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辞旧岁

白絮纷舞山间，妆成琼枝玉树。沧元山被瑞雪笼罩了十几日，抬眼一片白茫。再有半个多月便要过年了，虽大雪覆山，但门中往来下山的弟子却未被这场雪阻住回乡的步伐。

        沧元山每逢年节会给弟子们发放盘缠，让有亲人在外的弟子们回乡探亲，那些家离得远的弟子，提前半月便可下山。留在山上的弟子则在门中一起过年，只是拿到的银两比回乡的弟子们少一些。

        云奉月本考虑要不要借此机会下山，到浔邑去找秦苍峰，但她武功尚未恢复，手边也无趁手兵器，此去浔邑路途遥远，万一出现变故得不偿失。因此她便打消了下山的想法，两耳不闻门中事，一心扑在练剑上。

        肖红槿见她每日朝起早夜眠迟，为她调制了强健体魄和醒神明目的丹药助她修练。

        年关将至，门中弟子走了大半，留在门中的弟子则各自休沐，化雪天寒，除了吃饭时辰，门派中鲜少有人在外面走动。

        天沐阁的院子不够开阔，且院中栽种着树木，云奉月练剑有些施展不开，且有弟子往来取药，人多眼杂。因此她便想到了山上那片竹林，清静开阔无人打扰。

        山上积雪未化，不见人迹，只有零星爪印。遇难行之处，云奉月用“无渺步”一闪而过，行处不留任何痕迹。

        竹林深处的石头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云奉月脱掉外衫，在开阔处舞起了剑招。

        “孤鸿惊雪”她早已熟稔于心，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剑风将周围的积雪吹起四散，如孤鸿翩翩起舞于雪上。

        她的内力尚且浅薄，剑招使出来凝结成的剑气没有太大杀伤力，挥在竹子上只有浅浅的一道痕迹。一套剑招使到最后，“霁雪”仍是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云奉月有些失望，回想着云阙行的指导，或快或慢的一遍遍重复着“霁雪”的招式，许是这么多年一直囿于自己的理解，她始终无法突破瓶颈。

        许久未曾这么畅快的练剑，直到日薄西山云奉月才下山。

        山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因为要过年了，门中换上了红色的灯笼，寒风中红色的灯火摇曳生姿，一眼望去，颇有几分过年的喜庆气氛。

        云奉月远远瞧着前面有一个提着灯笼行走的人影，山雾氤氲看不真切那人身量。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向她走了过来。

        待及近前，她才辨认出此人是谁。

        “师叔！”

        穆倾风凭着面纱认出了她，柔声问道：“天这么冷，怎么还在外面？”

        “在屋里养了半个多月，手有些生疏了，上山练了一会剑，这便要回去了。”

        “你伤势初愈，要量力而行，若遇疑难之处尽可找我。”

        “是，多谢师叔。”云奉月正愁无人为她指点迷津，穆倾风既然送上门她也不与他客气，只是当下并非请教的好时机。

        穆倾风说道：“不必言谢，马上要过年了，可与门中弟子结伴到附近的城镇逛一逛，竹溪镇的庙会很是热闹。”

        庙会啊……云奉月想起去年过年的时候，云桓带着她们三个姑娘到淮曲逛庙会的情景，她们见别人踩高跷好玩，也买了一副踩着玩，结果云芍摔了一跤，皮都磕破了。当时云桓给她包扎，她一直盯着云桓看，鸣溪在一旁调侃了她一句“云芍，你不会是被云桓哥哥迷住了吧？”

        现在想来，云芍的许多举动确实早就对云桓情根深种了，只是未曾想到，她会因爱成恨……

        穆倾风见云奉月不说话，以为因为他提到了过年，触到了她的伤心事，赶忙转移话题：“小五这几日好像不太开心，你若有闲暇，去看看他吧。”

        “恩。”

        天上又飘起了雪花，穆倾风见云奉月衣衫单薄，说道：“我先走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恩。”云奉月与穆倾风道了别，一路小跑回了天沐阁。

        小五成了穆倾风的亲传弟子之后，便搬到了穆倾风住的院子，离天沐阁有些远。云奉月走进院子时，看到小五坐在门口发呆。

        她轻手轻脚走到小五身前，见他仍未注意到自己，突然大喊一声，想吓他一下。

        小五一个激灵，显然被她的出现吓到了，但转瞬便是满脸喜色：“姐姐！”

        “你发什么呆呢？是想家了吗？”

        小五的喜色消了一半：“恩。我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怕我爹娘担心我。每年过年我娘都会把攒了一年的银子拿去换谷子，蒸几个馍馍给我们，爹娘一口都舍不得吃。我现在在山上不愁吃穿，还有了银子，不知道爹娘和哥哥姐姐怎么样了，我想把银子送回去。”

        云奉月从小吃穿不愁，体会不到穷苦人家的心酸，但听小五这样说，倒能理解他的心情。她揽着他的肩膀，在他旁边坐下，安慰道：“今年看来是没法子回去了，你先把银子攒起来，等你练好了武功再回去，你爹娘定然会很高兴。”

        “恩，我一定会好好练功！”

        “别不开心了，你师父说年后竹溪镇有庙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逛逛？从上了山我还没有去过竹溪镇呢。”

        “好！我在竹溪镇做过工，我带姐姐逛。”小五一扫心中阴霾，脸上绽开笑容。

        “那就这么说定了，年初一你到天沐阁找我，我们一起下山。”云奉月看着他笑，嘴角不自觉上扬，小孩子总是不善掩饰自己的情绪，愁绪来得快消的更快，倒有些羡慕小五。

        过年前的几日，云奉月都是在山上的竹林里度过的，练功的时光过得飞快，难得无人打扰，她恨不得睡觉都在竹林里。竹子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由浅入深。

        再过一日便是除夕，留在门中的弟子要一起守岁吃年夜饭，云奉月在山上练到亥时才下了山。她回到院中时，肖红槿屋中仍亮着灯，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肖红槿从屋里走了出来。

        “师父。”

        肖红槿径直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的锦袋递给她：“明日便是除夕，你是我徒弟，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云奉月面露惊讶之色，肖红槿竟然为她准备了礼物，她接过锦袋，这袋中之物似乎没什么重量。

        “多谢师父。”

        “不必谢，你早些休息。”

        待肖红槿回了自己屋中，云奉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拆开了锦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条绣着兰花的红色发带。

        她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发带，从前她有无数金贵的发簪和首饰，可以每天不重样的换着戴，对这种东西不屑一顾。可在当下，这条发带却比那些金银首饰更加宝贵。

        她将青丝解下，用这条新的发带重新绑好，在镜中仔细打量，脸上笑意越来越深。

        半晌之后，她将发带解下来重新装回锦袋里，妥帖放好。

        一年的最后一日悄然而至，沧元山妆点一新，四处飘摇着喜庆的红色，弟子们三三两两出来走动，脸上皆是喜气洋洋。

        云奉月系上了肖红槿送她的发带，被过年的热闹气氛感染，心情极好。

        除夕是沧元山每年最热闹的时候，尤其是晚上。门中之人一起吃年夜饭，共同守岁。今年因有新弟子入门，聚在一起的人更多。

        宴席之上穆倾风作为掌门提前给门中之人拜了年，说了些祝福之语。吃过年夜饭便是守岁，愿意一起守岁的弟子们聚于澹雾台，围坐在火堆旁谈天说地等待着新年的到来。门中一些年长的长老不喜热闹，不会与小辈们一同守岁。云奉月抬眼望去，澹雾台上几乎都是门中的年轻弟子。穆倾风作为掌门自带一股独立人群的气质，弟子们自觉坐得离他远了一些，他一个人坐在那倒有几分孤寂之感。

        肖红槿本就不喜热闹，往年守岁她都是不参加的。吃过年夜饭她要回天沐阁，被云奉月生拉硬拽拖到了澹雾台。

        穆倾风、严青榆见肖红槿过来自是高兴，从前过年像与她无关一般，大家在外面热闹，她一个人在天沐阁磨药材。今年能出门来同大家一起守岁，是他们喜闻乐见的转变。

        “师姐，坐这里。”严青榆起身在他和穆倾风中间给肖红槿腾出了一个位子，招呼她坐过去。

        云奉月本着送佛送到西的想法，拉着肖红槿的手把她送到严青榆身边，对严青榆说道：“师叔，我师父就交给你了。”

        肖红槿有些不自在，严青榆面上也有几分羞赧之色。云奉月看了他俩一眼，面纱外面的一双明眸弯了成月牙，把空间留给了他们，走到挨着穆倾风而坐的小五身边坐下了。

        “师姐，坐吧。”严青榆双眼一刻都未曾离开肖红槿，看着她坐下，把手边的点心递到她面前，肖红槿并未推辞。

        穆倾风在一旁看着他俩的互动，眸中泛起微光，唇角微微勾起，往小五那边挪动了一下身子，离他俩远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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