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十一章晴溪大会（下）

第三场比试为习术。

        此为最精彩的环节，青玄弟子和落选之人皆前来观赛。

        所谓习术，便是由青玄门一名尊长演示一个招式，由比试之人现场习练。一炷香后，由各位尊长评出前十名。

        袁临堂主说到，“青玄水术源于托水、引水、燃水、立水、分水、思水等基本术法，精巧配合、强弱幻化，才生出清、远、涓、花各系及个别迥特招式。若是心思巧妙，还可从这些基本术法中自创新招，想必各位也都有所耳闻。”

        “这场比试，一则考察天赋，二则考察心机灵巧，三则，也是最重要的，考察基本术法是否练得规矩扎实。招式演示三遍，演示结束，以一炷香燃尽为练习时限，后由各司主座评判习得成果。”

        说罢，袁堂主便回身，继而请出了司涓尹凤翎。

        涓系术法以巧见胜，工于细节雕琢，非灵心妙手之人练不得。现场各人不知这慧心伶俐的尹司涓会使出何等招式，纷纷睁大眼睛，不敢眨眼，怕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那尹司涓巧手一挽，从腰间清凉瓶中拈出几滴清水，置于指尖。几滴清水合为一粒，弹弹而立在她食指尖上。

        那水滴本是清亮透彻，却渐渐变蓝变亮，燃起蓝色微光。那光先是逐渐变明亮，照的各人闭眼躲避，后又渐渐变暗，直到光亮熄灭，又变成普通的一粒水。

        接着，尹司涓从头开始，演示了第二遍。

        “燃水术？”施照嘟哝着。

        “不错。”施照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施照扭头一看，正是程易立于身侧。

        “你来了？！”施照见到程易十分欣喜。

        “一直都在。”程易说。

        “那我怎么没见你？”施照问道。

        “之前你参赛，我怕扰你分心，所以在远处。”程易笑答。

        尹司涓三遍展示完毕，莞尔一笑，说到，“指尖烛，便是如此。”说罢，退回青玄门几人中间去。

        一名晴溪堂管事到事先备好的香炉前燃起一根线香。

        十九名参与比试之人便分别立于事先备好的十九个水台前，专心习练。

        只见那十九人中，有几人显然是会燃水术的，将水捧于手心，那水便渐明渐暗起来。

        林湘微早已习得燃水术，之前与施照闺房夜聊，还给施照展示过。只见她从腰间清凉匏中引出水，浮于手心上方，先试试施用燃水术，蓝光明暗均掌控自如。

        施照在远处看着，心里暗暗为林湘微高兴，可她没想到，接下来的才是难点。

        这指尖烛被那尹司涓用的轻巧简单，明暗之间，让人以为会了燃水术便可掌控。实则难点在于将小小水粒稳立于指尖，即引水和托水是否习得扎实深入。

        要说引水和托水，现场众人怕没有不会的。但所御之水大能至多大，小能至多小，形状是否圆润，中途是否滴落，水行路径是否流畅，停于空中是否稳定，等等诸多细节，水平却各不相同。

        方才尹司涓轻轻一拈便将小小一粒水立于指尖，先是水量之小便已很难控制。就好比要从地上捡东西，若是苹果大小自是非常容易，但若是小米粒那么大，怕就要稍稍花上点功夫。

        且这小小水粒看似立于指尖，实则悬在空中。山中疾风偶至，那小水粒却纹丝不动，未曾偏移或掉落，十分考验施术者的清灵调用和托引水的细处功夫。

        施步闲之前与齐老板去举塘布雨，施的都是粗线条的引水托水，并未用上过燃水术。虽也练过，却不熟练，因此光是掌握燃水明暗变化便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

        一炷香的习练时间很快便到了。

        白杉从清凉瓶中拈出一滴水，两指一弹，那滴水飞身点入溪旁小潭。

        滴咚脆亮一声，十九人便同时开始施起指尖烛之招式。

        这十九人刚一着手，便可看出些许差距。

        其中几人御起水粒大大一团，根本无法叫做水粒，立于指尖后，更是无法控制得住，左晃又晃，哗啦啦散落而下了。

        其余十几人虽御起水粒大小有别，均成功将其立于指尖。

        林湘微的术法娴熟中透着谨慎，所御水粒圆润稳定。水粒提到指尖后又稳了一会儿，这才稍稍发起蓝光，渐渐变亮。

        施步闲施招略显粗拙，指尖停着较大一颗水粒，偶尔左右颤动。所幸他平时甚为用功，因而那水粒清透圆滑，终于在他指尖停当稳住。可他燃水术并不熟练，那水粒稳在那好半天，才闪烁着发起光亮，中途忽然熄灭，还需从头再来。

        有十五人指尖之水均已亮起，以不同节奏变明而后变暗。转换之刻，还属林湘微的指尖烛最为明亮。

        天色渐晚，青麓山的风也愈渐刚硬了起来。几阵风过，有二人无法控制，所御指尖烛陆续被吹落地上。

        其余几人虽保住所御水粒未曾掉落，却也耗费了不少清灵用以维持。现下所剩烛形均有些不稳，烛光也时而摇晃。

        几点烛光由强变弱，谁知又有三人先后清灵不支，指尖烛忽而闪灭，那水粒没了形状，沿着手指滴流而下。

        施照屏息看着，林湘微和施步闲均在这所剩十人之中，他们这便是胜出，可以拜入青玄门了！

        这十人按照之前尹司涓演示的步骤，缓缓运灵，将各自指尖上的水粒光亮熄灭。

        而施步闲却在最后关头坚持不住，水粒还未熄灭，便跌落地上。

        剩余那九人均完成所有步骤，各自将那水粒滑回水台中。

        至此，第三场比试结束。

        袁堂主望向白杉请其授意，白杉首肯。

        袁临堂主高声说道，“前十现已决出！”

        全场安静，只等袁堂主公布名单。

        “慢着！”此时，一人跃入场中，正是紫衣陆飞澜。

        陆飞澜头发短了许多，原是因为之前在浔州城中被施步闲用密无间粘住了发丝，不得已剪去了一些。

        “澜儿？”司花柳天泛走出来，迎他师父的这宝贝外孙女。

        陆飞澜不理柳司花，径直走向白杉，微微作揖后说道，“白叔叔，我也要参会！”

        白杉还未作答，那柳司花便立即劝阻陆飞澜说道，“澜儿，不要闹！”

        白杉语气平静地答道，“陆姑娘已获掌门点选，又何必参加晴溪会呢？”

        “是啊，你来看看热闹就行啦，别捣乱！”柳司花说着，便要将陆飞澜拉走。

        陆飞澜用力甩开柳司花的手，说道，“哎呀柳伯伯你别管我！”

        说罢陆飞澜又回到白杉面前，大声说道，“我虽获掌门点选，却还未曾当面拜见，算不得青玄门弟子。来参加晴溪会有何不可？”

        “比赛已经结束，现在来不及了。”柳司花劝解。

        “哪里结束了！我的指尖烛，诸位还未及欣赏呢！”陆飞澜说着，看向施步闲，满脸挑衅的表情。

        施照望去，只见那陆飞澜远远地从施步闲面前的水台中挑起一滴水，稍作停当，那水粒便微微发起光来。水粒立于指尖之稳定，明暗变化之流畅，好似刚刚尹司涓一般的程度了。

        陆飞澜很快完成指尖烛明暗变化，随即熄了那烛，走到施步闲面前，用嘴将那水粒吹入水台中。

        她继而望着白杉说道，“白叔叔，我的指尖烛够跻身前十了吧？”

        施照听了，心中一惊，“这陆飞澜难道是为了要把我步闲哥挤出去？”

        尹凤翎司涓站出身来，语气温婉却充满坚定，说道，“龙鳞潭与青玄门水术双峰、渊源匪浅，你八岁已获掌门点选，自是天赋异禀，实在无需在此炫耀。”

        “我既来参加，就是要让众人知道，我陆飞澜进入青玄门靠的是实力，并不是家世！”陆飞澜答道。

        “陆姑娘，你并未参加前两场，刚才那指尖烛，算不得数。”白杉说道。

        “如何算不得？”场边传来一个底蕴深厚的声音，循声望去，正是龙鳞潭蔺无妆走来。

        “师叔。”白杉谦和地俯身作揖。

        “师父！”司花柳天泛奔过去扶蔺无妆。

        “白座首，方才这前两场，寻物比的是水缘，砍草比的是水德，不错吧？”蔺无状问道。

        “师叔慧眼，不错。”白杉答道。

        “龙鳞潭高门清流，这两项还有何可质疑的吗？”蔺无妆问道。

        “自然不会，只是规则还需……”白杉说。

        “规则？”蔺无妆笑道，“我与你师父、莫空弦，三人同为前任掌门嫡传弟子，如今你师父闭关，莫师弟也不在。我与你之间，谁更是规则呢？”

        白杉叹气，竟然就此让步了。他和各司主座稍加商量，便由袁临公布了前十名为林湘微、陆飞澜、乌管儿、文如丝、曲展雷等人。

        而施步闲就这样被挤出前十，无缘拜入青玄门。

        尹司涓十分不满这结果，也不屑于给蔺无妆面子。名单还未读完，她便拂袖离开各位尊长所处之地，径直走到林湘微面前。

        尹凤翎司涓经刚才比试，十分欣赏林湘微。她此时也不顾晴溪会进程未完，只特地到林湘微面前，给她演示指尖烛的进阶招式。

        只见那尹凤翎腕掌灵巧，指尖弹拨，那指尖烛便如有了生命般的小精灵，跃动在五个手指尖上。

        那蓝色水滴烛光时而停在她五指并拢之处，时而又□□生出五滴烛光燃于每个指尖上，精妙绝美。

        前十公布，施照心中不解不平，想不到在青玄门水术胜地竟也有如此不公之事。

        那蔺无妆是龙鳞潭之人，却也能在青玄门说一不二。白杉如此显赫之人，竟也要让她三分。

        施照看身侧的程易，也是锁眉不悦，脸色很是凝重。

        晴溪会结束，施照马上去场上找施步闲。

        程易知道此刻自己前去不太合适，便等在远处。

        施照想安慰施步闲，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拉了拉他的袖襟，继而忍不住又长叹了口气。

        施步闲略微整理了心情，抬起头，强撑着笑道，“谁让我技不如人呢。”

        “离了长湖，想不到青玄门也是如此拜高踩低！”施照说。

        “抱歉照儿，还是没能拜入青玄门。蕖塘那边，怕还是要任由湖心岛那些人耀武扬威了。”施步闲说。

        “步闲哥，你和齐老板也学了很多，也够用了。”施照安慰他。

        “还差很远。”施步闲说，“齐老板教我们都是口授的。若要学到精处，还要学习古水语、研习典籍才行。”

        施照和施步闲说着，没有发现一名青玄弟子何时走到了二人身边。

        “你若不嫌弃，这本书送给你。”那人身形修长，说起话来气弱力虚，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施步闲。

        “这是？”施步闲接过来，念道，“五识经？”

        “对，是我从古水语典籍译过来的。其中若有不详之处，还望见谅。”那人说道。

        施照看着那人，明明不认识，不知为何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为何赠我此书？”施步闲问。

        “方才见你比试，看出你是颇为努力之人，只是蛮力用的多了一些。”

        “五识经，是什么？”施步闲翻着那书，问道。

        “视、听、嗅、味、触既为五识。御水之人，需与水相知相通。自身五识练达，才能御水于妙处。”那人说，“此书也许会有帮助。”

        “那我就收着了。多谢，不知您如何称呼？”施步闲问道。

        “在下奚木下。”那人答，眼神掠过施照。

        施照与那人对视一刻，见他面容忧郁，却一双似灵狐般的俊媚眼眸。施照感觉熟悉，却怎地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这副面孔。

        那人未及施照发问，便说，“姑娘的腿伤可好些了？”

        施照忽然想起来了，他不就正是那日在幼鹿江跃入水中从妖邪中把自己救出之人？

        施照忙退后作揖，“还未谢奚公子救命之恩。”说出此话，又觉得此人似乎在其他地方也见过。

        这时，林湘微与尹司涓探讨术法完毕，也走了过来。

        施照不及多想，便拉着林湘微和施步闲说，“湘微姐，这人就是在观星台把我拉出水面之人？他刚才还送了步闲哥这本书。”

        林湘微微笑行礼，那奚木下却瞬间怔住了。他惊讶中又压抑着激动，期许中又浮出一丝释然。一旁施照感谢他的话语完全没有进入他的耳朵。

        “木下，你回来了。”若不是走过来的白杉叫他，只怕这奚木下还要出神下去。

        “哦，白师兄，”奚木下缓过神来，说道，“晴溪会后还要再去。”

        这二人均不愿提及龙鳞潭，但心照不宣指的是龙鳞潭借奚木下等人去修书的事儿。

        “嗯。”白杉简单应道，继而对林湘微说，“林姑娘，司涓颇为欣赏你，你若喜欢涓系术法，来日可去她门下。”

        奚木下见人多，便微身作揖离开了。

        白杉带着袁临走到施步闲身边，说，“施公子，今日之事，实属无奈。不知你是否愿意到青玄堂晴溪堂作管事？”

        “晴溪堂管事？”

        “对啊。在我晴溪堂管事虽非青玄门正式弟子，但是近水楼台，毕竟身在青玄门，总归可耳濡目染多学些水术。”袁临说道，“且晴溪堂管事中，不乏有参加晴溪会胜出和获掌门点选的。”

        “袁堂主若愿收我，我自然愿意！”施步闲作揖谢到。

        “如此，还好！”白杉长出了一口气。

        对于方才晴溪会上无耐淘汰施步闲之事，总算是略有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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