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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祸福无门,唯人所召8


贺炳华从贺浣之的房间出来,还未走出几步,便猛地栽倒在地。

        贺家的小厮吓了一跳,一面将贺炳华搀扶起来送去休息,一面将还未走远的大夫叫了回来。大夫为贺炳华展开急救,贺炳华好容易苏醒过来,神志却已经不清,瞧着众人,喃喃张了张口,却大着舌头,说不出半个字儿。

        大夫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贺夫人原本坐在贺炳华床头,见状,急忙跑上前拦住对方,边哭边问道:“大夫啊,老爷还不能说话,你怎么就要走了?”

        大夫连连摆手,只说自己没有办法,便忙不迭地走了。

        贺夫人绝望之下,又请了几位大夫过来,也都束手无策,最后一位大夫耐不住贺夫人的请求,只得勉强开了一副药方。

        至此,贺夫人在照顾贺浣之的同时,又要给贺炳华喂药,一时间操碎了心。

        可贺炳华的病情并没有因为贺夫人的悉心照料而有所好转,撑了两天,情况一天比一天糟,又陷入昏迷不醒的境地。到了第三天,贺炳华的气息眼看着微弱下去,中午,贺夫人含泪给他喂药的时候,昏迷中的贺炳华咳了咳,将汤药全部吐了出来,胸腔里的喘息声愈发沉重。贺夫人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冲顶心,手上的药碗抖得厉害,勺子和碗壁碰撞发出“格朗格朗”的声响。

        就在这时,贺炳华却安静下来,缓缓睁开了眼睛,吐字也十分清晰,道:“夫人,扶我起来。”

        贺炳华已经两天没有苏醒了,贺夫人见他陡然醒转,当下大喜过望,连忙将药碗搁在一旁的小柜上,扯过一旁的靠垫,放在贺炳华的后背,小心翼翼的将贺炳华扶起。

        贺炳华倚在靠垫上,问:“浣之怎么样了?”

        贺夫人怕他担心,赶忙道:“过了那个伤心劲儿,也就好了,她现在身体状况还不错。老爷,你可别再生她的气了,她也是伤心得糊涂,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不是她的本意。倒是浣清,意识还不太清楚,像个小孩子一样。”

        贺炳华叹了口气,道:“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呢,只要你醒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贺夫人抹了抹眼角,看贺炳华脸色有所恢复,笑吟吟的继续说道,“老爷,你昏睡了两天,现下要不要吃点东西?”

        贺炳华“嗯”了一声,贺夫人难得看见贺炳华这样顺着自己的意思,长长舒了口气,满面喜色地转身去了桌子旁,端了一碟红豆糕过来,放在药碗旁边,拿起一个送到贺炳华嘴边,却见贺炳华睡着一般,没有理会。

        贺夫人无奈地笑了笑,正要将贺炳华放倒睡下,猛然间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变白,抖着手去试探贺炳华的鼻息,手中的红豆糕无声掉落在地,软塌塌地在地上滚了两遭,留下一地惨白的酥皮碎屑。

        贺炳华过世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陈煜棠近来事务繁多,尚未抽出时间去看贺浣之,猛然间获知此事,大吃一惊,急忙奔赴贺家,却见到贺家的门楣上悬挂了白绫,贺家上下披麻戴孝,一片惨淡。

        陈煜棠递交了丧礼,偶然间听见小厮在墙角的攀谈,才知晓贺炳华之死和贺浣之脱不开关系,又听闻贺浣之的孩子早产没能保下,心中百感交集,颇为震惊。她心中同时又有些疑惑,以为依照贺浣之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害死自己的父亲的。她连忙走上前去,喝止正在嚼舌根的小厮,板下面孔,威严道:“你们今日的这些无稽之谈,如果我再从旁的渠道听见,就全数归在你们头上,将你们悉数送进监狱里,让你们在里头讲个够!”

        贺府的小厮们自然是认得陈煜棠的,素来知晓陈煜棠杀伐决断,自己在背后嚼主人的舌根,本来就理亏,听着陈煜棠的训斥,也不敢作声,纷纷低下头来。

        陈煜棠更加担忧贺浣之,叩拜了贺炳华的灵位后,径自去了贺浣之的房间。贺浣之的房门敞着,陈煜棠见到贺浣之独自坐在房中,目光呆滞,不知望向何方。

        陈煜棠注意到贺浣之的异样,站在门口,半晌不晓得如何开口。

        恰在此时,贺浣之大概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偏过头来,目光投向这边,陈煜棠在她恹恹的目光中怔了一下,轻轻道:“浣之……”

        贺浣之张了张口,她此时毫无生气满脸病容,看了陈煜棠两眼,似乎觉得费力,又缓缓偏过头去。

        陈煜棠心痛不已,想起最后一次见贺父时曾被拜托多来看望贺浣之,愧疚之下,走到了贺浣之面前,轻声道:“浣之,节哀顺变。”

        贺浣之没有半点反应,陈煜棠想了想,又道:“你刚刚……你现在身体亟待恢复,莫要这么枯坐,当心着凉。贺伯伯生前曾经嘱托我,要常常过来看望你、陪伴你,便是想让你过得舒坦,你现在因为他这样伤心,万一以后再因此落下病根儿,贺伯伯九泉之下……”

        陈煜棠在说话的时候,听见贺浣之凉凉哼了一声,当即顿住话头,略带诧异地看向贺浣之。

        “你继续说呀。”

        贺浣之的口气有些阴森,陈煜棠唯恐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也顾不得许多,急忙道:“浣之,贺伯伯是真的关心你,我……”

        贺浣之忽而起身,一拂袖,她面前桌子上放置的瓷质摆件便被她拂了下来。霎时间白瓷飞溅,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陈煜棠万分诧异地看着贺浣之,却望见了一双饱含仇恨的眼睛。

        “陈煜棠,你根本不了解这其中发生过什么,反而与旁人一同指责我!”

        陈煜棠回过神,踏过地上的瓷片,朝着贺浣之走过去,温声道:“浣之,你有什么可以和我说,这些日子是我太过忙碌,没有过来陪你,实在抱歉。”

        陈煜棠在说话的时候,试图挽住贺浣之的手,却被贺浣之甩开。

        “如果你现在怀有身孕,和唐明轩之间只有这么一道血脉相连,而你的孩子被人设计害死,你会怎样?”贺浣之声音尖利,再无往日那个性子开朗,笑容明艳的少女模样,“贺炳华他害死了我的孩子,就因为我想将‘倒流香’的配方留给我的孩子,不愿意公开给贺家族人!”

        陈煜棠缩回手,心中贺浣之和她父亲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但她觉得在这样的仇恨前,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默然良久,陈煜棠长长叹了口气,仍然选择劝解。

        “浣之,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贺伯伯,他虽然有时候会有一些偏激的举动,但不是这么心肠歹毒的人。我知道你现在难过得紧,你先平静一下,要不要喝一点水?”

        陈煜棠说着走到桌子旁,拿起茶杯,又试了试茶水的温度,发现茶壶是滚烫的,约莫丫鬟刚刚才添了开水,便放心地倒了一杯出来,递给贺浣之,不忘嘱咐道:“小心,烫。”

        贺浣之在接过茶水的刹那,将杯中的水泼了出去,正落在陈煜棠的手背上。

        “他不是这么心肠歹毒的人?许绘当初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陈煜棠,你身在福中当然体会不到别人的痛处,现在又以一个圣母姿态装模作样,真是多年姐妹情谊也不过如此!”

        陈煜棠手上登时起了斑斑点点的红点,指尖微微颤了颤,但静静听着贺浣之的话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仿佛有些回不过神,怔怔看着对方,贺浣之却只是以愤恨的冷笑回应。

        陈煜棠被她的目光刺痛,这才微微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背,上头红肿了一片,好在茶杯里的并非滚水,并没有起水泡。

        贺浣之残忍笑道:“你们都滚吧,越远越好。”

        陈煜棠这才往后退了一步,落寞地离开了贺府,微微垂着头,沿着荥州特有的青石板路一路走下去,恍惚间回到了陈家。

        却不想,陈煜棠刚一走进门,小厮便匆匆忙忙地朝着她说道:“大当家的,你可回来了,傅大帅刚刚派了军官来通知,说是要征用咱们家的厂子。”

        木质器具厂回归陈家以后,生意一蹶不振,虽然答应支给工人一半的薪水,留下的人也不过寥寥,大多都去了旁的厂子。陈家壮士断腕,舍弃了木质器具厂的家族基业,转而开办服装厂,将新近聘请的绣娘都送入服装厂培训。至此,陈家便有和唐家共同开办的微缩建筑制作工厂和服装厂两处厂子。

        陈煜棠心弦再度绷紧——此时两个厂子的生意都是蒸蒸日上,能否长久在荥州立足,边看这一年的时光如何发展,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傅渭川征用哪个厂子,对于她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好事。

        诸多事务都在一刹那涌了过来,陈煜棠第一次觉得有些疲倦,但仍隐藏好自己的情绪,急忙询问道:“征用哪个厂子?”

        小厮挠了挠头,讷讷道:“我也不知道,张军官正在花厅坐着等待呢,二老爷正在招待他,大当家快些去瞧瞧吧。”

        陈煜棠闻言,当即疾步去往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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