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闯
鲁九娘经常在想，天臻像谁呢。
今夜发现，果然是像自己。
虽然九娘平时总说性子恬静的兮雁最得自己真传，但实际上，兮雁更像记忆中的那个人。毕竟那个人的确斯文，而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着非常聪明的小脑袋瓜。至于行事毛躁、大大咧咧的天臻，她那仿佛刻在骨血里的情深一注，像极了当初的鲁九娘。
在看到她今天晚上为了一个凡人毅然选择出月泉的时候，九娘的心里就有些不安。天臻说得没错，当初明明是九娘推了天臻一把教她调戏小姑娘，今儿怎么反过来说她叛逆？九娘无言以对，哪怕心里只是把这个事当作一个小玩笑，可是很明显，她的乖女儿是当真的。
谁会想到这个小丫头撞见的第一个凡人，就会和她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最后九娘消除了天臻身上的禁锢，替她整理衣服帽子，让她出去的时候自己小心。女大不中留，九娘可算是懂了。
只是希望这个小丫头别重蹈她的覆辙，最后不要搞得自己太难受。
“喜欢上一个凡人，你可要好好承受这份喜欢带来的后果。”这是天臻离开时九娘跟她说的话。
也是当年，别人和九娘说的话。
这原本是一个月色皎洁的夜，不知何时，乌云密布。
天臻还在丛林里穿梭，那双眼眸在漆黑之中散着幽光，似两只活泼的小精灵一蹦一跳地在林间玩耍。她有些心不在焉，所以速度并没有很快。
丛林里还是有些不通人性的猛兽，它们昼伏夜出自然能感觉到天臻的存在。它们本来簇拥着上前查看一下自己的猎物，可是在感应到天臻身上有一股妖邪之气时，众猛兽如惊鸟四散，只敢远远地看着她离去，不敢再上前冒犯一步。之所以有这样的效果，貌似是好几年前虎叔独自出门，有一头不知死活的老虎想咬他，然后虎叔摇身一变成为凶猛的大白虎，吓得那想袭人的老虎骤变小猫咪。自此，丛林里的猛兽都对这股妖邪气味十分敏感，若是碰见，必不敢冒犯。
不过，也不一定。
比如此刻，一头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野狼就拦在了天臻面前，可能是很久没吃过鲜肉了，它嘴边还流了不少哈喇子。
“走开。”天臻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她可没有心思对付这些没有修为不通人言的‘伙伴’。
天臻赶到城外时，夜已三更。
也不知道为什么，凡人们的生活总是诸多管束，晚上还非得有什么宵禁，天黑之后就要关闭城门不让人进去。“……”天臻抬头看了一眼这老高的城墙，眉头紧蹙。
她难得动用了自己所学，利用法术穿过城墙，然后隐蔽身形游走在空荡无人的大街上，最后直奔尚府。未及尚府门外，满眼的红色透过周围房屋高挂的灯笼而映射到她面前，一想到这是尚子衿出嫁而高挂的红绸，天臻就觉得心里难受，像是有一块大石压在心头，让人直喘不过气。
不就是被娘亲关了个禁闭吗，怎么还没放出来，尚子衿就嫁人了呢？！
天臻越想越气，鼓着腮帮子站在尚府门前沉默不语，像一条胀气的河豚。
“……你们几个动作快点啊，那边还没有收拾完呢，小姐后天可就要出门了，事情拖那么久没做完你们也好意思！”
尚府里突然传来一声隐约的叫骂，惊得天臻浑身一颤。
后天！
这个婚事未免来得太快了一些！
她连忙继续隐身入府，第一反应是往尚府的后花园跑去——喔？这里怎么没有人捏？……好像的确没有人住在花园里哈。天臻这下可为难了。她从来都没有去过尚子衿住的房间，这尚府又那么大，一时之间该往哪里找……
脑壳疼。
天臻又看回挂在自己身边各处的喜字装饰，它们虽款式相近，但仔细看来，它们似乎越往尚府里面而显得更为精致。按照这个道理，新娘子的房间是不是就会更华丽？……行动总是比思想更先一步，天臻的脑子里还没给自己的推断下决定，脚步已经骤然加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冲啊天臻！！！！！
她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打气。
—
这个时辰，尚子衿还躺在床上双目放空，进入冥想状态。
窗外时不时有忙碌大婚事宜的丫鬟身影走过，她也没有理会，只呆呆地想着自己的事情。“呼……”夜风不知为何吹得更紧了些，使她不得不裹紧了身上的被衾。奇怪，这几日明明烈日当空，到了夜里也只是稍稍清凉罢了，今夜怎么好像变天？反正躺着也是睡不着，尚子衿干脆掀被起身，取了一件挂在架子上的大衣披着，然后支起窗户看外面天色。
夜似被折叠，黑色加重，看不到一丝月亮的影子。
怪了。
尚子衿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窗外出神，恍神间，她好像看到一个身影在对面屋顶上蹦跶，脚步轻盈至极，还鼠头鼠脑的。“嗯？”尚子衿一下子便警觉了起来，这个时辰夜闯民宅的敏捷身手，莫非是有什么刺客？她连忙跑到旁边将自己的房门打开，站在回廊上紧盯着方才黑影闪过的角落。
一阵风吹过，尚子衿只是眨了一下眼，便有一个人猛地将她推进屋里，然后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啊！”
“是我！”
就在尚子衿准备拳打脚踢对方然后大声呼喊救命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稍微平复了尚子衿惊慌不已的心。“你……”只是她还是有些不敢确信，镇定下来后，尚子衿借着屋内微弱的烛火才勉强看清眼前人的面容轮廓。
竟是天臻。
那个突然间消失眼前近一个月的人……
“天臻？”尚子衿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这个好像已经远离她生活的人为何要夜闯尚府，且这般神不知鬼不觉，身手还这么好？尚子衿不禁回忆起前几次天臻的出现，她似乎一直都是那么神出鬼没，在看不见她之后，尚子衿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遇到……鬼？
想到这里，尚子衿忍不住伸出手碰了一下天臻的下巴。
嗯，肉肉的。
“……你干嘛呢。”这只‘鬼’还会嫌弃她。
尚子衿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你怎么在这儿？这三更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是怎么进来的？方才我看到对面房顶有人影，你是不是还爬房顶上了？”
天臻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疑惑呢，这人倒是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过来，问得天臻哑口无言。“……我……我没爬……哎呀！那个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了？你不老实说，我可不罢休。”尚子衿直视她的眼睛，见她眼神闪躲，更是不肯罢休地步步逼近，直把天臻逼得倒退到桌边无路可退，她还是紧盯着她的双眸。“这一个月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点音讯都没有？”
在发现天臻没有再来的第二天第三天第五天，尚子衿就觉得自己很亏本。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天臻的一切来历，她只知道她叫天臻，是不是真名尚不可知，还不知道她的住所。可是天臻呢？她不仅知道她的名字，还知道她这尚府在哪里，而且来去自如无人可挡。她应该早些问关于天臻的其他事的，可天臻消失得太快了。
而今，她又出现得很突然。
“这个月……”天臻轻声念叨，见她问及自己行踪，有点小开心。“我被我娘亲留在家里出不来，我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替我传信，所以我无法告知你我的情况，很抱歉……”
“嗯？”尚子衿半信半疑，见她耷拉着脑袋怪可怜见，又有些不忍心责怪。
她们二人便这么望着对方，直到外间传来人声询问尚子衿是否受到惊扰，这种暧昧的对视才被打断。“没什么事，方才风有些大吹掉了几本书。你们各自忙去吧，我这就要安歇了，不要来打扰。”
“是，三小姐。”
见外面的丫鬟慢慢走远，她们才松了一口气。
欸。
好像在偷情似的。
“那你怎么大半夜地来了？你之前说你是住在城外的，城门早在入夜便已关闭，你竟能进入城内且摸到我的房间里来？真是个江湖女侠……”
“你别跟我说那么多有的没的。”
“嗯？——”
“我今天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问完了我就走。”
天臻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而且这话说得古怪。尚子衿有些茫然，可见她这般认真，自己也不好再多言其他。“你问吧。”
“我知道‘小娘子’的真正意思了，也知道……你准备当别人的小娘子了。我没有什么目的，也不是来抢亲的，我知道我自己干不了什么……只是尚子衿，我想知道当日我说我会和你拜堂成亲喊你小娘子的时候，你笑我，是笑我傻还是觉得这句话并不讨厌？”
言辞恳切，真心十分。
尚子衿一下子懵在了原地，望着一脸认真的天臻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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