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陈秋在冒着虚汗，浑身滚烫。

        “陈秋，”谢清明说，“你发烧了，我们得去医院。”

        听见谢清明的声音，陈秋虚弱地睁眼，开口嗓音嘶哑，很不好听，“不……不去医院，我只是着凉了，再睡一会儿就好了。”

        “不行，必须得去医院！”谢清明翻身下床。

        陈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攥住他，“听话！我不去医院……去给我拿点退烧药，然后上床陪我睡会儿，我肯定很快就好了。”

        说得太急，陈秋蜷着身体，猛烈地咳嗽了几声。谢清明拗不过他，去找了退烧药，喂陈秋吃下退烧药，再将冰毛巾放置在陈秋的额头上。

        陈秋怕谢清明离开似的，紧抓着谢清明的手腕不放。

        谢清明心急如焚，只好躺在陈秋身边，侧身牵着陈秋的手，给予无声地慰藉。

        陈秋好像不是普通的发烧，高热之后，身体又有些冷，面色惨白。谢清明把毛巾从陈秋的额头上拿下来。

        陈秋以为他要离开，转身死抱着谢清明，意识迷离道：“谢清明，不要离开我。”

        “没有，我不会离开，”谢清明心疼地吻着他的发顶。

        陈秋觉得好像在受刑，浑身被钝刀，一刀刀割过，不至于血肉模糊，但比扒皮抽筋好不了多少。

        陈秋哆哆嗦嗦道：“谢清明……我好疼……”

        谢清明浑身也在抖，“陈秋，别吓我，我们去医院。”

        “不……我不去……”陈秋咳嗽一声，“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我很快就会好。”

        “我找私人医生。”

        “谢清明，我说我没事！”陈秋平复了下呼吸，“你不信我？”

        “我信你……”

        “你这个傻子，”陈秋苦笑道，“我说什么你都信。”

        谢清明感觉怀里的人虚弱到一触就碎，他连拥抱都不敢太过用力。

        “那你会骗我吗？”谢清明问。

        “会，”陈秋说，“之前说不爱你，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就是骗你的，没想到被你识破了。”

        谢清明吻了吻陈秋黏湿的额角。

        被病痛折磨这么久，陈秋自认为忍痛能力已经足够好，但清晰感知着健康的器官在逐渐变得衰竭，这种折磨，比一瞬间的死亡还要可怕。

        要不是谢清明在他身边，他熬不过去。

        “好疼……”陈秋忍不住地呻·yin，“我不想死……我想活着……谢清明，你怎么办？”

        我死了，你怎么办？

        因为没什么力气说话，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非常模糊，谢清明只听清了前两个字。

        那两个字，足够他心疼得无法正常呼吸。

        他们好像在世界末日的最后一天，能做的只有紧紧相拥。

        过了很久。

        陈秋艰难地伸出手，楷去谢清明眼角的泪，很努力地笑了笑，声音很破碎地说：“看，我好了。”

        谢清明哭着吻住陈秋。

        陈秋没什么力气反抗，等他亲够了，才说：“小心我传染给你。”

        “最好都给我，”谢清明说，“对我最大的惩罚，就是亲眼看着你受苦，我却无能为力。”

        “知道了，”陈秋亲了一下他的嘴角，“下次不让你看见。”

        听他这么说，谢清明有点生气，又不能对着陈秋发脾气，闷声下床去做饭了。

        时间溜得很快，又在床上浪费了一天。

        最后一天时，陈秋可以下床活动了，他坐在书桌边，拿出钢笔，继续写着《沉秋》。

        谢清明凑过来看，陈秋刚写下一句话。

        【二十五岁的他，还是让我着迷。】

        谢清明说：“三十五岁的你，还是让我着迷。”

        陈秋扬起嘴角，继续写下一句话。

        【现在是秋天，又是我们相爱的季节。】

        “因为你，我爱上了秋天。”谢清明说，“因为陈秋，谢清明有了家。”

        笔尖落在纸上，晕开了一团不规则的墨。

        “明天记者发布会，”陈秋说，“你准备好了吗？”

        “没什么好准备的，琪姐让我自己发挥。”想说的话，谢清明早已经预设好了。

        等明天结束，他就带陈秋离开这里。

        “我明天跟你一起去。”陈秋说，“我还没见过大场面，真好奇是什么样的。”

        “好，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谢清明温声说，“明天发布会结束，我们去医院做个检查。”

        陈秋应下来。

        不眠不休照顾了陈秋两天的谢清明，解决了烦心事，在今夜睡得很熟。

        陈秋蹑手蹑脚地离开床，到书桌前，拿起笔，继续写着未完的故事。

        写到最后，陈秋没有落下句号，而是把笔和本子，放在书桌上。

        回到床边，陈秋把属于谢清明的戒指，从大拇指处取下，托起谢清明的手，塞进他的无名指里。

        “谢清明，”陈秋不舍道，“我们的故事不会结束。”

        陈秋一夜未眠，守着谢清明，静待天亮。

        清晨，琪姐带着一帮人，来接他们前往现场。

        到达休息室时，妆造团队在给谢清明收拾打扮，在琪姐的眼神示意下，陈秋跟着她走到一边。

        琪姐只说了一句话，“十分钟后。”

        陈秋会意。

        琪姐带着所有人离开休息室，偌大的休息室里只剩穿着随意的陈秋和一身正装的谢清明。

        以前，陈秋最爱看谢清明穿校服，少年如同旭日暖阳，美好到让人挪不开视线。

        现在，陈秋最爱看谢清明穿正装，身姿挺拔，透露出成熟男人的魅力，足以独当一面。

        陈秋替他绑着领结，“太帅了。”

        谢清明心情极佳地看着左手无名指多出的戒指，“你的男人，能不帅？”

        “别嘚瑟，好好表现，”陈秋低头看着戒指，“这戒指，上台前别戴了。”

        谢清明很自豪地举起手，“我要一直戴着，我还要告诉他们，我属于陈秋。”

        陈秋按捺不住冲动，吻住谢清明，谢清明扣着他的后脑勺，享受着来自于爱人的馈赠。

        一吻结束，陈秋有些低落道：“不管你选择何种生活方式，你一定要好好生活，长命百岁。”

        谢清明蹙眉，“怎么又说这种话？”

        “没什么，可能因为最近经历太多，有点伤感，”陈秋重振精神，“我去个厕所。”

        陈秋向门口走去。

        谢清明回到位置坐下。

        陈秋在门口，关门前冲里面的人说：“我走了。”

        谢清明抬眸，展颜一笑，“快去快回。”

        “再见，谢清明。”陈秋最后看了眼谢清明的笑颜，决绝地关上门。

        谢清明没来由地心慌，他看向了另一边。

        休息室，有厕所，设施一应俱全。

        谢清明冲到门边，拧门，发现门被反锁了。

        “开门！”谢清明怒吼道，“陈秋！你怎么能骗我！你说好不会再骗我！”

        “快点，开门！”

        “陈秋，你回来！”

        “陈秋！”

        陈秋站在门口，听见谢清明的怒吼声，紧握双拳，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没去开这扇紧闭的门。

        他相信琪姐，这扇门，在发布会之前，没有人能打开。

        陈秋已经对他说过“再见”了，他们终会再见。

        最后一次，陈秋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推开发布会大门前，陈秋深吸了一口气。

        面对数以百计的镁光灯时，他心情平静，莞尔一笑。

        拍吧，拍你们想要的照片。

        仔细听我说的话，记录下来，写出你们想写的东西。

        起码，这次都是真的。

        陈秋独自面对着镜头，他的一言一行，将会被直播给所有蹲守这场发布会的人。

        “我是谢清明的爱人，”陈秋拿着麦克风说，“我叫陈秋。”

        此话一出，引起的波动不小，在场无不震惊。

        虽然已经证据确凿，但大环境使然，没有人会这样堂而皇之地承认。

        “今年是我和谢清明相识的第十年，也是我们相爱的第七年，七年，我们依然深爱着对方。”

        陈秋条理逻辑清晰地面向所有人。

        “我很认真地思考过，什么能将我们分开？”陈秋顿了顿，“只有死亡。”

        记者们紧绷着神经，生怕错过一句话。

        “几个月前，我确诊了白血病。”

        陈秋把他藏得最深的一个秘密，公之于众，在这一瞬间，他几乎被镁光灯淹没。

        琪姐在台下看着直播中的实时弹幕。

        【陈秋比我们更早认识谢清明，更早了解谢清明。】

        “我刚满三十五岁，”陈秋盯着某处，“也刚经历了父亲的死亡，转眼就要面对自己的死亡。”

        有记者提问道：“耳东杂货铺的老板和您是什么关系？”

        陈秋平静道：“他是我的父亲。”

        【你们杀死了陈秋的父亲，你们这群凶手！】

        陈秋接着说：“我知道我现在最好讲一些我凄惨的身世，或者捏造一些我和谢清明之间的矛盾，以此来达到最好的公关效果，但是我不能。”

        “因为我了解谢清明，”陈秋语气变得温柔，“我不能说谎，不然他一定会找机会澄清，并把错误揽到他一个人身上，他除了爱我这一点，没有任何错误，他是一个完美的爱人。”

        【谢清明怎么没有出现？啊……我想到一种可能，谢清明会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陈秋生病了？】

        陈秋站起来，鞠了一躬道：“对不起大家。”

        陈秋重新坐下，“《秋天》这部作品，的确是以我和谢清明为原型写的。是我唯一一部被大众熟知的作品。”

        又一记者提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把其中一个主角转换性别？”

        “这个问题很简单，因为我想赚钱，”陈秋看着他说，“我想和谢清明拥有更好的生活。”

        【其实我理解陈秋，面包和理想不可兼得，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选择，都怪大环境不允许他们相爱。】

        “我最后一点想说的是，”陈秋眺望远方道，“我马上就要离开谢清明，去很远的地方治病了，说实话，我不知道我的病有没有机会痊愈，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回到谢清明身边。”

        “但是我会尽力，”陈秋坚定道，“因为谢清明还在这里。”

        【白血病及时治疗，是有机会痊愈的。】

        【陈秋，为了谢清明，别放弃啊！】

        【陈秋每次说起谢清明的时候，好温柔，这就是爱产生的力量感吗？】

        “感谢所有真心喜爱谢清明的人，你们是他的粉丝，更是他的家人。”陈秋再次站起来鞠了一躬，“感谢你们的陪伴，我在此恳求大家，不论谢清明的最终选择如何，请停止无端谩骂，尊重他的决定。】

        弹幕里的黑子消失了很多，因为粉丝们整齐划一地刷着彩虹旗，代表着希望和爱。

        陈秋弯下腰的时间很长，直到记者们停止了拍摄。

        陈秋对着镜头挥手道别，无名指的戒指是那么的耀眼，随后他下台隐于人群。

        之后的记者自由问答时间，由琪姐回答，并澄清了所有不实谣言。

        短短几个小时间，微博大多数人的id后面，挂上了彩虹的符号。

        没人知道陈秋在发布会结束后去了哪里，他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没有打扰到任何人。

        谢清明独自在那间密封的休息室待了四个小时，当休息室的门打开时，琪姐以为会看见一个发狂的谢清明。

        谢清明穿戴整齐，坐在梳妆台前，低头看着指间的戒指。

        “陈秋去哪里了？”谢清明问。

        “陈秋去治病了。”

        谢清明停了一下，问：“什么病？”

        琪姐诧异一瞬。

        只有谢清明还不知道。只有谢清明不是被陈秋亲口告知真相。

        “白血病。”琪姐不得不把这三个字说出口。

        谢清明倏地站起来，身体僵硬地向门口走去。

        “别去了，你找不到他的，陈秋去治病了。”琪姐见过大风大浪了，第一次感受到语言的残忍，“他让你等他，他治好病，就会回来找你。”

        谢清明停下脚步，“他真的会回来？”

        “你相信他吗？”

        “信。”

        “那他一定会回来。”

        谢清明脚步变得缓慢，不知不觉回到了只剩他一个人的房子里。

        这间房子，又不能称之为家了。

        明明处处都是陈秋生活过的气息，陈秋却不见了。

        上一次的道别，谢清明有预感，他们不久后定会再次重逢。

        而这一次的道别，那么庄重，人尽皆知，他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很难再找回来。

        谢清明到书桌边，翻开带有墨香的笔记本，正好翻到最后一页。

        【我为谢清明的无名指戴上了戒指，他是我唯一的爱人】

        这句话没有句号，陈秋的写作很严谨，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没有句号，意味着没有结束。

        谢清明跑到客厅，翻开那本《人生必去的一百个地方》。

        好几页被陈秋折了起来。

        谢清明把这几个地方一一记下，带上笔记本和钢笔，大步离开这个没有陈秋的地方。

        风卷起了书页，哗啦啦的翻书声后，停在最后一页。

        那里留着属于陈秋的字迹。

        【我想和谢清明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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