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小修）
周舟涂完卡，才过去十五分钟。
她提笔写填空和大题，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轻柔而规律，就像在完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这时，走廊尽头远远走来一位挂着巡考身份牌的中年女老师，是高二年级数学教研组的组长许笑梅。
她猛一瞅，见窗边的大佬脸上居然浮现出欣慰微笑，不由毛骨悚然：“计老？”
计老笑容不变，把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她噤声，连目光都没有移开分毫。
许笑梅皱眉，回头看了看班级，没错啊，是高二13班。
13班的人做题有什么好看的，那些人会做题吗？
她顺着计老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很漂亮的少女，脊背挺得笔直，睫毛纤长浓密，垂着眼睛看试卷的神情相当认真。
她是谁？难道是计老亲戚的孩子？
许笑梅一头雾水地看了一会，计老却已经笑着点点头，走开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周舟举手示意。
这种高一程度的题目真的太简单，她百分百确定自己做的就是全对。
13班是出了名的差，监考老师的目光一直警惕扫视着教室，就怕有人作弊。
此时他看见周舟举手，迅速走过来：“什么事？”
少女沉静地抬起头，分外认真地，问了一个令他吐血的问题：“老师，请问能交卷了吗？”
她声音虽然小，但这考场里都是不安分的主儿，顿时骚动起来，肆无忌惮地回头来看热闹。
老师怒道：“安静！看自己的题！”他眉头皱得更紧：“考试结束前三十分钟才可以交卷。”
周舟愣了一下，她并不知道有这个规定，目光只好又放回完全空白的草稿纸。
监考老师顺着她的目光，也注意到她空白的草稿纸。
这么早举手，原来是想交白卷。
他没好气地背过身去，负着双手，像巡视领地的皇帝一样在教室里慢悠悠走了一圈：“比成绩更重要的，是学习态度，都高二了，啊，别连半个多小时都坐不住，想交白卷。”
“你们家里就算有金山银山，有矿，有煤，那也是父母挣的，人能一辈子靠父母吗？不能吧，三十分钟交白卷，说出去，丢不丢人啊？”
这些老生常谈的话，大家早都听得多了，左耳进右耳出，耳观鼻鼻观心。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落到周季然耳朵里，就不一样了。
三十分钟交白卷，干得漂亮！这才是和他统一战线的亲妹妹。
他转了转笔，决定帮战友一把：“嗨，不就交个卷的事儿吗，又不作弊，您老人家通融下呗。”
“”
老师的额上清晰地爆出青筋。他快步走过来：“你说什么？”
周季然嬉皮笑脸：“既然是白卷，早一小时交，和晚一小时交，它都还是白卷。”
他眼睛转了转，大半个身子都转过来，向妹妹抛出一个“我们都懂”的眼神。
周舟：“”
她兴趣缺缺地低头：“谁说我要交白卷了。”顺手，把自己的答题卡卷面捂紧了。
周季然：“？？？”
但无论他怎样怒视周舟，她都没反应，也再没抬头看过他。
围观群众：有生之年居然也看到了哥的狗腿一面。
周季然旁若无人地无视考场纪律，监考老师被干晾在一旁，面子挂不住了。
他冲回讲台拿起座位表，扫了一眼后，“嘭”一声把它拍在讲台上，说：“周季然，是吧？你破坏考场纪律，我要叫你家长来一趟。”
监考老师用力之大，仿佛拍的不是薄薄的座位表，而是周季然的脸。
大少爷本来就在气头上，哪听得了这种威胁，挑衅地对上老师的目光，冷嗤：“叫啊，随您的便。”
众人：“”
周舟淡定屏蔽所有噪音。
比起上午的小插曲，下午场的理综，周舟终于得以在安静环境中写完。
尽管已经恶补了很多生物知识，但毕竟是高一一整年的内容，她学习能力再强悍，也还是有记不完的地方，于是理综答题卡上留了些空白。
但物理和化学，她感觉自己答得还凑合。
以前她读高中的时候，力学就是强项。没想到五十多年过去，动摩擦力静摩擦力那些核心考点居然还没变。至于化学，她对化学一向无感，但总归也不会差到哪去就是了。
希望能快点出成绩。
周舟默默想着，一边把笔放回笔袋。
来参加考试的人都三三两两结伴走了。周季然更是纠集了一大帮人马，铃一响就溜得不见人影。
周舟不知道先前原主和亲哥哥是怎么相处的，现在看情况，似乎就像日记里说的，两人各玩各的，周季然对她并不上心。
这样反而好。
她现在对这个时代仍然一无所知，要抓紧时间恶补建国后的历史与政治才行，如果原主和哥哥太亲密，她在相处时被看出不对，那才真的糟糕。
周舟收好书包，一个人走出学校，搭公交回家。
天水居离鸽城一中挺远，加上路上有点堵车，周舟进门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家里热热闹闹地准备吃晚饭，林婉儿不见踪影，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这还是周舟第一次见到周望安。
周家的家主相貌相当英俊，却不同于周舟与周季然那种偏秀气的长相，他的五官相当开阔，英气逼人，听见她的脚步声，从报纸里抬头，瞅了周舟一眼。
周舟想起原主的遗书，上面说爸爸看她不爽很久了，于是有些忐忑地叫：“爸，我回来了。”
周望安仿佛有些意外，冲她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笑纹很深，却丝毫不显老态，反而更显儒雅，但他嘴上说的却是：“是，听说舒家的大公子来鸽城了，我和老李打算找一天在文华给他接风，你也一起吧。”
“对，就是分管恒丰的那个舒总年纪很轻的那位他这次不知道会不会带来什么红头文件，这几年上头的风向瞬息万变哪。”
“我估摸这个人志向不小，来这一趟听说是奔着组建什么高新产业园，来招揽人才了。”
“是，听说这人一贯眼高于顶，很不好惹。”
“对对，哎，好，好，你忙，回见。”
周望安从茶几上摸过手机挂了电话，周舟这才注意到他耳朵上戴着一个白色的耳机，却没有电线，就这么挂在耳朵眼儿里。
又是一项高科技。周舟惊讶之余，心底泛起了浓郁的危机感。
在这个时代待得越久，她越觉得自己原来想法的可笑。
原本觉得回科学院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仔细想想，不说原来的研究员周舟已经死在了设备失控现场，就算她的老领导愿意支持她，让她无条件回去，她恐怕也完全无法跟上目前的科研进度。
这里的人会“上网”，会用她听都没听说过的电子产品，刚刚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捧着那个叫“手机”的小机器在看，看起来很快乐。
而她，只是一个披着年轻少女外皮的六十年代老古董，连上网都不会，更别说使用最尖端的精密仪器了。
周舟回想起林婉儿那番劝阻，第一次隐隐感激起自己这位“妈妈”来。
她放下书包，洗了把手，走到厨房，见林婉儿居然在亲自下厨，王妈在一旁打下手。
林婉儿是一个仪式感满满的人。每年的开学第一天，她都会给两个崽子亲手做餐饭，务求让他们感受到妈妈的温暖。
王妈就很担心自家夫人把厨房给点了，于是借着洗菜备菜的名义，寸步不离地守了一下午。
此时，宽敞开阔的厨房里，左侧几个灶上炖着一摞木制蒸笼，还有一个瓷白的大炖盅，都盖着盖子，有淡淡的面香味散发出来。
食物的热气总是让人感动。周舟眨了眨眼，感觉眼前这个现代化的厨房和基地那个灰扑扑的、烧柴火的大灶奇异地重叠了起来。
她注意到流理台上摆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碗，里面码放着很多猪肉。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碗抄过来，用手戳了戳肉条。
软软的，带着一点腥气，的确是如假包换的里脊肉，漂亮极了。在六零年代，即使你有再多的肉票，也很难换到这么好的一块猪肉。
王妈和林婉儿背对着厨房门，听见脚步声都以为是佣人来了，不以为意。林婉儿握着锅铲，姿势看起来有点古怪。过了一会油烧热了，她头也不回地招呼道：“小云，帮我把肉递一下。”
周舟说：“妈，你去歇着吧，我来做就可以。”
她原本也并不会做菜。只是到了沙漠基地，她见帮工的做饭大妈实在太辛苦，一个人要照顾全基地上上下下几十人的伙食，于是主动上去搭把手，这才练出来的厨艺。
林婉儿顿时一惊回头：“舟舟？你放学啦？没事妈妈不累，马上就开饭了。你哥回来没？”
王妈见她居然出现在厨房，也愣住了。
周舟说：“应该没有，我不知道他。”她端着肉碗，一边坚持着从林婉儿手里夺过锅铲：“让我来吧，我该做的。”
在周舟的强烈要求下，林婉儿终于退居二线。
王妈本就紧绷着的神经，顿时更紧张了，随时准备扑上去抢锅铲。
周舟没注意她们的神色，自顾自淡定地打量着食材。
糖醋里脊。
这种现代人习以为常的菜色在她心中堪比国宴级别。食物最紧缺的时候，他们大伙连地里的草根都挖出来炒了吃。
但炒菜这种事一通百通。周舟驾轻就熟地颠了颠锅，让油滚得更均匀，随即腾出手，利落地把肉全部倒进了锅。
顿时油星飞溅，肉香混着花生油的香气一齐升腾起来。
林婉儿花容失色，下意识退了几步。她厨艺不好，就是怕油爆锅的时候溅到手上，所以总是放不开手脚。
但在她恍惚的一瞬间里，周舟已经把火调到最大，面不改色地翻炒起来。她铲肉的动作大开大阖，配合着上下颠动的锅，看起来颇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美感。
王妈已经瞪大了眼，盯着自家小姐。周舟此时晃动锅具和翻炒的幅度都很大，肉块眼见着就要飞出锅了，偏偏却能在最后一瞬间精巧地落回锅中，分明是食堂里做惯了大锅饭的大师傅才有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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