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原二少的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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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顺祥东路转角的那家甜品店还不叫“平野”。
中午刚过,趁着客人减少,步香晚把两盒甜食再次细细检查了一次。
“芸豆卷、豌豆糕、孙泥额芬白糕、枣花酥……这盒是蛋黄酥、豆沙青团、咸肉粽,玉书,真的够了吗?”她将一圆一方两个木质糕点盒仔细盖好,递给了谢玉书。
“够。”
想起谢玉书不多言的性子,步香晚叹了口气,温柔补充道:“好歹原家资助了你这么多年,高考完了也确实应该登门答谢。”
“看望叔叔阿姨的时候记得嘴甜一点,虽然带的礼物不贵重,但做了这么些年呐,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晚姨的糕点不会给你丢人。”
十七岁的谢玉书给人的感觉其实和现在,乃至仅仅几年后的他都已大相径庭。
他伸手接过糕点盒,比步香晚略深一些的小麦肤色,和眉宇间异于这个岁数该有的冷冽,都昭示着这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胜过同龄人的勤恳与成熟。
“晚姨,实在麻烦你了。”谢玉书颔首。
步香晚帮他稔熟理了理衣领,看着谢玉书两颊露出来的红疹子,又把他的口罩和鸭舌帽整理端正,担忧问:“那个药每天都在擦吧?怎么时间这么久了过敏都没好啊,明天晚姨再带你去看看。”
“不用了,已经马上就好了。”
甜品店的电费消耗很高,加之明天是周末,附近的学生客流量多,步香晚关门一天的损失是非常大的。
步香晚对自己的照顾已经超过了老板、师傅的范畴,谢玉书实在不愿意因为自己再麻烦到她。
“你啊,有时候懂事过头了,都不像个小孩子。”正无奈笑着,步香晚突然脸色一变,弓身痛呼了一声。
“哎哟!”
谢玉书一惊,立马放下手中的餐盒上前去扶住步香晚。
“晚姨——”
“没事没事,中午吃多,撑着胃了。”步香晚一手叉腰,一手抚住肚子,渐渐缓了过来,脸色恢复了平静。
只有额间的冷汗和发抖的嘴唇预示着她依旧疼得难忍:“别担心晚姨,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你快去原家,来回车程时间长,再不去可赶不上晚饭了。”
谢玉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忍痛的模样,双拳握紧又松开,眼里复杂神色交织,最后却只隐忍地缓慢点了点头。
鸭舌帽将他的脸挡了个干干净净,步香晚并没有察觉到他此刻努力克制自己的神色。
如果今天上午他没有看到那一份属于步香晚的,病情诊断报告的话,或许谢玉书还会被蒙在鼓里很久,任由这个瘦弱的中年女人被病痛折磨。
其实他上网搜过,那个病是稍不注意就会恶化成癌症的。
“晚姨。”
过了很久,谢玉书才再次开口。
哪怕做出了撒谎的决定,他也依然害怕看见步香晚眼里的失望,最后只能难堪低下了头。
“其实之前我都是骗你的,我觉得自己考得很糟糕,真的特别差,应该……是上不了大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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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师傅生病了,我想留下来照顾她。”
空气中的沉默持续了整整五秒钟。
原啸川纳罕不已:“就因为这个,你没去上大学?”
他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再纨绔再混也知道学历的重要性;梁裴一看就不是读书的料,他两个姐姐也硬要把他塞出国读研究生。
原啸川真的不明白,谢玉书怎么能把这种关乎人生前途的大事说得这么轻松。
印象里,自己很少听谢玉书说起他的过去。
婚后,原啸川总想弥补谢玉书人生的遗憾,可是谢玉书惯于三缄其口,让原啸川以为他是不愿意提起伤心的事,才没有逼他。
然而最近,失忆后的小前妻将这些秘密坦诚大方地吐露出来,知道得愈加多了,原二少才愈发明白,其实自己压根没有弥补到点子上。
弥天的憾慨布满了原啸川的胸腔,密密麻麻的酸胀。
他不知道谢玉书还有多少秘密没有告诉自己,那些他不愿意提起的故事是不是只会越来越残忍呢?
“不能说‘就因为这个’,老公。”
谢玉书咬重了几个字,听起来是为二少不留情面的话伤感起来:“我从初中开始就到处打小零工,好不容易上了高中能在师傅的店里长期帮忙。我知道,其实是她看我可怜才愿意留下我的。”
他囫囵咽了一口饭,迅速瞟了原啸川一眼,含糊道:“她真的对我很好。”
“师傅的父母先后癌症去世了,儿子失足溺亡,丈夫也因为这个跟她离了婚。”谢玉书的声音低低的,给人一种很失落的感觉。
最后他得出结论:“她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我觉得我们是很像的。她生了很严重的病,我想照顾她,仅此而已。”
“平野那地方原先就是师傅的店,她需要化疗,店开不下去,存款渐渐不能支撑起费用了。我那几年跟她学了不少东西,所以才待在那里给师傅挣医疗费。”
谢玉书放下碗筷,仰起头叹了一口气:“可能确实是我表达感激的方式太偏激了,其实我也只是想回报她而已。”
原啸川的心脏像都被人拧在手中,气急攻心,堵得他连声音都有几许不易察觉地颤抖:“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太心疼你了,玉书。”
他注视着小前妻略显落寞的侧颜,隐忍道:“为什么之前不愿意告诉我呢?”
“因为……”谢玉书思索一番,“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人是不配站在原家二少身边的。我不说,是因为把这些稀零狗碎的事情昭告天下,只会让我在你的世界里被看轻。”
过了很久,他沉声道:“其实以前的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能感觉得到。”
“是吗?”
原啸川心如刀绞,声线颤抖,说:“竟然是这样啊。”
他以为谢玉书矜贵自持,不染尘埃,却忽略了谢玉书本来就是泥潭里长大的孩子。
他的小妻子是脆弱到了骨子里,才会生出一身钢骨来保护自己。而曾经的自己,竟然妄图卸除他得以保命的盔甲,以爱的名义绑架他,将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公之于众。
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谢玉书,所以做了很多感动自己的事情,还责怪是小妻子薄情。
原啸川倏忽间只觉得疼得厉害,他抖着手去摸谢玉书的头发,说:“什么时候我陪你去看看你师傅吧,她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前几年做了手术之后,已经好很多了。”
谢玉书欲言又止:“但是后来我惹师傅生气了,现在每回发消息关心她,她总是不肯告诉我住在哪里。”
“没关系,我陪你等,等师傅不生气了,我们就去看她。”原啸川心疼靠近他,把两张椅子拉近,大手一挥将人搂在了怀里。
其实他本不该对前妻这么亲密,但二少一想到谢玉书那些他不知情的心酸往事,就痛得心都要碎了。
把谢玉书抱在怀里,他才感觉自己重新呼吸到了澄澈空气。
原啸川只是想用最笨拙的方式好好安抚自己的爱人,仅此而已。
原二少释然道:“对不起玉书,我刚才不该对你说那种话。”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他深呼一口气,补充道:“只是觉得这件事对你来说真的太遗憾了。”
“已经过去很久了。”谢玉书轻声道。
当事人的他反而没有过多伤心的神色,只抚慰地拍了拍丈夫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宽心说:“老公,我嘴笨,不会表达自己的感受,但是别人对我的好,我都会记在心里。”
“你以前有多爱护我,我也全部都记得,不然就不会在医院一醒过来就急着找你了。”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原啸川一丝一毫的异样都能被他迅速解读。
原啸川看了他一眼,恍惚间,他生出一个惊人而大胆的念头:
会不会谢玉书对自己的感情,其实不比自己爱他来得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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