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弩张

范先生将酒盅猛地扔放到桌上，动作粗鲁，里面的酒水全洒了出来。

        苏尚也不言语，只是脸色越来越晦暗，看得出他在竭力忍耐。但场面一触即发，根本不用过多言语。

        倾城暗道，苏氏真是个害人精，人都不在场，已经引发了一场争斗。只是看苏尚的模样，倒不见得有多讨厌苏氏。

        眼见场面无可挽回，苏武在一旁有幽幽地开口了。

        “爹，我师傅的话自然可信，你就别替她掩盖了。”

        他的话可没有对苏氏半分恭敬，连称呼都不愿给予，可见他对苏氏也并无几分真情。

        然而，苏尚却忽然爆发了。

        “混账！她是你姑姑，别人说她千不好万不好，你也不能说她一个字！”

        苏尚的眼睛都瞪得正圆，一副恨不得将苏武千刀万剐的表情，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父子俩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这事要是放在平时，苏武也就直接认怂了。可现在的场面不对，他要是认怂，那他师傅和他爹就要打起来了。

        他们俩可万万不能产生间隙！

        苏武索性豁出去了，舍身大义道：

        “又不是亲姑姑，那么紧张做什么？你把人家当妹妹，人家还不一定把你当哥呢。”

        虽然豁出去了，但苏武还是碍于苏尚的威严，声音极低，嘟嘟囔囔的却更让人气愤。

        苏尚一拳把他挥倒在地，还不解气的又踹了几脚。

        别看苏尚一介书生，打起人来也毫不柔弱。拳脚交加，把苏武打得满地打滚，连连求饶。

        眼见苏尚又要打上来，范先生急忙挡在苏武面前。

        “苏大人，他已经长大了，在外面还要给他留几分颜面。”

        范先生十分郁闷，本来在说苏氏，怎么好好的还当着他的面打起孩子来了。这本是苏家的家务事，他也不便多嘴。但打了他的宝贝学习，他这个做老师的怎么还能放任不理？

        “范先生你让开，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孝道的畜生！”

        范先生挡在苏武面前，苏尚不好下手，一边狠瞪着苏武，一边劝慰着范先生。可范先生哪里肯让，左右闪躲，眼见拳头就要挥到他脸上了。

        能让范先生做到如此地步，可见他对苏武也确是喜爱。可苏武他爹偏偏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苏尚，即使有范先生阻拦，他也毫不让步。

        三个人你来我往，场面甚是滑稽。

        “人都说苏大人断案清明，想不到却连自己的家务事都看不清。”

        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苏尚停下脚步，回过头便见一个清秀少年摇晃着酒盅不屑地看着他。

        对于这个少年，苏尚还是有印象的。范先生的学生，刚才又得知是范先生的义子。此番却敢来教训他，简直狂妄！

        “哼，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苏尚根本没将倾城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个少年之所以有恃无恐，完全凭借范先生的依仗。

        倾城不气不恼，一派悠闲之姿。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一个小孩子都懂，苏大人却不懂。”

        她挑衅地看着苏尚，言语间夹杂轻蔑。

        苏尚的怒火正愁发泄之地，见这个少年不怕死地迎了上来，当下也不再客气。瞪眼道：

        “混账，我苏家岂容你一个小孩子污蔑！”

        范先生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撇下苏武，护在倾城面前，冲着苏尚冷言道：

        “苏尚，你若赶动她一根毫毛，老夫定要与你拼命！”

        与保护苏武不同，这回范先生浑身都充满力量。苏尚相信，如果他现在敢冲过去打那少年，范先生绝对会不顾及形象与他扭打在一起。

        究竟是什么人，能得范先生如此保护？

        这稍稍的停顿，让苏尚的大脑也清明了许多。

        “哼，难不成你也要说苏氏不好？”苏武甩了一下袖子，咄咄逼问道。

        “我不知道她好与不好，但大家都说她不好，就连范先生亦言。我想，她身上一定有某种特质，为大多数人所不喜。”

        倾城没有多言，只是折中说了自己的看法。这样的办法明显比直接点名更能让苏尚接受，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倾城。

        对面的少年身材薄弱，看起来比苏武还要小上几岁。明亮的眼睛却带着不可忽视的神色，充满睿智的光芒。没有一丝骄纵的痕迹，小小年纪实属难得。

        苏尚想起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自己儿子的个性他很清楚，虽有范先生亲笔书函，也难保全身而退。先前他以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如今看来倒不如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明明是一个小孩子，却将事情算计得毫无纰漏，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这一刻，就连苏尚也对倾城刮目相看。

        “范先生，在下刚才无礼了，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苏尚是聪明人，审视夺度后立即给范先生道歉。他拱手作揖，态度也回到了最初的平静。

        若按照范先生以往的性子肯定不会接受，但瞥见倾城淡淡的目光，不知怎么，回礼道：

        “苏大人严重了。”

        一场风波伴随着倾城的开口，雷声大点雨点小点地结束了。

        苏武也松了一口气，这要是让他爹和他师傅产生了间隙，那他以后岂不是要夹在中间受罪，两边不讨好，还好事情解决了。他的目光不觉看向倾城，心中暗想。

        小小年纪，不惧权势，亦不焦躁，即便藏而不露，这样的人也算可交之人。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苏武天天来酒楼，一来就是一天。什么话也不说，看得人心惊胆颤，碍于他的身边，又不好赶他走。

        倾城一开始以为他来找范先生，但范先生被几家书院联名请去讲课，不在酒楼。后来又担心他不怀好意，可仔细看了看又不像那么回事。索性吩咐大家不必担忧，腿长在他身上，爱来就来呗。

        他每天大清早来，天黑才走。一日三餐，大家吃饭，总不好意思让他在旁边看着。况且有一次，倾城没叫一起吃饭，他那么大一个人，就好意思眼巴巴地盯着他们吃饭，导致谁也没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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