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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三合一)


把地上的书画拾起来?

        林容一脸疑惑,  却本能地觉得危险,瞧陆慎这个样子,只怕又要刁难自己。陆慎说了这么一句,  便又合上了眼睛,  她脚上没动,  只弯腰把面前的一卷画捡起来,放在后面的桌上。

        陆慎问,  声音越发暗哑:“刚刚姑祖母同你说什么了?”

        林容见他不似发怒样子,  戒备之心稍减,  往那桌前踱去,  把地上的书画一一拾起来,  回答:“只寻常家常话。”

        陆慎道:“姑祖母年轻时,  也同你一样远嫁,  待你有几分不同。”

        林容嗯了一声,  正想着陆慎今日怎么如此怪异,说这些话?至左前方一紫檀木瓶式香几处,  香几上摆着一碧玉大盘,盘中放着数枝粉白新荷,  弯腰拾起一卷轴,只是卷轴已经松开来,略微一动便彻底散开,便见上面题词《太真春宵秘戏图》,一男一女极尽缠绵之事。

        林容吓了一大跳,默默卷上,  只当没有看见罢了,  想着怎么赶紧退出去才好。不料又听陆慎道:“把画放好,  把那几枝粉白新荷插到碧瓮里,  归置归置。”

        林容回头,见他坐在案前,虽衣裳皱得厉害,脸色却正常了许多,手上拿着一卷书,眼睛也并不往自己这边瞧。她一时犹豫,终是转过身来,把那粉白新荷一支一支插到碧瓮里。

        一面插花,一面听得陆慎问:“你刚才做什么脱了罗袜?”

        林容不答,又听他问:“你脚踝上有一粒胭脂痣?”

        林容心渐渐沉了下去,手上的粉白新荷也掉在地上,匆匆屈膝,就要往外走:“君侯,画已经拾起来了,妾身告退。”

        不料刚行得一步,便叫陆慎拉在怀里。她一时心跳到喉咙口,此刻全然明白了,奋力挣扎:“君侯,我不行,我来了月事。”

        只她是一个弱女子,如何用力,怎能抵抗一个精壮又习武的男子呢?一番挣扎,没挣脱去半点,反叫衣衫半褪起来。

        陆慎叫她挣得浑身冒火,哑声道:“别动。”

        林容果然不敢再动了,哀求:“妾身身上不干净,不能服侍君侯。倒不如,我出去寻个君侯的房内人来。”

        陆慎见她罗衫半褪,一脸绯色,仿若芙蓉新艳、莲花故妆,道:“论起来,此处房内人,只有你一个。”

        他环住那妇人的软腰,抵在她耳边道:“席上喝了那鹿血酒,不知那酒厉害,用了药、用了冰也无用,你帮我缓缓。”

        林容僵在哪里,想也没想便拒绝:“妾身不会……”

        只话还未说完,一只素手却叫陆慎捉住,往桌下探去。

        林容自问不是扭捏女子,寻常也没几根硬骨头,可此情此情,叫她觉得万分羞辱,她那手叫陆慎握着,仿佛火星子蹦在上面刺刺的疼。

        她开始还想挣扎,可她越挣扎陆慎便越用力,叫他环揽着的腰渐渐有些痛得麻木了,只得道:“君侯,你松开些,箍得腰疼,妾身自己上手试一试。”

        陆慎闻言,后仰靠在黑漆嵌螺钿圈椅椅背上,大呼了一口气,慢慢松开来。

        林容眼睛望向前方虚无处,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墙上一个墨点,渐渐地,那手仿佛真的没有知觉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偏头,远远看起来仿佛靠在陆慎肩上,只眼角微红,滑下一滴清泪。

        只这样似乎仍旧无济于事,陆慎脸色越发潮红,额前青筋越发凸起,喘息不止,汗水滴落,把林容前襟薄衫都打湿了大片。

        林容瞧得心惊,从来不知有人做这种事的时候,有这样多的汗,小声劝:“还是叫个大夫来瞧瞧吧,这看起来不是小事。”

        要是他有什么意外,林容这个样子,可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的,那些雍州的文武非把她撕了不可。些许屈辱,自然没有小命重要,就当……就当没看路,掉进粪坑里了……

        陆慎睁开眼睛,瞧着妇人脖颈处绯色已经渐消,手虽叫她握着去做那儿事,妇人脸上无半点娇羞之色,反而越见苍白,说的话也干巴巴的没有半分艳情之色,他神色莫名:“不行。”

        林容此时半坐在他腿上,上半身叫他紧紧搂着,肌肤相贴,他身上的灼热之气缓缓传来,叫她似乎浑身都起了一股滑腻之感,耐心劝:“君侯,只怕那酒有些年头了,还是叫大夫进来……”

        陆慎偏头,耳间一片空明,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见那妇人两片红润润的胭脂檀口一张一合,罗袜绣鞋已经叫蹬掉了,一双暖白玉,垫着脚尖立在茜纱裙上,约见玲珑可爱之态。

        上衫也不成样子了,露出一半的香肩来,胸前的罗衫半湿,一幅红绡,遮不住里头的白玉光,他眼神渐渐往下滑,手从腰间摩挲着往上移动,喉结滚动:“不用手,用这个。”

        陆慎闷哼一声,心道,他见这妇人的第一面,大红喜服之下,便觉得此物甚是丰盈,今日一见,果比想象中更妙上三分。

        林容惊呼一声,衣袖宽大,死死挡住胸口,只觉得头昏昏然,憋了半晌,吭吭哧哧道:“我……我不会……再说,手都没有用,更何况……”

        陆慎反剪了她的手到背后,不容她拒绝,长腿一跨,抱了她往那透雕荷花莲蓬纹榻上而去:“不一样。”

        …………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下起暴雨来,一时雨疏风骤,乱打新荷。沉砚同凤箫候在小楼门口,那风刮得雨偏了过来,凤箫忙不迭躲雨,偏有个小石子膈了一下,呼痛一声,露出裙摆下的玲珑玉足来。引得沉砚看过来,颇有些尴尬,道:“你这裙子太短。”

        凤箫不知沉砚身份,只当是个君侯身边寻常走动的小厮,狠狠瞪了他一眼:“乱瞧什么?”

        沉砚无语,背身转过去,却也懒得跟这丫鬟说话。

        只这雨越来越急,这处小楼屋檐又短,两人站在门外,渐渐避不了雨了。林容平日宽和,从不打骂丫头,养了凤箫的性子,她自顾自推开门,想着到屋里避雨去。

        唬了沉砚一跳,忙拉着她:“主子在二楼,你不能进去。”

        凤箫甩开来,越发没有好脸色:“你这个登徒子,做什么拉拉扯扯,主子还在上面呢?”

        沉砚忙松开手:“好好好,你别进去就行。”

        凤箫听了越发生气,县主都没有这样说过话呢,主子在二楼,她难道进一楼避雨都不可吗,她就这样不配?再说了,倘若主子有吩咐,在楼下如何能听见?哼了一声,理也不理,偏往里走去。

        只越往里走,听得女子隐隐啼哭求饶之声,问:“好了没有?”半晌没人回答,又听女子问了一遍,颇不耐烦:“好了没有?”

        凤箫愣住原处,觉得这女子的声音似乎一点也不像自家主子,那么娇那么软,柔得能滴处水来。莫非……莫非,楼上还有别的女子?她正想着,好一会儿才听得男子道:“快了,忍一忍。”

        这是君侯的声音,凤箫听出来了,只是怎么嗓子似乎哑了?

        凤箫脑子发蒙,又听君侯道:“照着那画儿上,试试看能不能成?”

        她这样的陪嫁丫头,北上之前是叫嬷嬷教导过的,只是她学这些东西并不认真,嬷嬷教的时候也点得并不透,听了好一会儿也实在想象不出来上面在做什么,只直觉自己是不能上去,心里默默道:县主这声音听着真叫人心痒!

        凤箫在一楼避了会儿雨,不知为何,听见县主那声音,渐渐脸上发起热来,手心也发麻,小跑着退到门口,也顾不得裙摆飞扬,脚有没有露出来了。

        犹是不放心,关了那门,静静坐在门口,不一会儿就叫雨淋湿了一大片肩膀。

        沉砚咳嗽一声:“你站过来我这边吧,这边屋檐长一些。”

        凤箫理也不理,往里缩了缩身子。好在这雨来得急,去得也急,不过两刻钟,便彻底停住了。

        翠禽领着四五个丫头从那边撑着伞过来,见岸边没人,路口小丫头在假山里躲雨,又寻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凤箫站在小楼前。

        一见着她就数落:“你玩什么不好,偏去划船,从岸上绕回去不知多远?主子呢,叫你跟着,莫不是叫你弄丢了?”

        凤箫叫吹了这许久的风,脸上还是滚烫,蚊蝇一般小声:“主子同君侯在楼上呢。”

        翠禽一时没转过弯来,骂道:“你不在主子身边伺候,在这儿挨着淋雨?”凤箫只低着头不回话,一副鹌鹑模样。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翠禽数落了几句,正要推门进去,叫沉砚拦下,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君侯同夫人在上面说话,两位姐姐还是在下面等吩咐,等主子叫进了,再进去为好。”

        翠禽一脸莫名,又见凤箫红着一张脸,咬牙问:“县主进去多久了?”

        凤箫心道,这还用问我吗,自然是你回去多久,县主就进去多久了,只不敢还嘴,道:“快一个时辰了……”

        众人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又下起一场急雨,雨停了,这才听见里面脚步声渐近,靴子踏着木楼梯,吱呀吱呀作响,是陆慎下楼来了。

        他打开大门,见外面雨已经停了,顿时觉得雨后荷塘甚美,瞥见廊下立着崔十一娘身边的六七个仆奴丫头,吩咐:“上去伺候你们夫人。”

        翠禽同凤箫匆匆上了楼,推开门,见小屋里已乱得不成样子,书画散乱一地,有些上还有脚印,屏风也倒了,帷帐的五色穗子也叫人生生拔掉,当面一条春凳,一女子鬓乱钗斜,面窗而坐,露着后背,正用小衣擦拭前身什么地方,独独下身的裙子十分完好。

        翠禽惊呼一声:“县主?”

        林容此刻头还昏昏,并没注意到有人上楼来,此时听见呼喊,忙不迭取了外衫披上,依旧背对着,没有转过身来:“我没事,你们取一套新衣裙来,妆匣子也送来,我穿戴好再回去。”

        话虽平常,声音却嘶哑了。

        凤箫欲进门去,却叫林容喝止:“别进来,去取衣衫,我一个人待会儿。”

        两个丫头便不敢再进去,打发了小丫头回去取衣衫等物,安安静静侯在门外。那路沿着岸边,又不好走,去来不下三刻时辰,等丫头了取了东西回来,天已经黑尽了。

        翠禽、凤箫不叫进去,点不得灯,小阁楼里黑漆漆一片,只隐隐见县主枯坐在那春凳上,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

        翠禽禀道:“县主,东西取回来了。”

        林容便道:“放在门口的小桌上,然后出去等着,我自己穿就是了。”

        门吱呀开了又合上,听得人退了出去,林容这才起身,脚腕不知磕到了哪里,一落地便生疼,她勉强穿戴好,也顾不得什么脂粉,只把头发梳好,就算了事了。

        只胸口很不成样子,便是这宽松的轻罗衣,走动间摩擦,顿觉火辣辣的疼,她这时才去瞧,发现已经肿了、破皮了。

        林容叹了口气,心里告诉自己一万遍不在乎,却又不能自控的流出泪来,她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擦干,心道:别矫情了,林容,你又不是真的古代女子,这又有什么的?一面又埋怨自己,做什么出来乱逛,在江州时,不是早就想好了对策吗,叫你一时放松,得意忘形。

        又坐了好一会儿,听得翠禽、凤箫在外面唤,这才开门出来,叫丫头们簇拥着往回而去。

        翠禽见林容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到楼下时,便吩咐凤箫:“我瞧着县主身上,少了一串珍珠手串,那只金凤玉摇也不见了,你领着丫头务必要寻到,免得流落出去生事。”

        凤箫应了,领着两个小丫头里里外外寻遍了,只找到那支金凤玉摇,第二次往那小阁楼里去时,才发现珍珠手串断了,散落了一地的珍珠粒,她不辞辛苦,又一粒一粒捡起来,数了数:“正好三十六颗,齐了,咱们回去吧。”

        等回了院子,见翠禽正在碧纱橱里整理荷叶、荷花苞,丫头们个个敛声屏气,大气不敢出。凤箫把珍珠手串,金凤玉摇递过去,正想开口问,便叫翠禽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又指了指里面:“嘘,小声些,县主心里不大痛快呢。”

        凤箫不大懂,听得县主在里面唤人,忙进去:“县主。”

        林容半卧在床上,一只手腕探开纱帐,吩咐:“回来的路上,我看湖边有一处长着荨麻草,明日你去摘一点回来,我要用。”

        凤箫点点头:“是!”

        凤箫退出来,不明白县主心里为什么不痛快,曲嬷嬷进来,尚且不知小阁楼那处发生了什么,问:“县主今儿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衣裳也全湿了,头发也乱了,眼睛瞧着倒像是哭过一样,才刚有什么吩咐,你老实说,不许瞒着?”

        凤箫不敢说,摇摇头道:“叫雨淋湿的,吩咐我们明儿早起去摘一点荨麻草。”

        曲嬷嬷问:“雨淋湿的?我看倒不像。”又问:“荨麻草?摘这个做什么,不是花也不是香草?”

        凤箫摇摇头,说了一句不知,躲去碧纱橱,同翠禽一起默默整理荷叶,好一会儿,见着屋内屋外没人,问:“翠禽姐姐,今儿县主在小阁楼里是不是圆房了。曲嬷嬷不是时常念叨着吗,这难道不是好事?好事,怎么见县主不大高兴的样子?”

        翠禽往她耳朵上使劲拧了拧:“你个小丫头,满口说的是什么话?圆房这个话也是你能说的?”

        凤箫点头,又问:“圆房的时候,女子的声音也会变吗?我在下面听着,那声音简直不像县主了……”凤箫这个天真的小丫头,无知者无畏,倒是什么话都能问得出来。

        翠禽狠狠瞪了一眼凤箫,欲言又止,瞥了一眼内室,小声道:“主子的事,别往外说,也别问。”

        林容回院子来,只在浴池中泡了小半个时辰,恨不得全身搓掉一层皮来,别的地方倒罢了,偏胸口处连沾水都疼。她这时合衣卧在床上,此刻听得外间丫头碎语,又觉胸口火辣辣地疼,鼻间还仿佛萦绕着陆慎身上的不知名的熏香,一时更加烦躁。

        她索性坐起来,剥开小衣,见双峰上的淤痕,渐渐由早先的浅红色变成暗紫色,一双红珊瑚,已经破皮了,耷耸歪着。这夜又更热了,薄汗一出,流到破皮处,越发疼得厉害。

        林容心里暗骂了一句‘畜生’,往柜子里寻了清凉膏涂上,一夜辗转反侧,不知多久才睡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杭卿便来了,站在廊下问翠禽:“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雨,夫人醒了没有?”

        林容这时仍旧没起身,虽然极困,眼皮发肿,但是胸口涂了药,一晚上又痒又疼,压根就睡不太着,索性坐在床上,心里把那陆慎直骂了个百八十遍,犹不解恨。

        听见外面杭卿的声音,吩咐凤箫引她进来,隐在帘子后:“身上有些倦倦的,坐起来就头昏,便没起身。杭卿姑娘一大早来,有什么事?”

        杭卿是内院的总管,陆慎也并不刻意瞒着她,自然是能猜到那湖边的小阁楼里发生了什么的。她望着那浅浅浮动的天水碧床帐,心里有些发空,见里面女子寒暄如常,只声音略微嘶哑,语气越发恭敬,禀告:“这几日都要下雨,姑老太太担心路不好走,便不再多留一天,晌午便要启程去徐州。”

        林容喔了一声,姑老太太对她还算不错,至少跟陆慎比起来那简直不要强太多,按她的本心,是很乐意去送行的。

        至是,那时陆慎必定也在,她现在实在不想看见他,作有气无力状:“姑老太太昨儿本想吃一道我做的荷叶莲蓬粥的,兴冲冲领着人摘荷叶,只我不争气,淋了雨今儿就起不了身了。又怕过了病气给长辈,请杭卿姑娘替我同姑老太太告罪,不能替她送行了。”

        一面又吩咐杭卿,捧出数个锦盒:“这是给姑老太太的,不是什么贵重,是我自己亲手做的一些鞋袜衣衫,虽手艺不好,却是我的一点孝心。”实际上是翠禽、凤箫她们晚上关着门做的,林容充其量补了一两针。

        杭卿点点头:“夫人身子可要紧?等用过了午饭,奴婢唤几位大夫进来瞧瞧。便是寻常风寒也难受,用几幅要才好。”

        林容道:“有些气闷,走路也没力气,麻烦你了。”

        杭卿回话的时候,陆慎正陪着姑老太太用饭,闻言皱眉,反倒是姑老太太问了几句:“可要紧?”

        杭卿想了想,把林容的话,归纳了一下:“夫人说有些胸闷乏力。”倘若是林容在,定要摇着她的肩膀纠正,是气闷,不是胸闷。是气闷,不是胸闷!!

        陆慎听得‘胸闷’二字,脸色微不自然,偏过头夹了一筷子菜送在口里,却未瞧仔细是羊肉,向来不喜其腥味儿,味同嚼蜡。

        姑老太太瞧了瞧陆慎,这本就是她顺水推舟的,又有什么事瞒得了她呢,笑笑:“不妨不妨,别的什么病倒有可虑的,只是胸闷的话,你叫两个大夫请请脉,歇几日便要好了。”

        陆慎偏道了一句:“长辈出行,竟不相送,何其没有规矩?”

        姑老太太笑:“不妨不妨,日后生个世子出来,便是最大的规矩了。”一句话,便把陆慎堵得严严实实,半晌说不出话来。

        用完了膳,将要启程的时候,却又下起了大雨,陆慎便劝:“这雨一时停不了,路上也不好走,姑祖母不如晚几日再启程,拜祭裴令公,也不差这一日两日。”

        姑老太太摇头:“我这一生,受裴令公恩惠颇多,数次相救于危难之中,又不因我的女子之身,加以鄙薄。若没有他,我是不能活着从江州回来的。他活着,我无以为报,死了,我却要替他祭一祭。你不必劝我了。”

        又劝导他:“我听德公说,江州送来布匹五万,虽是有事相求,但咱们拿了人家东西,也别苛待人家女儿。千年修得共枕缘,便是她姓崔,也注定同你有缘呐。”

        陆慎向来孝顺,虽不大认同这话,却只默默不语,并不出言反驳。

        言罢,姑老太太,不顾大雨,蹬车而去。

        午后,杭卿果请了两个大夫进府诊脉,林容换了衣裳隐在帘后,搭了一块儿手巾,伸出一截满是红疹的皓腕来。

        两个大夫分别把脉,又详细问了问症候,道:“不妨不妨,开一副固脾顺气的方子,吃一吃就好。至于夫人手上的红疹,皆因脾胃不畅,吃了药,也会消的。”

        林容心里哼了一声,中医何其精妙,偏偏叫这些庸医给带累坏了名声,道:“我昨日起了红疹,今日两个丫头也起了红疹,这疹子只怕会过人?”

        那大夫立马改口:“回夫人,脾胃不畅引起的红疹,也有会过人的,这几日静养不见人见风就可。”

        林容得了想要的话,吩咐丫头送人出去。一面吩咐翠禽、凤箫:“把内室君侯的衣衫都收起来,派人去跟杭卿说一声,我这病会过人,只怕还要叫君侯回止戈院去了。”

        杭卿正清点进献上来的南珠、锦缎,忙得抽不开身,想了会儿,不知该作何决断。

        听得身边贴身的小丫鬟琉璃道:“姐姐怕什么,正好的由头,又是那边吩咐的,便是怪罪起来也怪罪不到姐姐头上,我瞧着,她这是要拿乔呢,殊不知,越是拿乔,君侯就越厌恶呢?便是往日大小姐,也……”

        杭卿皱眉,高声训道:“住嘴,你是一日日大了,心也大了,说出来的话也一日日不成样子了。你去,给我在屋里跪着,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便不准起来。”

        琉璃闻言,泪水哗哗地流:“好呀,娘没了,大小姐走了,姐姐现如今还为个外人骂我?”说着一扭头,哭着跑回屋内。

        杭卿叹了口气,只叫这丫头一提醒,心道,那日君侯的确吩咐过的,把那些日常要用的搬过去,等姑老太太走了,便搬回来。又想昨日君侯也并没有歇在夫人那里,便迟疑着点点头,吩咐几个丫头:“你们往二门处领几个壮年的婆子,去收拾了东西回来。”

        又叮嘱:“要恭敬些,不可对夫人无礼。夫人怎么吩咐,你们就怎么做,万不可自己拿主意。”

        几个丫头到了林容的院子,见东西全收拾好了,只等着搬了。桂圆一个人,溜到内间请安:“夫人生什么病?我瞧着您脸色倒好,只眼睛肿了。”

        林容喜欢她,多说了几句:“那大夫之乎者也,唠唠叨叨一大堆,我也听不懂,我就照着药方吃药就是。”又问她:“等我病好了,往山上五玄观打醮,你去吗?”

        桂圆听了眼睛发亮,往常老太太、太太去打醮,她这样的丫头是没份儿跟着去的,出过最远的门,就是这回来宣州了:“谢夫人想着我,夫人带我去,我是一定去的。”

        陆慎往外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沉砚提着明角灯站在岔路口,问:“主子,回止戈院?”

        陆慎不答,往另一小路行去,到林容院子时,果见黑漆漆一片,院内院外已歇了灯,大门口也上了锁。

        皱着眉命人叫开门来,见里面竟然丫鬟婆子也都熄灯睡了,没半个守夜的人,心道:这崔十一娘,果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里。

        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见里面上了灯,几个崔氏的几个随身丫头穿了衣裳起身,跪在廊下禀:“奴婢等见过君侯,夫人说身子不舒服,一早便睡下了。外头风雨又大,怕卷了乱石到院子里来,这才关门了。”

        陆慎见她们缩手缩脚,怕得厉害,又听见说崔氏不舒服,心里微微别扭,只怕不是不舒服,是疼的,挥了挥手,道:“无妨,叫她睡吧。”

        自顾自往净室而去,沐浴过了,又并没在藤架上找见换洗的衣物,开口向外,唤人送来,好半天,翠禽才在净室门口回话:“夫人今儿叫人收拾了,杭卿姑娘午后命人都取回去了。奴婢刚命人去止戈院取去了……”

        她叫人收拾了?她……叫人收拾了……她为什么要叫人收拾了?

        陆慎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几日前,似乎是这样吩咐过杭卿,一时也无法,只得穿了那身旧的出来。

        绕过屏风,内间点了一盏瓦黄瓦黄的小灯,林容睡在拔步床最里面,闭眼假寐,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陆慎行至床边,撩开兰苕绿的床帘,见那妇人裹着一床严严实实的薄被,头面向墙壁那一面歪着,一头青丝散在桃红弹墨香枕上。

        他拾起床上的团扇,那团扇上正好也是个卧床而睡的美人,只那美人衣襟处的绣线滑了一小团丝,白白一片,远远瞧去了,竟仿佛衣衫散落一样。

        陆慎转了转手上的团扇,问:“可好些了?”

        林容依旧闭着眼睛,做沉睡状,并不想起来应付他,只想糊弄过去了事。

        陆慎见那妇人不肯说话,脱鞋上床,道:“知道你没睡着,坐起来!”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语气,林容咬着后槽牙坐起来,一时控制不住脸上表情,很是不善的盯了他一会儿,这才道:“妾身身上起了红疹子,几个丫头也叫我给过上了,大夫来瞧了,说很易过给别人,叫我别见人也别见风。就怕这病传给君侯,君侯还是回止戈院就寝才好。”

        陆慎并不理她这一通话,又问了一句:“好些了没有?”

        林容眼睛里直冒火,感情刚是白说了一遍,她滑起袖子,露出红肿、起疹子的小手手臂:“还没好。”

        陆慎垂下眼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问的不是这个!”

        林容叫他气糊涂了,这时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胸口那一片,沉默了半晌,两人都不做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时只听得外头淅淅沥沥的风雨声,荷塘里的蛙鸣声,也不知是静还是闹。

        两人不知沉默了多久,忽听得哗啦一声,窗户开了,帐外绿蜡台的烛火不知怎的叫风吹得东倒西歪,一时之间,陆慎那帐内的影子,倒随着疯长起来,叫林容整个身子都隐在他的阴影中。

        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见了这疯长的影子,林容倒是浑身不自在起来,吞吞吐吐道:“没……没事了。”

        一时又觉这幅羞涩的小媳妇样实在很不洒脱,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现代女青年,很没有必要这样,又加了几句,语气显得十分干巴巴:“一回来就上了药,已经好多了,只偶尔还有些疼,多谢君侯关心。”

        关心?那倒未必见得。陆慎手上摩挲着那团扇的玉坠子,喔了一声,问:“那处大抵是口齿间的外伤,寻常将士受了刀伤箭伤,好了便是好了,没好便是没好,你……你那处既然好了,怎么还偶尔发疼呢?”

        林容听此言,并不答话,脸色也冷了下来。

        陆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粉青釉小瓷瓶:“我替你上药。”

        林容只觉得气冲于顶,立刻拒绝:“多谢君侯,不敢劳烦,妾身自己来。”

        陆慎瞧她一眼,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整个脸颊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浅绯色,他伸手去解林容的小衣,这时有了一次经验,也不必整个撕碎,轻轻一拉,那抹胸的细带子立刻被解开来,缓缓滑落。

        陆慎两根手指上沾了碧玉色的药膏子,往手心润了一会儿吗,这才覆着轻轻揉了上去。

        林容僵在那里,胸口上清清凉凉,实在忍不了,抓住陆慎的手腕,合上衣衫:“妾身自己抹吧。”

        陆慎偏头,见她梗着脖子,脊梁挺直,锁骨微微发抖,眼眶都红了,更觉有趣,往林容手肘处轻轻一按,那妇人便无力的松开手来,无力阻拦了。

        林容不知他按了哪里,手腕发麻,毫无力气,微微一动便酸疼得不行。

        两人在床榻上相对而坐,等陆慎上到一半的时候,林容已是大汗淋漓,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怎样,浑身无力瘫软抚靠在枕上,一身嫩白,颤颤巍巍。

        陆慎只默默瞧着,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风雨声越来越大,那绿蜡烛火越发飘忽不定起来,哗的一声,烛台倒下,烛火熄灭,帐内一片昏暗。

        见此,陆慎不再勉强,松了手,把那瓷瓶扔在枕上:“另一边,你自己上吧!”

        林容本已经擦过药了,不想再擦,只见他目光灼灼的模样,又怕他挑不是,勉强撑起身子,背过身去,用那碧玉膏细细抹了一遍,慢慢穿上衣衫。

        这药膏浓稠得很,擦完了手上黏糊糊的,只陆慎睡在外侧,林容也不好跨过他的身子去外头净手,恨恨地往罗帐上抓了一把,照旧翻身对着墙壁,心里默默把陆慎骂了无数遍。此时恨意强烈,心里残留的那几分伤感倒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时又想起自己常做的那个梦魇里,似乎这个陆慎是在壮年受箭伤而死的,林容回想了半天,期待那梦最好灵验,最好明天就灵验,叫陆慎这厮立刻死了才好。如此阿q的想了半天,胸上那处的疼痒也减轻了大半,不知过了多久,困意绵绵,缓缓睡去。

        陆慎往外枕着手睡去,见那妇人乖顺得躺在身侧,心道:这崔十一娘,倒也不算一无是处,起码,起码没她父亲那样叫人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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