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廷辨
张家媳妇擦掉宋源明脸上的泪水,说:“孩子,别怕,我们不回李府了。”
宋源明说:“我们去哪里?”
张家媳妇说:“孩子,你怕不怕吃苦?”
宋源明说:“不怕。”
张家媳妇说:“不怕就好,我送你回家,回望海村。”
宋源明高兴地叫起来,说:“回望海村?大娘,你要送我们回望海村?”
“是的,孩子,我们回望海村。”张家媳妇回答道。
宋源明擦了一把眼泪,拉起妇人,过了一会儿,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说:“大娘,望海村那么远,我们怎么回去?”
张家媳妇说:“放心,孩子,我就是要饭也要把你送回去。你不是还有个三叔,我去找他,他会照顾你的。”
宋源明幼小的心灵一被希望点燃,立刻憧憬道:“还有山山哥,我要跟他一起去学道,学法术。”
张家媳妇拉着宋源明的手,说:“那就快走,你是不是饿了,我们下山去讨一点吃的。”
这时候,李尚书正在府里,大发雷霆。
两个家丁垂头站在李尚书面前,战战兢兢,如同站在一只暴怒的狮子面前,他们神色紧张,神情沮丧,可怜巴巴地看着主人。
“你们说,把他弄到哪里去了?”李尚书大声喊道。
一个家丁小声说:“送到蟠龙岭了。”
“送到蟠龙岭了?”李尚书照着家丁脸上吐出一口玉津,因为家丁有些心不在焉,昏昏沉沉,精神不振,一口玉津足以叫他振作。我们这个李大人情急之下真是什么都做得出,这也他不同凡响之处,“谁叫你们把他送到蟠龙岭的?我说了吗?”
“大人没说。”家丁承认自作主张。
李尚书又大喊一声:“还不快点把他找回来。”
如果说那口玉津只是让家丁觉得像雨像雾又像风,那么这一声霹雳,立刻让他们彻底苏醒过来,立即说:“是,大人,小的这就去把那小子抓回来。”
李尚书说:“不,要好好地把他请回来。”
家丁不知道李尚书为什么突然间来了这么大的转变,甚是诧异,惊愕地看着李尚书。
李尚书挥了挥手,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晚了,被野兽吃了,我把你们也剁了喂野兽。”
家丁身子顿时缩成一团,连忙转身出了府邸,骑上两匹骏马,向蟠龙岭去了。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李尚书这是唱的哪一出。
家丁都觉得李尚书不喜欢那个孩子,特别是那个包御史问了那孩子两个箱子的事之后,李尚书就有送走孩子的打算,可是为什么又要把他找回来呢?
原来李府昨晚遭受火灾的消息很快让百官知道了,很多人对李尚书深表同情,纷纷对他慰问,皇上也对他抚慰有加,并说要给予一些补偿。
不料,这时左丞相却说:“皇上,臣听说李大人烧毁的只是后院的两间小屋,值不了几个钱。”
包御史也说:“是的,皇上,臣曾见过,确实是两间小屋,又破又烂,不值钱。”
李尚书正愁着要买太子湖,听皇上说补偿,心里大喜,若是得到补偿,就会解决一大笔资金,便说:“皇上,臣不幸遭受灾难,那房子虽然小,但并不破旧,里面储存的东西也不少,损失极大呀,臣说这话,并不是希望得到什么补偿,只是有些人存心诋毁臣,污蔑臣的房屋,亵渎房屋主人,实在令人愤慨,望吾主展开慧眼,明识奸佞,还臣清白。”
皇帝说:“李爱卿,何人诋毁你?是左丞相吗?”
李尚书说:“事实已经很清楚了,皇上英明。”
皇帝说:“左丞相,李尚书告你诋毁他,是与不是?”
没想到左丞相暴跳起来,说:“好你个李尚书,老虎不张口,鬣狗反来蹭痒。皇上,他李尚书欺世盗名,沽名钓誉,才是真正的奸佞小人。”
皇帝愣了一下,说:“爱卿为何这般说?”
左丞相说:“皇上还记得李尚书曾经带回一个小孩吗?”
皇帝说:“朕记得,李爱卿的义弟罹难,他便将义弟之子带回京城,亲自抚养,此乃义举,有何不妥?”
左丞相说:“皇上被这个人面兽心的禽兽蒙蔽了。”
皇帝惊问:“发生什么事了?”
左丞相说:“李尚书为了博取重情重义的美名,带回了那个小孩,蒙蔽圣上,欺骗群臣,愚弄百姓,待到目的达到,便露出狰狞嘴脸,丧尽天良竟然对那小孩施加毒手,就因为那小孩一时口误,说李尚书为狗蛋所生,李尚书便恼羞成怒,囚禁小孩于后院小屋,臣料那小孩已经命丧小屋也。”
左丞相说罢,哭了起来,凄凄惨惨,如丧考妣。
皇帝听了,勃然大怒,说:“李尚书,真有此事?”
李尚书吓得一下子跪下来,说:“绝无此事,皇上,此乃胡说八道,臣待义弟之子如同己出,怎么可能囚禁于后院小屋之中?”
皇帝听了,说:“朕也不相信你会这么做。”
左丞相说:“不,皇上,臣的确听人说他把孩子囚禁于小屋之中,他在欺骗皇上。”
李尚书说:“不,皇上,臣不敢欺骗皇上,臣没有囚禁孩子。”
皇帝一时不知道相信谁,十分为难。
包御史说:“皇上,这个好办,派个人去李大人府上一看就真相大白了。”
皇帝点头道:“说的是,包卿家,你就亲自去一趟。”
包御史便急忙去了李尚书家,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报告说:“皇上,小孩不见了。”
皇帝大惊,说:“真被烧死了?”
包御史摇道:“不知道,李府的人都不愿说真话。”
左丞相说:“一定是李尚书不许下人说实话,孩子一定是被烧死了。”
包御史说:“有没有烧死臣不敢妄断,臣看看了现场,没有发现尸骸。”
左丞相说:“哎呦,包大人,尸骸早被他埋了,怎么会还在现场?”
皇帝说:“丞相说的有道理,李尚书,你是不是把尸骸埋了?”
李尚书连忙说:“不,皇上不要听他胡说,孩子活得好好的,没有烧死。”
左丞相说:“你说孩子活得好好的,包大人怎么没有看到孩子?孩子到哪里去了?”
李尚书怔了怔,说:“孩子,孩子可能躲猫猫去了,对,一定躲猫猫去了,皇上,这孩子就喜欢躲猫猫,就像这样——藏着——谁也找不到。”
皇帝见了李尚书的样子,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也做过那个惊悚刺激的游戏,立即笑了起来,说:“对呀,李爱卿说的对,一定是躲猫猫了,那游戏太好玩了,要不朕躲一个你们找一下,看你们能不能找到?”
左丞相皱了皱眉头,说:“皇上,现在有人命关天的大事,猫猫以后再躲。”
皇帝听了,立刻板起脸,说:“说的对,猫猫以后再躲,那我们怎么办?”
左丞相说:“要李大人交出孩子,若是他交不出孩子,那他就犯了欺君之罪,皇上要治他的罪。”
皇帝说:“听见没有?李尚书,把孩子交出来。”
李尚书不知道家丁把宋源明送到哪里去了,忙说:“臣回去亲自寻找,他和臣躲猫猫惯了,臣知道他藏在哪里。”
皇帝挥挥手,道:“好吧,你回家找吧,找不来,拿你是问。”
李尚书没想到这孩子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打发家丁走后,心里忐忑不安,仿佛看到头上悬着一把利剑,渐渐地垂下了,明晃晃地刺他的眼睛。
李大人是一个做事热情且谨慎的人,虽然他把带回宋源明的事想了又想,觉得利大于弊,带回一个小孩不过是赏他两碗饭吃,赢得“泛爱众”的美名,仕途通达,岂不美哉?可没想到有这么大的后遗症,那孩子已经怀疑那两只箱子了,万一包御史穷追不舍怎么办?还有皇帝和群臣都睁大眼睛盯着他,特别是想左丞相那种别有用心的人,会抓住孩子大做文章,绝不会饶了他的。
现在,李尚书真的后悔自己做事太草率了,怎么就那样让人把孩子送走呢?为什么见了那孩子自己就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呢?看见那孩子就仿佛看见他的父亲宋继棠呢?
为什么要恨宋继棠?他和她还有她都作古了,为什么还要纠结那些事?当年他亲自祝福他们婚姻幸福美满。高风亮节,啊,呸,只不过自己无法得到她的芳心,故作姿态罢了。
因为没能娶到她,她便给他做媒,娶了她的好姐妹,这叫什么事?分明是羞辱人嘛,但是,鬼使神差,他竟然要了她的好姐妹。给了他一个打耳光然后给一颗糖,他居然觉得好甜,吮吸很带劲,不过吸着吸着,苦涩的味道被品出来了。
李尚书终于不能忍受这种羞辱,离开了望海村,发奋苦读,一举登榜。别人高中都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但他没有回望海村,直接走马上任去当了一名知县,在任三年,兢兢业业,成绩斐然,接着仕途平坦,平步青云,做到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可谓费尽心思。
不能让那孩子毁了自己,可是那孩子到底去了哪儿?还能不能找到?会不会被野兽吃掉?万一找不到,该怎么办?
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欺君之罪那是要掉脑袋的。
想到这里,李尚书后颈一阵发凉,仿佛那把冰凉的刀已经搁在脖子上了,他仿佛看见一个冬瓜被切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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