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子之议

“泽儿来了？坐吧。”自太子下葬后他便没有再见过他的父亲。多日不见，皇座上的人苍老了许多。皇帝屏退了下人。“泽儿，我听闻你在外遇袭，没有受伤吧？”“谢父皇关怀，儿臣无事。”

        沉默。

        “泽儿，你还在怪父皇吗。”“儿臣不敢。”他眼中不起波澜，却是一片死水。“罢了，你要恨朕，那便恨吧。你大哥的死，是朕的责任，朕虽有愧，却不曾后悔。”那个万人之上之人的声音沙哑着，尾音竟有几分哽咽。似乎并不顾及他是否在认真听，皇上喃喃地诉说着：“生在皇家，命便不是自己的。免去了衣食之忧，出身高贵，却不过是无形的枷锁。淳儿会是个好皇帝，可他将情这一字看得太重，他最看重的人与物，都会成为他任人摆布的软肋。朕不是个好父亲，但朕要确保大盛江山无碍。朕的自私，泽儿能理解吗？”他闻言并没有抬头，并不是因为恨意，而是面对平日冷酷的父亲的肺腑之言，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淳儿去之前曾托朕带给你一句对不起。”他猛然抬头，没有掩去自己的惊异。“淳儿说他自小待你不同，并不全是因为手足之情。他明白自己身为嫡子的责任，但他怕若有一日自己承担不住想弃身而去，余下的兄弟没有胜任之能，他便是犯下了无法弥补的大错。因此，他一直带着你一起接受本只有太子才能得到的教导，使你也具备为君的资质。他告诉朕，你的能智皆在他之上，可堪重任。”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却是冷冷的。不是为他高高在上的父皇，而是为他自己。他也曾疑惑为何身为太子的大哥一直毫无保留地与他分享一切。直到近年来大哥在他面前多次夸赞他，又声称自己不具为君之资、多年来的压力已近让他崩溃。他渐渐明白太子的用意，却明白自己早已习惯了兄长的庇护。这样的自己，真的可以做一个好君主吗？

        “泽儿，即便你不听父皇的话，难道还要让你大哥在九泉下不瞑吗？朕的身体已大不如前，大盛的江山必须托付给可以胜任之人。你四弟虽然近年来颇有战绩，性子却娇纵不定，心无城府，好大喜功。你是朕现在最优秀的儿子，你必须是太子。”他早已料到那个万人之上的人会动己以情晓己以理，却没想到是如此直接而专横。见他没有回应，皇帝的脸色阴沉了几分：“谢家多辈为朝中重臣。朕寿诞之日见过谢丞相的女儿，很是不错，已到适婚之龄。你受封太子之后，朕便下诏赐婚。谢姑娘如此才貌，做皇子妃太过屈才。当然，入宫的理由也不止这两种。”他缓缓抬头，神色凛然：“君子成人之美，谢姑娘心中并无儿臣，儿臣亦不愿强求。”座上人笑了：“你母妃当年也不爱朕。”他缓缓站起，深深一揖：“儿臣应当怎么做？”“带着朕的密诏，南下去见镇南将军。长沙王此行前来定无善意，若事出有变，令镇南将军带兵勤王。”“儿臣明日便启程。儿臣告辞。”他接过密诏，转身离去。

        “泽儿。”

        他身影顿停。“你和你母妃，真的很像。”他闻声并未回头，只是径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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