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起火
一阵风过,烛火跳动,两人的影子吹着叠到了一起,沈相宜只觉得凉风也热了起来,心头跟那火苗一样,忽高忽低,飘摇不定。
“上回在树林里……”
说话间,能闻到院中槐花的清香,仔细一闻,还有淡淡地酒香。
她结结巴巴地打断:
“裴大人,你,你今晚喝了多少酒?”
裴问安把灯杆放下,拖拉着步伐向前走,浑身骨头似有些懒散地道:
“忘了。”
沈相宜回到了房间,她一关上门,叹了口气。
别说是女色,男色也误人哟。
她可算是理解史书上昏君的感受了,这美人一笑寻常人是招架不住。
她抬手点燃了烛火,推开窗户,坐在了窗边的小桌旁歇脚,这时东厢房传来落门声,她看了过去。
她看着昏黄的光从那窗绢里漏了出来,拉出了长长条条的人影,不知道屋子里人此时在做什么。
小小夜风吹着,直到那屋子里的灯光暗了下去。
她也趴在桌边,迷迷瞪瞪地闭上了眼睛,这一迷瞪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大喊,将她惊醒:
“走水了!走水了!”
她惊得从桌子上爬起来,探出身子看去,窗外乱成了一片,鼻尖全是焦糊的火星子味。
她那火势极大,像一条火龙一样从太守府后面蔓延到眼前,东厢房上烧起的房顶连成了片。
糟了,裴二!
她心下一凛,裴二刚才好像睡着了,想到这里,她顾不上穿鞋,拉开门就跑了出去,只听慌乱中有人道:
“是哪里走水了?”
“是那粮仓里的长明灯着了火,夜里借着风转眼就烧到了前面来了。”
“见到裴大人了吗?”
慌乱中太守府的家奴都只是摇摇头,匆匆就走,好容易她抓住一个眼熟的侍卫道:
“诸位!可见到裴大人了吗?”
侍卫面色沉重,脸上被火势熏得焦黑:“小的们都在找,刚进去火场的几个,都说没看见大人踪迹,姑娘莫急,按理说这么大的火,大人不可能一点没察觉。”
平常是能察觉,可今晚,今晚裴二多喝了些酒啊。
沈相宜看着近处的大火,没由来得想到了之前看到的人影,会不会他喝了酒,便睡着了过去。
“姑娘!姑娘!里面火势大,你要去哪里!”
沈相宜原想冲进去,又被火焰热度熏了出来,干脆抢过身旁人的水桶,往头顶一浇,一鼓作气地冲了进去。
“裴问安!!!”
屋子里被烧的面目全非,她往进没走几步,就看到了被房梁压到的床榻,那要是有个人影儿,怕也是被压得骨头都不剩了,低头一看,一件烧了一半的衣服挂在破落的屏风上,这不是今晚裴二穿得外袍还是什么,她脚下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姑娘!”
她不知道怎么被人拽出去的,火势越来越大,像是失控的野兽在夜里咆哮。
又是轰然一声,热浪排山倒海而去,整个厢房终于倒塌,滚滚热风卷着火舌直冲黑色夜空。
热浪滚滚,沈相宜却浑身发冷,漫天灰屑跟雪花一样落在身上。
她就那么呆呆地坐着,耳边仿佛一片嘈杂都成了空白。
忽然一双皂鞋出现在眼前。
她扬起沾满灰烬的脸,对上他的眼神:
“裴二。你是人是鬼啊?你要是鬼,是不是还有什么未完的心愿,要交待我去做?先说好,我没什么钱,你不要提太多。”
他把外袍解下盖到她脑袋上,蹲下身来,把她的手拉到温热的胸口:
“你不如自己摸摸,我是人是鬼?”
沈相宜摸着那胸膛跳动,仿佛才回了神。
那心跳一下一下似乎烫的人从手到脸都烧了起来,她慌乱地想收回手,却被人一把摁了回去。
“跑什么?”
沈相宜抬头撞进那眼眸里,不远处火势未灭,印在他眼底,亮晶晶的。
方才滔天大火之中,她心里想,若是裴二死了……
这念头似只要一触到,脑子里像糊了一团浆糊。
要知道,前世与她订婚的那李尚书儿子全家抄斩的时候,她都没如此担心过。
沈相宜一时间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
“裴大人!裴大人哟!可曾受伤?!”
太守衣衫不整的匆匆跑来。
裴二瞥了眼缩头不语的沈相宜,起身望着黑烟滚滚的粮仓,对着姗姗来迟的太守冷下脸道:
“王太守,粮仓入夜的值守何在?。”
“大人有所不知。”
王太守擦了擦汗,
“那粮仓一直有人看守,只是年久失修,天干物燥,难免出了些纰漏,这火一旦起了,便呈燎原之势根本止不住啊,下官已经派人去问责值守人,并派人清点剩下的粮草了,能抢救一点是一点,就是可怜我寿州百姓,好容易盼到的粮……”
说到这里,王太守神色悲切,还擦了擦眼下。
裴二冷眼看他:
“太守既然被风迷了眼,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是,是,是”王太守手僵了下,又忙转过头对身旁人呵斥道:“你们怎么做事的?我倒是不打紧,没看见裴大人还站在外边受冻吗?还不快备好厢房引大人先去休息。”
沈相宜在一旁听着两人打着话锋,突地一只手出现在眼底,
“走吧,地上凉。”
她愣了下,手犹豫间搭上,借力站起身来。
只听裴二道:
“劳烦王大人费心了。”
“下官应该的。”
王太守作揖拱背,直至远处的人消失在院门外,身旁人才凑了过来:
“大人,这裴问安可是发现了些什么?”
“还不是你们手脚不干净?”王太守皱起眉头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下官也不知。”那人也慌张地道:“明明是将他灌醉了的,谁知他又不在房里。”
王太守看着渐渐熄灭地火势,双腮赘肉敛起,眯起眼睛。
他倒要看看这裴二又不是每次都有这运气:
“这最近的驻军离寿州有百里,若裴问安获悉我反,自当上奏朝廷,等朝廷派将率军真到了江州的时候,这裴问安怕是早就没活气了,管他是谁,进了我这寿州城,一个都别想出去。”
夜色漫漫,沈相宜耷拉着脑袋跟在裴二身侧,死盯着两人握住的手,面上神色跟见了鬼一样。
裴二这是当着人面逢场作戏,还是被她感动决定以身相许?
她许是看得专注,脚下被石子一绊,身旁人步子一停,她就差点没站稳,幸好身侧人拉着她。
身旁传来无奈地声音:“你怎么总是平地摔跤,脚怎么了。”
沈相宜这才想起来什么,看向裙底,
“大概是刚才在火场中磕碰到哪里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鞋,前面划破了好大一个口子,她把脚趾往回缩了缩,一个人影却在她面前缓缓蹲下,沈相宜一愣。
“上来。”
檐下风灯转着光,灯下人影朦胧,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
“我吃的多,沉的慌。”
裴二没理她的话,只挽了挽袖口,催促道:“上来。”
她慢吞吞地伏在裴二的背上,裙角下摆薄,被风带起,又被他轻柔压住,她靠在他肩头,闻着衣肩上淡淡的皂角味,清清爽爽。
京城贵族多是爱熏香,裴二倒是不爱那些,跟他这人一般冷冷冽冽,却又大道至简。
前面仆役打着灯,幽深回旋的长廊绵延通向前方,这路又长,又稳,似乎看不见尽头。
“大人半夜去了哪里?”
他对她回答的干脆,“既知这太守有鬼,自是不能卧榻安睡。”
沈相宜听到这话,心里恍然大悟。
感情裴二早就发现端倪,心有戒备,才会半夜不在房里,躲过一劫。
这不衬的她刚前冒火救人,跟个傻缺一样吗?
弄了半天,她只感动了她自己。
沈相宜没由来地有些丧气,闷闷地道,
“裴大人,我刚是不是傻透了。”
裴二倒没搭话,只是似乎漫不经心地开口问,
“那么大的火,姑娘怎么冲进去了。”
她软软地伏在他身后,抬头看那夜空中疏朗星星:
“脑子一热,也没想那么多。”
“姑娘日后还是不要莽撞。”
裴二的话一顿,剩下的话卷进夜风里,送到耳边,似乎低的听不清,
“没有什么事,比你自己的命更重要。”
她听到这话,只静静地伏在他肩头,没再言语。
到了厢房门口,裴二把她放下,手指微抬又垂下,似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却又将那情绪化成了往日的沉水。
转身欲走。
沈相宜张口:
“诶!裴大人。”
裴二脚步顿了下,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在灯下回首看她,她扶着门框,踮着脚,望着他的眼睛,
“也没什么,就是忘跟你说了。你没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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