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笼中之鸟
自那天和堂哥对峙后,解煜麟的心里其实一直充斥着久久不能散的焦虑。
巨大的负罪感和抉择压力沉甸甸地堆积在他身上,把十九岁的少年折磨得日益心力交瘁。
家族的商业氛围塑造出了他性格中的敏锐。
解煜麟当然知道,堂哥避重就轻的回答更加佐证了那份亲缘报告的真实性。
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说法。
接下来一步怎么走,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
疑惑的源头,是解煜麟随母拜访原家的那天,曾在饭桌上,傻乎乎地向堂哥提起过——
“我觉得他长得也跟你有些像,加上这个名字……哥,你说,会不会是煜舒堂哥啊?”
他笑着,其实压根没往心里去,只当是玩笑话。
解煜铭却不悦地斥责了他,让自己不要异想天开。
彼时的解煜麟只觉得,确实是自己太过冒失,后来再看,却是解煜铭大概早就有了这样的猜测。
并且预感比自己来得还要强烈得多。
回到b市后,某次家宴,解煜麟不过是提了一句“这次去a市,居然遇到了也叫‘解煜舒‘的人”,解煜铭就能直接打断全家人的紧张又好奇的追问,厉声指责自己不许胡言。
堂哥太过激烈的反应让解煜麟越想越不对劲。
事后他自己调查过,原家二少爷的伴侣谢玉书的确是孤儿,这不是什么藏得太严的秘密。
自此,一切都对上了。
可如果说,这些真的都可以被看作是巧合的话,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是许杪的那通电话。
他说,解煜铭最近总是格外易怒,时而古怪对着一份什么文件阴晴不定,喃喃说:“大麻烦来了”。
许杪突然惊觉,这或许他从这个心狠手辣、虚伪凉薄的男人手中逃离的一个契机。
他从高高在上的许家少爷,变成被解煜铭囚禁的金丝雀,两年以来,暴力、性虐、甚至是注射能让人听话的致幻剂……
解煜铭斩断了他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自以为可以将许杪困一辈子。
却不曾想到,他自己的弟弟会因为顾念从前的情谊,暗中帮了许杪多次。
解煜铭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来之不易,他太害怕失去,所以才粉饰出一副自欺欺人的模样,强势又阴鸷。
自矜攻伐的他从来不会承认自己的不足,而这,也恰恰成为了解煜铭最致命的弱点。
大多数时候,这座冰冷的囹圄都只住着许杪一个人。
他翻出解煜麟某次偷偷递送到自己手里的一部手机,拨通电话的瞬间他身体发凉,连手指都在不住颤抖。
他看清楚了。
那份报告单上赫然写着——
两份dna样本存在生物上的亲缘关系!
多日以来的猜想被许杪的这通电话证实,解煜麟思索了很久,哑声道:“我马上来接你。”
“我会保护你的安全,尽我全力。”
解煜麟知道,要是自己真的要这么做了,就是在硬生生疏远他们堂兄弟间的情分。
所以把许杪藏起来以后,这么久过去了,他也并没有将这件事公之于解家人。
解煜铭这个人,唯利是图,笑里藏刀。
如果爷爷知道事情后真的要拿出巨大的补偿给煜舒堂哥,钱、股份、甚至是……整个公司,解煜铭会立刻撕下那副温文尔雅的伪装,和自己鱼死网破,死磕到底。
他也只有十九岁,不想和陪自己长大的哥哥疏远,或许也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把解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孩子解煜铭拉下马,使得真相大白。
解煜铭再伪善,也是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哥哥。
人人都有私心,如果硬要在两个堂哥之间选择的话,他其实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解煜铭。
再一个,不论堂哥是怎么搞到dna样本的,自己除了口头以外,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那的的确确就是谢玉书。
为了保护许杪哥的安全,他是万万不能出面去作证的。
可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解煜铭在这场角逐中的主动权实在太大,只要他想赢,就能拥有一百种说辞和伪证的方法。
再加上解煜麟现在还不能给许杪提供一个百分百安全的环境,堂哥的势力太大,把许杪藏在哪里都不可能是完全无人知的。
和解煜铭这种人硬碰硬,下场往往都会很惨烈,他对于自己想要的人和事,占有欲达到了一种几近恐怖的地步,往往催生出一种“得不到就毁掉”的极端心理。
许杪就是最好的例子。
……
“咔哒”一声,门开了。
这栋房子位于b市远郊区,为了不被堂哥发现,是解煜麟委托自己的室友以他的名义租下的。
许杪的精神状态不好,自己需要时不时前来看望,但他还在上学,课业繁重,有时候也实在无法脱身。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许杪住在一个离繁华地带远,但又在自己可控范围内的位置最好。
客厅并没有看到许杪的身影,被解煜铭囚禁两年后,他的心理和精神状况显然出现了问题,总是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解煜麟敲了敲他房间的门,推开后走进去。
许杪在画画。
他穿着单薄的盘扣衫子,一头长发用簪子盘起来,脊背挺得很直,只看背影,倒给了人一种超脱而素净的感觉。
“今天,怎么过来了?”听见开门的声音,许杪扭过头看了看他,继而徐徐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是被注射致幻剂的后遗症。
因着他身体不好,所以此刻哪怕是笑着,俊秀的脸也浮现出几分病态白。
“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我想着反正没课,有空就多来陪陪你。”解煜麟在他的身侧坐下。
许杪点了点头。
“习惯了。”
他继续作画,在黑红一片的画布上勾勒出细节,边说:“我不肯听他的,他就把我关在地下室,那里很黑,也没得吃喝,最长的一次,是大概三天。”
他们都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
解煜麟缄默无言,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
其实许杪的语气很平常,给了人一种仿佛这些切身的痛苦,都只如同他嘴里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轻易就能消逝的错觉。
可是他从金贵的许家少爷,沦落为解煜铭圈养的情人、许家快速没落后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其中的时间也不过才两年而已。
解煜麟已经快要认不出这个陪自己长大的哥哥了。
小时候,因为顺路,总是堂哥解煜铭,和许家的哥哥许杪陪着自己一同上学。
两个少年带着一个小孩日日行走在上下学的林荫路上,彼时的解煜铭和许杪也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竹马天成,那大概已经是堂哥一生中最后的一点真挚时光。
小小的解煜麟真的相信过,许杪日后会成为自己名义上的表嫂。
所以当许杪日后留学归来,把要和别人结婚的消息公之于众的时候,他才会和解煜铭一同感到不可置信。
只不过不同的是,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也仅仅止步于惊讶和惋惜,解煜铭却罕见地彻底失控了。
其实那时候他已经逐步掌管了公司,成为众人口中年轻有为的“解总”很久了。
他明明可以伪装得很好的。
这件事在日后成为了解煜铭掌权以来最大的败笔,为了把许杪抓回来,他甚至不惜摧垮了整个许家。
堂哥是喜欢许杪的,他身边围了那么多的男男女女,但解煜麟知道,他只有和许杪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流露出几分真心。
年少一无所有的时候是,现在功成名就的时候更是。
可这些都不足以成为堂哥那样对待许杪的理由。
正因为解煜麟见证过两人青涩美好的时光,所以时而会抱有遗憾地,对他们的事情感到深深的无力。
也劝过堂哥,好好对许杪。
可是解煜铭早就走火入魔了。
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不断安静流逝,许杪面前的画布逐渐呈现出了一副完整的艺术品——
赤红大火燃烧了天,大地荒芜,只有枯木枝桠疯长,像扭曲着挣扎的人手,乌鸦成从凄厉逃离烈火弥漫的天空。
许杪放下笔,抹了抹脸。
“煜麟,我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解煜麟这才赫然发现,许杪虽然声音平缓,竟然却早已泪流满面!
他局促地站起身,愣怔道:“许哥…”
原来许杪都猜得到。
知道自己不忍心,也不愿意与解煜铭为敌。
浓烈无言的愧疚倏的涌进了解煜麟的胸臆。
他原本早就可以将这件事情大白,找到煜舒堂哥来解爷爷二十多年的心结,解煜铭失势后,许杪哥也更有可能摆脱他的监禁。
许杪痛苦到无法嘶吼的哀求就像一根针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其实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已经把许杪当作自己的半个亲哥哥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解煜麟拿起车钥匙就走,坚定道:“我现在就回老宅,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爷爷,许哥,你就在这里住着,除非是我来找你,否则哪里都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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