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妖怪

三更天时，这俩倒霉孩子可算从树上下来了。

        下来的时候，因为常佳丽今天没有做好发型管理，长时间的悬挂导致她的乌黑长发反向自然垂落，脚踏实地时，常佳丽总觉得自己的后脑勺空荡荡的，仿佛秃了一大片一般。

        “呵呵哈哈哈哈九娘咋那么晚还没睡呢？夜半三更还来叨扰您老人家实在是不好意思。”她二人本想悄悄地各自回家，谁知，鲁九娘早就在树下等候多时了，见她们解脱落地便站出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看。常佳丽连忙上前热情寒暄，一边说一边伸出友谊之爪握紧了九娘的手，也不管九娘愿不愿意。

        “常鹅啊，今天晚上的造型蛮别致，看起来很有杀气呢，像极了戏文里面说的那什么怒发冲冠的女魔王。”

        “哈哈哈哈，讨厌，您真会开玩笑呢。”

        “哪里。我可羡慕你们年轻人了，根本不用愁自己的发量……你看看我，这一熬夜啊就容易掉头发，平时闲来无事抓一抓，就会掉一大把呢~”

        “啊！不是吧~但我正好有一个保养头发的诀窍！我跟你说，你得……”

        ……

        天臻站在她们二人的旁边旁听，见她们越聊越熟络，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局外人，她俩才是亲母女。虚伪的成年人哦，这么快就谈天说地笑嘻嘻了，也不知道刚才是谁那么忿忿不平，说要找鲁九娘比拼一下身手……唉。天臻实在是听不懂这些养发秘诀和客套话，趁她们不备，她便转身回屋了。

        天臻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然后伫立门边屏息观察了许久。姐姐兮雁似乎已经熟睡不容易被惊醒。确认了这一点后，天臻才继续挪动脚步，轻轻地把门关上。

        她回到自己床边躺下，被铺一盖，暖烘烘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天臻忽而回想起今日尚子衿跟自己聊过的话，想起她说话的样子和语调，一遍又一遍地去学。为什么她说话的时候会让人挪不开眼睛啊？而且她好斯文，一举一动都与旁人不一样，看着很是特别……天臻翻了个身，埋头到被窝里看着自己的手心，回忆尚子衿在自己手上写字的笔画。

        子……衿……

        她也不知道自己写得对不对，毕竟习字这种事情已经是很多年前的记忆了。但这一句诗文她好像有听过，兴许是小时候窝在娘的怀里，她给自己念的？

        尚子衿……

        天臻轻声念叨，一回又一回。

        这个名字真好听。

        此后小半个月，天臻总变着法子拉常佳丽一起“逃离”月泉，然后潜入尚府找尚子衿。她们躲开鲁九娘的方法每天都在变——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哪里想来的点子，一会儿里应外合一会儿重拳出击，换着套路和九娘斗智斗勇。几天之后九娘也累了，干脆由她们自出自入，只是每天晚上等候她们的倒挂垂杨柳仍旧风雨不改。

        “无意冒犯。但我发现…你朋友的头好像越来越……嗯……蓬松了。”

        天臻顺着尚子衿看的方向望去，只见常佳丽蹲在花丛中，大大小小的花盆基本遮住了她整个身子，只是常佳丽的头造型奇特，能够隐隐露出个边角来，窜得老高。天臻笑了笑，只道：“是她自己不听我的劝，我都说了晚上回去时要戴帽子，回家路上风大，容易把头发吹得凌乱……”说着，她还扶了一下自己头上的小绒帽。

        尚子衿听得稀奇，这路上的风是有多大，竟能把人吹成这副模样？“你们是住在一个地方的么，那个地方在哪里啊？”

        娘亲说月泉之地事关所有妖的性命安全，如非必要，绝不能往外泄漏的。天臻心下纠结，想了好半天，才回答道：“我们是邻居，住在……住在城郊的一个小村庄里。”

        “小村庄？”尚子衿想了想，又问：“是李家庄么？喔……可是你不是姓李的，你的朋友也不是……你们都姓常？”

        “唔……不是，我们姓什么的都有，并不是你熟知的那几个地方。我们那儿地方小而且偏僻，平日少有生人往来。”

        天臻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因为她实在是不太会说谎，也不知道怎么隐瞒自己和常佳丽的身份来历。偏生三小姐在家中呆久了对外面的一切都好奇，如今见天臻说得玄乎，便更想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你告诉我嘛，是什么神秘地方那么偏僻，竟没有人知晓？如果你讲不出来确切位置，你带我去也可以呀。”尚子衿笑道。

        “呃——”

        天臻却只能想到自己和常佳丽以及她三个人一起被挂树上的画面。

        啊不不不不不。

        可不能让子衿受这样的委屈。

        （常佳丽：？）

        “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是不是普通人……”尚子衿的无心之言，却让天臻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忙抬眼看她，问道：“啊？为什么这样说。”

        “你别紧张，我只是说笑。”见她慌乱得不知所措，尚子衿只觉她有些可爱。她又道：“因为你们像是来无影去无踪，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样的地方而来，这尚府虽不说守卫森严但也有府丁上百，可你们每次都能躲开他们然后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我面前，这一点，我就觉得你们不普通。或者，你们是本领高强的江湖女侠？”

        天臻心虚地摸了摸耳朵。

        其实只是因为她们每次进尚府前都会带一根大木棍，见一个府丁就打他一棍子，然后在他们身边放个空酒壶……据不一定可靠的消息得知，尚府为此已经换了好些人手来惩戒在岗酗酒的府丁，新来的不如老人熟悉地形，就更方便她和常佳丽行事。

        这个招数……

        还是别让尚子衿知道比较好。

        “我们也很普通啊，只是进来时有和善的人相信我和你是朋友，一切凑巧罢了。”天臻胡乱编了个理由把事情推搪过去。她想起尚子衿平日里看的书籍多，又想到自己与她身份有别，不禁想试探一下尚子衿对于这方面的看法。她在心中盘算许久，最终还是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辞，只道：如果这人世间真的存在妖魔鬼怪，你会不会害怕？

        尚子衿一怔，不太明白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哎，我就是随口一问……因为总会听我娘说起这些……”天臻不自在地把目光投向别处。

        “妖魔鬼怪……这个我还真的没有想过欸。不过我觉得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就算真有这些，应该也不足为奇。至于害不害怕嘛……”尚子衿停了下来，似若有所思。

        天臻则直勾勾地盯着她，心里颇为紧张。

        尚子衿扑哧一声笑了，说道：“若妖怪像你这般，我就一定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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