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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妻不可能这么可爱


那白玉似的矜贵人儿破天荒地急切喊起他,居然还用了这个,原啸川最受不了的称谓。

        原啸川惊得差点没咬着舌头,睁大双眼纳罕道:“你……你叫我什么!!”

        谢玉书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声音里夹着几许哀怨和委屈:“老公,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啊。”

        原啸川慌张转过头,想问问护士这是怎么一回事,奈何他进门前恨不得一步跨十米,梁裴和护士小姐都还在后面。

        白玉冷冰坠子变成了白玉糯米团子,谢玉书跪坐着看向原啸川,眼神夹杂的感情,是原啸川从未在前妻那里感到过的被渴望和被依赖。

        原啸川的心情异常复杂,满腔苦涩酸辛仿佛被扔进了蜜罐子里,乍一品尝不能感觉到什么甜,个中滋味杂陈,一时竟难以言说。

        失个忆,还能转性了?

        顾不上其他,他大步走上前,先把谢玉书的鸡窝头整理好,又一颗一颗给他扣蓝白病号服的扣子。

        谢玉书换了个姿势,像只小狗似的温顺坐在床上,顾盼清莹的双眼紧盯原啸川冷峻的脸,一条腿屈在身前,一条腿搭在床沿晃来晃去。

        原啸川看了他一眼就仓促瞥开了视线。

        谢玉书从没这么活泼灵动过,原啸川从前盼望着他能变成这样,现下愿望乍然成真,他却反而立时三刻不知所措起来。

        谢玉书歪着头打量男人的俊脸,见原啸川不搭理自己,他殷切的眼神一暗,“老公!你怎么不理我啊!”

        这谁受得了啊……

        原啸川反复默念着“他这是生病了”,想摸谢玉书的脸,又觉得这是在趁人不备占便宜,最后只捏了捏谢玉书肩膀,平静道:“理。”

        谢玉书看他这样冷漠,腿也不晃了,娇也不撒了,嘴角一瘪就开始委屈嗫嚅:“老公,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他怎么可能,他怎么舍得啊。

        原啸川苦笑,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谢玉书抬起那只插着输液针管的胳膊,认真道:“老公,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我生病了,要人哄的。”

        梁裴和护士小姐一进病房听到的就是谢玉书这话,两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说好的性格冷淡/只是单相思呢?

        原啸川被他闹得心里又是酸涩又是酥麻。

        到底是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哪那么容易放下呢,二少登时就哑着嗓子道:“哄,我哄你,哄我们小书。”

        原啸川这人也有趣,从前谢玉书不稀罕搭理他,他腆着脸追在谢玉书身后,摇着尾巴喊“老婆”;现在谢玉书满心眼里都是他,他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斟酌再三,只叫他“小书”。

        梁裴哪见得他这么快就又丢盔弃甲,边走上前边“诶”了一声:“都离婚了还这么腻腻歪歪的干嘛啊?”

        谢玉书一怔,霎时脑子空白一片。

        有些模糊的记忆呼之欲出,浪潮争先恐后地翻涌起来,打得他头痛欲裂。

        他精神状态不正常,显然是不记得自己已经离婚了。这边原啸川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被梁裴骤然刺激,还不知道谢玉书会不会又突发什么状况。

        原啸川瞪了梁裴这没眼力见的东西一眼,低头一看,谢玉书昳丽的脸庞果然阴霾一片。

        几乎是伤心欲绝,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原啸川,眼中蓄满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这样安静哭起来的样子像极了以前那个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谢玉书,原啸川只看了一眼就后悔不已,心口钝钝生疼。

        原啸川慌忙抽了好几张纸给谢玉书擦眼泪,又把他冰冷的双脚塞进被子,“没离婚!别听梁裴那个混玩意儿瞎说,没离呢,我怎么舍得跟我们小书离婚。”

        是啊,他明明那么舍不得跟谢玉书离婚。

        ……

        谢玉书在他怀里哭着点头,鼻头红通通的,委屈说:“好。我经不起吓,老公,别再吓我了。”

        护士小姐也在一旁出声提醒,说谢玉书现在受不了刺激,原啸川皆是理解颔首;梁裴刚才还有点抱歉吓着了病人,现在却只抱胸冷冷看着原啸川这重色轻友,夜会美前妻被勾得魂都没了的狗贼。

        谢玉书的伤情虽然不严重,但也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出院。梁裴喝酒喝得多,让原啸川送他回家的时候,谢玉书警惕盯着两人,生怕原啸川被抢走了似的。

        好不容易原啸川才把人哄好了,车里,梁裴伸手够了够安全带,系好后扭头问他:“你他妈到底怎么想的,你真打算管你前妻一辈子啊!”

        原啸川开着车,余光瞟了他一眼,说:“求之不得。”

        舔都舔得这么理直气壮,梁裴“啧”了一声,简直没眼看他。

        原啸川正经道:“我先陪着他,他恢复之后要是不愿意跟我,我再走呗。”

        梁裴不解,“谢玉书给你灌迷魂药啊你那么离不开他?不是,你到底想干嘛?”

        谢玉书不在场的时候,原二少整个人就从金毛犬化身为暴戾的豺狼猛禽。

        实在忍无可忍,他烦躁地一掌拍响了喇叭,“我他妈想复婚啊!你以为我真愿意跟谢玉书离!”

        梁裴被那鸣笛声和原啸川憾天动地的咆哮震得一个激灵,吸了吸鼻子,不谈这个了。

        沉默持续了足足十秒。

        梁裴打量了几眼车里的内饰,又凑过去看仪表盘,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买的新车?panamera哪一款啊?”

        原啸川咳嗽两声,也恢复了平淡语气:“送前妻的结婚三周年礼物,我想着他那车该换了。结果这不没送出去,砸手里了吗。”

        “我不是很懂这个,我哥选的,只记得卡里划了一百多万。”

        闻及此,梁裴很没有出息地咽了咽口水,瞬间倒戈在土财主的钞能力下,讪讪问:“你二婚考虑考虑我不。”

        原啸川冷哼了一声,没搭理他,自顾自驱车前往梁家的别墅群。

        梁家管家显然是有事等着梁裴,向原啸川道了谢后,就立刻如临大敌对梁裴说起,梁家老爷和两位小姐一起商量着要把梁裴送出国读书的事。

        梁裴23岁,上头还有两个姐姐。他脾性顽劣,但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梁家的公司是指望不上他帮忙了,能把他送出去读几年研究生,也算造福社会。

        原啸川开着车回医院的时候收到梁裴发来了语音消息,他声音灰败:“完了,这回是真的,我卡里就三百来万,现在全冻了,梁粤连学校都给我找好了。”

        梁粤是他二姐,跟梁裴龙凤胎出生,去年在清大毕业后又飞去了米国深造。他还有个大姐梁嫣,已经帮衬着打理公司两年了。

        两个姐姐一个比一个能干,兴许梁裴的出生只是为了证明能量守恒定律在子女前途身上的适应性。

        原啸川毫不留情回他“活该”。

        没过一会儿,原啸川又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说她睡着睡着突然想起来二儿子的结婚纪念日快到了。

        “儿子,你准备礼物了吗?一定要提前准备妥善,否则小书该不开心了。”

        原啸川不合时宜地心想,哪怕他真的忘了,谢玉书也不会不高兴。

        刚在一起的时候,原啸川恨不得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全世界都奉到谢玉书面前。他原二少也学着小姑娘的模样算恋爱日,但凡他能想到的好数字,都看成他和谢玉书爱情的见证。

        红色/白色情人节,原啸川有时候礼物买得太多,一时送不完,自己还死不要脸地多造几个“赤橙黄绿青蓝紫色情人节”出来。

        他是那种买了26万多一点的表,说着凑整,都能越过千元的价位,直接添将近4万块的袖扣的人。谢玉书出身不好,他总想把过去二十几年的遗憾都弥补起来。

        然而原二少的深情似乎融化不了谢玉书这块冰,他们夫夫两人总悖离得出奇,原啸川从来不会忘记富有意义的每个日子,正如谢玉书不在意这些虚的东西一样。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原啸川渐渐改掉了这个习惯,好像是结婚520天的纪念日,谢玉书直接拒绝了他的礼物,看着一地的玫瑰花瓣说了句“以后别这样了。”

        他以前只会说“别乱花钱”这种话,看得出来这次是来真的了。

        原啸川强装无所谓地把包装妥帖的领带塞进妻子怀里,说:“管天管地还能管我宠老婆。”

        虽然一直都在妻子面前没脸没皮,但再温顺的人也受不了几次三番的拒绝,彼时原二少真的有些灰心。

        从那以后原啸川就收敛了很多。

        除去逢年过节,生日和结婚纪念日,他很少主动凑上去送这送那的讨谢玉书烦心。

        ……

        “没忘,”原啸川回,“早就叫大哥帮忙挑了礼物了。”

        讲起他大哥,原母又顺带提了几句大儿子,然后话题回到谢玉书身上,母亲问他:“你跟玉书睡觉了吗,我打电话是不是吵到你们了?”

        原母很喜欢这个端庄能干的儿媳,或者说,谢玉书跟原家的缘分就像是命中注定的。

        谢玉书父母早逝,他的童年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然而说是福利院,其实内里肮脏又恶心。

        大冬天的,让一群衣衫单薄的小孩儿上街乞讨,八岁的谢玉书就混在那里面。

        灰头土脸的小孩子衣衫褴褛,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干瘦的身子一个劲儿战栗。原母只以为是一个小乞丐,想到自己跟他岁数差不多大的二儿子,实在不忍心,登时就想把谢玉书带走。

        谢玉书缩回灰扑扑的小手,说:“阿姨,他们在附近看着我,我走不了。”

        原母一下子就意识到不对劲。

        最后的最后,那家福利院被依法取缔,六七个孩子都安置到了原家下属的慈善机构。

        谢玉书是里面最懂得感恩的孩子,十几岁还在上学的时候就会主动去打零工,把存的钱拿来给原家夫妇买礼物。

        他的礼物并没有多贵重,但夫妻两却对他颇为赞识,否则也不会同意他跟原啸川结婚了。

        原啸川没忍心告诉母亲自己跟谢玉书已经离婚了的事,他只说谢玉书出了点意外正在医院,自己这段时间的首要任务是照顾好他。

        原母紧张得要死,问她明天能不能去看看谢玉书,现在也行。

        原啸川笑着婉拒了,说玉书他伤情不重,明天一早自己就要带着谢玉书回家,之后会找时间回老宅看望父母。

        金灿灿的路灯在匀速前进的车里打进一轮又一轮的光影,可能是母亲的关怀让他想起了谢玉书的身世,原啸川喉头滚了滚,有些难受。

        梁裴再混,也有梁家人管着他,谢玉书那么懂事,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

        他就像川流不息的车群里这辆微不足道的panamera,车水马龙,只要原啸川松开手,他就会消失得无影踪。

        —

        其实离婚的时候,原啸川本以为自己能忍住的。

        可事实向他残忍地泼了一盆冷水,告诉他,在这段婚姻里高攀了对方的从来不是谢玉书,他们需要担心的,也不是谢玉书抽身后会不会过得不好。

        真正的问题在于原啸川,在于风光无两,执念深重的原二少——

        他究竟舍不舍得松手。

        —

        原啸川把车停在医院楼下,又去旁边的超市买了一只唇膏,一罐护手霜,和一双袜子。

        他刚进电梯,谢玉书就打过来了电话。

        屏幕亮起大大的“老婆”两字,这种迟来的,被依靠的感觉让原啸川的心口都跟着暖乎乎的。

        “小书?”

        “老公啊。”谢玉书的声音简直可以用“拉丝”来形容,尾音又长又黏,原啸川掩饰地咳了一声,当时就有些受不了了。

        那头还在说着:“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护士姐姐也去忙了,都没有人陪我玩。”

        谢玉书就比原啸川小一岁多,马上就满26。那位护士小姐看着像是才大学毕业,谢玉书居然叫人家“姐姐”?

        原啸川失笑,知道他又是在撒娇,温声道:“你再数十个数,我就出现在你面前。”

        谢玉书现在的脾性幼稚又好哄,电梯信号不好,断断续续的电流声中,他一本正经地数着:“10、9、8……7、6……”

        温润又清亮的声音带着满满的依赖,正倒数着原啸川心里本就不坚固的,那道城墙的坍败。

        清风拂过,有如四两拨千斤般,让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在顷刻间轻易倒塌。

        “1、0!哇,老公你回来了!”原啸川任由他砸进自己怀里,先小心调整了输液架的位置,笑他激动得血液回流了都没感觉到。

        他不知道谢玉书恢复记忆之后会不会变成从前那副冷漠模样,他也不想知道。

        此时此刻,谢玉书需要他,这就是全部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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