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梦魔

易仟均没说话，因为此时风清轩和石心彦已经赶过来，在那片废墟的另一头，石心彦招着手，“多亏师妹你舍生取义，我们已经找到梦魔的弱点了，快来，在这里。”

        易仟均还在思索着风雪凝的话，沉吟了一会儿，刚想开口，却见姑娘已经向着石心彦走过去，他喃喃，还是说了句，“该是不知道。”

        只可惜姑娘没听到。

        风雪凝问道：“弱点在哪里？”

        石心彦没开口，风清轩已经从一处塌方的地方偏头钻了进去，风雪凝以眼神示意，石心彦讪笑道：“唯一的一处地洞，是你为我们争取到的时间。”

        风雪凝刚想往里钻，却被石心彦拽住，“那个，里面的东西可能会让你不舒服，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风雪凝白了他一眼，“你们北域的妖怪我都见了，还有什么是不舒服的。”说完就扭头钻了进去。

        片刻之后，她便在一阵干呕下冲了出来，一手扶着一片废墟的瓦片，一手捂着胸口呕了好长一阵儿，呕的眼泪都淌下来了，却是什么都没呕出来，等她直起身的时候，就见易仟均在不远处的地方静静地站着，透过那片废墟，望向这里。

        那一瞬间，风雪凝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她后来想，大概是被这人气的。

        或许是不想被某个人小瞧，风雪凝平静了一会儿，就又钻进了那处塌方的地洞。

        洞口狭□□仄，走了一会儿才来到了一扇简易木门前，踌躇着，握了好一会儿拳头，才白着脸伸手去推那扇门，房门被推开，视线却被一抹白影挡住，以至于刚刚那些惊心没有映入眼帘。

        因为空间有限，易仟均的身形又十分高大，进来后似乎连空气都堵塞了，他挡在那扇木门的狭缝边缘，淡淡的开口道：“逞什么强？”

        风雪凝张了张口，因为实在不好受所以没说话，她闷头站了一会儿，想想还是算了，所以转头向外走去。

        她坐在那片废墟中，越是想把那扇木门之后的恐怖情景丢掉，那些情景越是清晰的印在脑海中，她想许是天界的生活太顺遂了，以至于她忘记了这个世间其实有很多残酷的地方，就比如这座若离山以及那个梦魔。

        她想到第一次推开木门之后所看到的情景，一股潮湿发霉以及浓重的血腥味直窜鼻息，接着，她就看到了一排排身着大红嫁衣的姑娘们的尸体，她们并排躺在那里，一个挨着一个，有的已经死去很久，成了一具具干瘪的尸体，有的像是刚刚死去，脸上的妆容还很精致，这些姑娘单看相貌，都是豆蔻年华，却紧紧因为一个梦魔而惨遭毒手，怔楞间，就见那些原本安静的姑娘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向着木门处走来。

        她们的手臂伸得笔直，眼睛睁的很大，有些因为做久了干尸，腿脚不便，走起路来十分机械，连膝都不懂得弯起来。

        石心彦护着风清轩与风雪凝步步后退，就见梦魔的身影出现在姑娘们的中间，那些身着嫁衣的姑娘们瞬间就疯了，她们伸直的手臂突然转了方向，向着梦魔而去，长长的指甲撕开梦魔身上的皮肉，张嘴向着梦魔的脖颈咬去。

        鲜血横流的梦魔没有丝毫的惊恐，反而露出一副享受模样，他张着嘴露出那口森白的牙齿笑的癫狂，那些姑娘不知疲累，将梦魔撕碎之后，又开始互相撕咬，互相把猩红细长的指甲插进对方的身体中，五脏六腑混合着血流了满地，肠子碎肉沾了满地。

        他们明明早已经死去，那些鲜活的血液却像一个个活人才有的样子，明明早该解脱，却被困在这间屋子里日日夜夜重复着相同的事情。

        而那梦魔，在臆造的梦境中，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情，最初的原因，却只是因为叫爹娘回到自己身边。

        风雪凝在那个瞬间，看着他们的眼睛，突然就读懂了一些事情，也许是因为她的幻化之能，又或者是某个点的顿悟，总之，那一瞬间，她读懂了发生在梦境中的一切前因后果。

        梦魔，在没成魔之前，是个十分温和有礼的孩子，父母给了他优越富裕的生活，身边从不缺仆从，但这些人中，跟他最亲近的还属那位老管家何伯，管家张罗着家中的大事小情，贴心的照顾着小少爷，日子原本过得十分安逸。

        可突然有一天，远方传来噩耗，小少爷的爹娘在回家的途中，被山中的土匪害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小少爷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并不懂‘死’这个字的含义，老管家老泪纵横，抱着小少爷一顿哀嚎。

        下人们得知家里的主心骨被害了性命，灵堂都没搭好就各奔东西了。

        留下来的除了小少爷，就只有老管家一个人，下人们离开的时候，将好好的院子洗劫一空，所有能用的，能拿的，都带走了。

        那天小少爷怀里抱着一个布娃娃，身上带着孝，跪在灵堂中望着花花白色，却没有哭一声，他低头看着手中画花了脸的娃娃，仰头问老管家，“何伯，娘说回来给我画个好看的娃娃，娘怎么还不回来？”

        许是不忍心看到小少爷失望的脸，何伯含着泪回答了小少爷一句话，他说：“等春哥长大娶了媳妇，夫人就会回来了。”

        小少爷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他问：“真的吗？”

        何伯点了点头。

        “春哥长大，春哥快长大。”小少爷念叨着：“娶了媳妇就好了，娶了媳妇爹娘就回来了！”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每天都会问老管家一遍，爹娘什么时候回来，老管家每天都会答一句，等春哥长大就回来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回来，宅院也被一名老爷在世时交好的商贾拿着不知真假的地契收走，何伯带着年幼稚子，反抗不得，只能被人扫地出门，他大呼天理何在，可天理尚在，他却不能讨回说法。

        何伯带着小少爷无处可去，四处流浪，就这样来到了若离山的山脚下，他带着小少爷在此安居，小少爷还是每天都抱着那个布娃娃，盼着爹娘能回来，印象中的人越来越模糊，只有那二层小楼的灯光还依然耀眼明亮，是他记得最清楚的景色。

        某一天，何伯走了好久没有回来，小少爷寻着上山的那条路去找何伯，夕阳渐落之时，他听到了一阵马蹄声，马上的人带着各种嘈杂的谩骂与狂笑，尘土飞扬下，他看到一条绳子绷得笔直，那条绳子一头绑在马鞍上，另一头绑在何伯的右腿上，何伯单薄年迈的身子被拖拽的遍体鳞伤。

        小少爷害怕的哭了起来，抓着娃娃向前跑去，何伯看到那小人的影，用尽最大的力气吼了一句，“快跑。”

        小少爷最终没能躲过去，他被一个右眼蒙着黑布的中年男人抓着前襟拎过头顶，“小叫花子……。”他听到那男人如此说道。

        何伯颤颤巍巍的向这边爬过来，“他还是个孩子，求你们发发慈悲，放过他。”

        “你以为你遇到的是谁，观音菩萨么！我们是土匪，你什么时候见过土匪发慈悲？”

        那些人笑的更加狂傲，小少爷的脑海中充斥着各种笑声，无知的看着那人举起了明晃晃的刀，最后一抹夕阳光影照在山坡，反射在刀面上，双眼被灼的生疼，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何伯亲眼看着那人手起刀落，小少爷的脑袋就此滚下了山坡，他大喊一声，使出全身的力气扑向那人。

        马蹄声渐远，昏暗夜色中，老管家躺在荒草山头中，再没动过一下。

        小少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睁着眼睛看着周围，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他始终记得何伯的话，他知道，只要自己长大了，只要娶了媳妇爹娘就可以回来了。

        他在深夜中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只能贴着地面行动，垂下眼，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脖子正贴合在地面上，身体却不知道哪去了。

        他拼命的扭动着脑袋，在深山中寻找着自己的身体，可漫山遍野，除了那个破烂的带血娃娃，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在山中又游荡了几日，那一日夜色很重，迷雾很浓，他居然看到了那几个拖拽何伯的土匪，土匪口里骂骂咧咧，似乎是在山上迷路了。

        接着，他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是何伯，何伯没注意到一旁的小少爷，他明亮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几个土匪，小少爷刚想上去唤人，就见何伯化作一团黑雾将那几个人包围了起来。

        那几个人就像被抑住了喉咙不得呼吸，只能听到他们发出的呜呜声以及乱舞的双臂，没过多久，那些人就倒了下去。

        小少爷愣愣的支配着自己的脑袋去找何伯，可何伯看不到他，他听到何伯说：“谢谢，杀了少爷的人已经死了，我没什么心愿了，带我走吧！”

        小少爷不知道何伯在跟谁说话，只看到那团黑雾将何伯包起来，然后突然就在自己眼前散开了去。

        黑雾送走了何伯后似乎注意到了他，然后他就听到一个声音跟他说：“那帮土匪不止杀了你，还杀了你爹娘，杀了对你最好的何伯，使你们分离，天道不公，你该报仇才是。”

        小少爷摇头：“何伯说，我娶了媳妇爹娘就会回来。”

        那黑雾又说：“也对，不过你得娶到你爹娘喜欢的媳妇才行。”

        “嗯。”小少爷回答：“好，我一定会让他们满意的。”

        黑雾代替了他的身体，叫那颗头颅长在自己的身上，小少爷抱着布娃娃，依照记忆做了两个人偶，代替了原本的爹娘，而那黑雾，从此与他一同出现，寻找进入若离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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