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总要狠一次

我总是在不该脆弱的时候脆弱，在不该坚强的时候硬是要装作坚强。

        这是我余生都改不掉的毛病。

        行者，迷恋上了远方。注定不会为了沿途的任何一处风景所长久的驻足，这是宿命，亦是原罪。

        可用脚步丈量过的每一处，即便努力的想要忘记，最后还是刻骨铭心的记得。

        我已经接受了眼前，金瑞即将离开我们去一个陌生城市，然后和很多的陌生人一起展开所谓的新生活的事实。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我们之间感情的溃散。

        想起小时候那次吃鱼的经历，因为事先知道所以从一开始就格外的小心，结果，一根藏在鱼肉中的刺，还是刺入了咽喉。

        它的透明和细小，藏在同样细嫩的鱼肉中，以至于肉眼很难识别。

        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的微不足道，却被我折磨的痛苦不堪，试过很多方法都无果，只能求助于医院。

        医生一手握着手电筒，另外一只手掐着细长的镊子，找准了位置，迅速下手，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这或许也是我为什么我一直讨厌去医院的原因。不过即便是这样，我还是会想，要是眼前的痛苦可以通过一次手术或者一次治疗而彻底被根治。那么我一定自告奋勇的到医院去，花费再长的时间我都愿意。

        可惜，现实，让我无从选择。除了遵从。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因为心里难过，别一个人撑着，都发泄出来吧。”

        前一刻还陷在不分青红皂白的争吵里，转眼间，我的上半身已经丢入了周煜的臂弯里。他温厚的手掌，轻柔的拍打着我的脊背。一下跟着一下。

        像主人在安慰受伤的小猫。

        周煜的手心，干燥温暖。

        让我想起母亲的手。在我因为莫名的恐惧而无法安睡的夜晚，又或者是叫嚷着从青面獠牙的梦境中醒来的时候。母亲总是坐在床头，手掌轻轻抚摸着我的脊背，一下又一下。直到我在她的安抚下，渐渐忘记了恐惧和害怕，再次沉沉的睡过去。

        于是，直到黎明彻底到来之前，一直都睡的很安稳。

        心里的防线一旦决了堤，眼泪也紧跟着波涛汹涌。

        我把脸埋在周煜的肩膀处，抿着嘴唇，无声的落泪。

        当一个人遭遇的痛苦足够多的时候，表现出来的要么是无声的落泪，要么是放生叫嚷眼眶干涩的没有一滴水。

        唯独不会出现的，就是放声痛哭。

        因为身体里面的那颗心早已经见识过了太多的苦难。于是背地里和身体之间达成了协议，当其中的一方想要又一次短暂的松懈时，另外一方就要顽强如堡垒。

        为了防止松懈以后的生活，不会彻底的坍塌。

        金瑞说，以后他在哪儿，家在哪。

        记忆是唯一肉眼看不见体积，衡量不出重量的东西。却已经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所以，除了记忆。其他的一切，他都没有办法带走。

        我并没有为了自己的这场胡闹和眼泪感到羞愧。现在还能闹，就已经是我最大的福气了。以后，想要见面，都变得困难。

        现实阴冷，人情凉薄。那些三天小聚、五天大聚的日子，不分时间场合的呼朋唤友。很多陌生的面孔，通过朋友的朋友介绍而来。只一面之缘，却热情似火。连想要拒绝，都会觉得自己很做作。

        金瑞父亲出事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开以后，往日的这些活跃在各种聚会的活跃面孔，竟好像是提前约好了一般，主动生疏起来。

        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掌握的比谁都好。很干脆的，对我和金瑞采取了一视同仁的态度。

        不见也好。勉强算的上好聚好散。

        这个年纪本该有的热烈，却因为一场离别而变得格外冷清。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着过了这一场日月的更替。

        南荣里本来是想安排金瑞在离开之前，到监狱去见他父亲一面的。可是被金瑞拒绝了。他说：“算了吧，见了也还是要散。有机会的话帮我转告他，说我一切都好，让他放心。”

        我从来没有想过，金瑞竟然心狠至此，连见面都不愿意吗？那可是和他相依为命的亲生父亲啊。就算他做错了事，在这种下次见面不知道何年何月的情况下，在他已经为了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失去了人身自由的情况下。

        不管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原谅，也总是要见上一面的吧！

        我说：“看在你的身体里还流淌着和他一样的血，你也应该去见上一面，你从来都不是心狠的人，怎么现在突然就变了。”

        “南荣，你说的没错，我们几个人里面，我一直都是心肠最软弱的那个。宁愿自己受苦，也见不得你们不好。可这一次，我决定要做一个心狠的人。”

        “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让他好好的活下去。起码要给他留下一点生存的希望。”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金瑞之所以这么做的用意。

        生活在精彩纷呈的世界里，身边总有人陪伴。生意场上，觥筹交错，几番相见恨晚，相谈甚欢。

        金瑞是担心，他的父亲，每天面对着冰冷的没有人情味的铁栏杆的时候，会失去对生存的追求。

        他宁肯忍着悲痛，也不去见他的面。

        为的就是让他的心里留下遗憾，作为一个父亲，没有见到儿子的最后一面。就算死，也死的不甘心，合不上眼。见面，就变成活下去的指望。

        有了指望，日子过的在苦，也总能勉强尝到未来给的一点甜。

        那个从小被我欺负，整天跟着我和米雪儿身边，喜欢到处探听八卦消息的、被我和米雪儿称呼为“小二”的金瑞，成熟了。

        而见证一个人从青涩到成熟的标志，总是少不了离别和担当。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既然要散，免不了上演一幕最后的晚餐。在我和周煜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金瑞亲自张罗了一场告别的晚宴。

        时间就定在他临行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地点？

        是那个我们开过无初次party的，我最钟爱的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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