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公甫

“李头儿！李头儿！”

        听到这似陌生又似熟悉的呼唤声，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竭力望向喊话的人。

        眼前共有两人，都穿一身皂衣，作古代衙役装束。两人脸上都满是焦急担忧的神色，凑到他的面前不停呼唤。

        “你们……是在拍戏吗？我是本市警局的刑警，因追捕歹徒而受伤，请帮我打电话叫一下救护车。”

        说完这句话后他忽地醒觉不对，当时他清楚记得自己是心脏部位中了枪。他又不是什么心脏生在右边或是恰好有个什么硬币怀表之类东西挡住子弹的电视剧主角，没有理由能活下来。

        那两个人在听了他的话时，脸上都是一片茫然，其中一人道：“李头儿你是否仍未清醒？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我是……李公甫！”神使鬼差地说出这个名字后，他身体陡然剧震，脑中更是响起开天辟地般一声惊雷，许多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潮水般涌出，险一险便要将他的脑袋撑得爆开。他双手抱头发出一声惨叫，立时又昏厥了过去。

        好半晌后，他方悠悠醒转过来，此刻脑中分属于两人的记忆已经交融在一起无分彼此，也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钱塘县捕头李公甫。

        这倒还罢了，最重要的是李公甫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姓许闺名娇容。而许娇容与李公甫一样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弟弟，名唤许仙！没错，根据脑中的判断，他可以确定就是那个跨越种族界限与一条白蛇大搞“人*兽*恋”的许仙！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变成了李公甫，以后便安安心心地做李公甫罢了。”

        心中感慨万千之后，他终于还是选择了接受现实。

        “张泉、李皖，那个小贼现在怎样了？”李公甫晃了晃头，对身边的两人道。接受了前任的记忆，他自然认识了眼前这两个隶属于自己管辖的钱塘县差役。

        “李头儿你终于没事了！”两个差役见上司认出了自己，一起欢呼雀跃起来。倒不是说两人对李公甫如何忠心耿耿，但上司若有个好歹，自己这两个做下属的回到衙门后免不了要大受牵连。

        听到李公甫的问话，那张泉恶狠狠地道：“那小贼竟敢偷袭李头儿，小的们怎会便宜了他？先前已经重重教训了他一顿，此刻正锁在药铺门外的上马石上示众呢？”

        李公甫摇头苦笑，说起来这位前任也真是倒霉，明明也练了一身武艺，却被今天巡街时抓到的一个小扒手在背后一砖头闷在后脑。

        “算啦，”李公甫摆了摆手，“你们两个将那小贼带回县衙依律处置，不要再难为他。顺便替我向太爷告个假，就说我因伤休养半日，明天再到衙门当值。”

        两个差役一起奉承道：“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李头儿您真是大人大量，只是便宜了那小贼！”

        李公甫笑骂两句，将两人赶了出去。

        两个差役才出门，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推门进来，看到李公甫已经坐了起来，笑道：“看老弟气色不错，应该没有大碍了。不是愚兄说你，凭你的武艺，怎地被一个小蟊贼暗算了？”

        李公甫抬头看看来人，立时想起这是自己的好友，在钱塘县怀青巷开药行的王凤山。他受伤的地方离怀青巷不远，那两个差役应是知道他与王凤山有交情，所以将他送来此处医治。

        他起身稍稍活动一下，感觉除了后脑仍隐隐作痛之外，身上已经没有别的不适，便王凤山拱了拱手，有些羞赧地道：“惭愧，此次却是阴沟翻船，教王兄见笑了。”

        王凤山上前，让李公甫坐下，仔细检查了一下他后脑的伤势，笑道：“老弟终究是有功夫在身的人，挨这这一下重击也只是稍微有些淤肿。愚兄已经给你抓了两剂活血化瘀的药物放在柜上，走时你记得拿上，回家后按时煎药服用，三天之后便可痊愈。”

        李公甫称谢之后便起身告辞。

        王凤山知道他此时也最好是回家静养，便没有深留，亲自将他送了出来。到了前堂，一名药铺的伙计极有颜色地将分成几包包好的药材送上前来。

        王凤山随手接过交给李公甫，李公甫也是随手接过，只称了一声“谢”却绝口不提一个“钱”字。

        出了药铺之后，李公甫沿着大街往记忆中的家走去。

        钱塘县为杭州府治所，自古为东南繁华之地。李公甫一路行来，但见的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市列珠玑、店陈罗绮，再加上一路熙熙攘攘身着古装的人群。如此真切景象，绝不是任何一个影视剧的摄制组可以营造出来，这实实在在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在前任的记忆里，这世界的山川地理、人文风物与前世几无不同，偏偏历史发展大相径庭。在一个与前世历史大异、绵延近七百年的大唐帝国衰亡之后，却没有了五代十国与南北两宋，取而代之如今这个坐拥中原大好江山、立国已逾三百年的大虞王朝。

        一路走着来到自家门前，这是一座独立的院落，虽是占地不广，但是能在寸土寸金的钱塘县拥有这么一处院落，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刚刚摸出钥匙要去开门，忽地听到身后一声门响，一个清脆的童子声音传入耳中：“李大哥，你今天怎么回来早了？”

        李公甫转身，看到对面人家的院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从门缝中探了出来。

        看到这个生得眉清目秀的小子，他本能地皱起眉头道：“先不要问我。许仙你怎么会在家里，这会儿你不是该在学堂读书吗？”

        说完这句话，他才想起这个少年不是旁人，正是自己未来的小舅子。

        小许仙从门后站了出来，得意洋洋地道：“今日宋先生要去访友，便放了我们半天假。姐姐说今天要修补屋顶，我正在给她帮忙呢！”

        “怎么你家的屋顶又漏了吗？”李公甫看这孩子身形有些单薄瘦弱，穿的衣服虽然颇为整洁，但几处不起眼的地方却打着补丁。

        许仙正要回答，忽地从门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子喝声：“许仙，你跑去哪里了？”

        听到这喝声，许仙固是吓得一缩脖子，李公甫也是出乎本能的抖了一下。

        许仙一吐舌头：“不得了，姐姐发火，我赶快进去了！”随即转身一溜烟向内跑去。

        李公甫站在门口踌躇片刻，终于还是拾级而上，推开门走进了这个与自己家一样熟悉的院子。

        才踏进院子抬头望去，他便看到了自己在日后无比漫长的生命中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幕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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