,整个院子都亮堂起来。屋中映出一尊道骨仙风的人影,痰嗽,回道:“戏台子都搭好了,不唱一出,岂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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