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过往
出了冥界，风雪凝松了口气，总算离开了那个沉闷、昏暗、又令她感到压抑的地方，迎着光，她仰起头，闭上眼，心情得到片刻放松，任由那些光洒落下来，那是久违的清新与宁静。
易仟均站在远处，目光扫过风雪凝清秀的侧颜，不觉动了动嘴角，却到底没打破这种难得的安静，也没说出那些隐藏在心底的话。
风雪凝的放松只是短暂的，脑海中有份欲念渐渐涌现，那是自己挥之不去的凌乱记忆，关于那个国度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她都不想再去回忆，可是那些记忆里又有着她在乎的人，叫她不得不想。
想到易仟均，她的心中划过一片柔暖，想到他因为自己一句想离开就破了幽冥结界，不顾阻拦不计后果的毅然决然，她突然就想回头看看那个人。
睁开眼睛，逆着光，她看到了不远处那个衣决飘飘，淡漠容颜之上一双深邃且叫人印象深刻的眼，“易仟均。”她突然忍不住想叫一声。
易仟均没应声，只是看着她。
“易仟均……”风雪凝又叫了一声，然后向着他飞奔过去并张开双手将人抱了个满怀，“易仟均，师尊，谢谢你。”
易仟均楞在原地，片刻，拍了拍她的肩，而后不动声色的推开了她，“你若乖点，就算是谢了我。”
风雪凝没说话，只是将人抱得更紧，易仟均，谢谢你，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依然没有放弃我，易仟均，谢谢你，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身边。
北域的人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风清轩与石心彦也还没回来，风雪凝回来简单洗了个澡，连饭都没有吃，就一头倒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这个夜晚，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那是关于松元国度以及她和易仟均的过往，当年的天下没有如今的秩序，妖魔邪祟遍地都是，人类生存十分艰难，风氏一族与松元国度分庭抗礼，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相识的。
他们是在一座城中除邪祟的时候遇上的，易仟均为人冷淡，漠视一切，从内而外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势，可他皮相修的好，所以即便不近人情，还是在不知觉间吸引着她的目光。
风雪凝当时虽然不是神女，但毕竟是松元国度的人，而易仟均当时是为风氏一族做事的神，所以刚开始见面，就注定了他们敌对的关系。
风氏一族与松元国度的梁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当时的关系很紧张，他们为了壮大自己的土地而拉拢民众，因守护而除邪恶之源。
邪恶的势力太过强大，在争夺的途中，她们遇到了一个巨大的结界，好多人都被困入其中，这其中就包括她与易仟均，他们闯过重重枷锁，最后来到了幽冥之界的其中一处，那是最后的虚幻之界，只有冲破虚幻，才能冲开最终的界，可要冲破虚幻，就必须要经历血海的洗礼。
血海是由那些怪手的所有情绪所凝聚而形成的，而入幽冥之界者，全部都是经历过数载轮回罪孽缠身的恶魂，可想而知那些恶魂的情绪有多难对付。
可是他们却一定要入那片血海里，她永远忘不了那些怪手上的一只只眼睛是怎么嘲弄的看着这些人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坠落进血海中，看着他们挣扎翻涌却难以上岸，看着他们的身子被那些鲜红恶心的血液包围，变成一个个比起恶魂还恐怖的存在。
当时的她凭意念将自己圈禁在血海中，起初还能勉强维系，可在最后，望着一个个因为疯狂而死去的人，她的心志也不再坚定，尤其是当她没有随着人群涌动，没有陷入那片痛苦的疯狂中时，那些怪手，确切的说，是那些醉生忘死开始向她而来。
它们睁着嘲讽的眼睛看着她，渐渐飘到她的身边，那些恶心的眼睛游移在他身体上，那些手掌近在迟尺的乱动，不安份的虚空抓挠，似乎下一秒就要触碰到她的身子，怪手的靠近，叫她更加真实的体会到了它们成为醉生忘死之前的经历，叫她陷入一片茫然与痛苦中。
无数个死亡念头在心中萌生，无数利刃折磨着她的皮肉她的骨血她的一切，她想，即便在此死去，也不愿意再承受那些心理与□□带来的苦痛。
她渐渐地闭上了眼，想着，这一切就这样算了吧！
绝望的边缘，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冰冷却有力的手指将她拉了出来，她在茫然中睁眼，就看到了易仟均一双深邃的眼眸望向她，那双眼，直入心底，叫她忘记了身边的一切，将她带出那片绝望的深渊。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只记得当那片虚镜破除的时候，除了她和易仟均，其他的人都成了留在那片雪海中的醉生忘死。
“为什么要救我？”那样敌对的关系，为什么救她，她当时问他，可并没有得到回答，等他回答她的时候，却是不得不接受的分别之期。
松元国度的神女被风氏一族害死之后，松元国度的人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疯狂，身为前一任神女弟子的她，毫无意外的成为下一任神女，而她上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领松元国度的战士们攻入风氏，实施复仇计划。
她还记得那一场战斗，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死伤无数，她与易仟均分别站在两个阵营，那是一种十分酸涩的痛，他说叫她停下战争，他说一个人的死不该由万民来背负。
直到那被刺入心口的冷箭在他的胸口晕染开一朵红色的花，她才惊然发觉，自己都在做了什么，她抱着他的身，泪水无声滑落，她听到他说：“我相信你的内心是善良的，你不会想看到牺牲更多的人，停下来吧！阿凝……。”
然后那只曾经救了他的手突然抚上了她的侧脸，她听到他颇为自嘲的笑，接着，他说了认识她以来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他说：“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因为爱你，所以救你。因为爱你，所以，不想让你做后悔终生的事情。”
她抱着人，答应了他，可箭在弦上，如何能停下来，将士们杀红了眼，哪里去管谁是无辜的，她带着力挽狂澜的坚定信念，在战场上罩起一片暗云，劈开那些涌动的人流，擒住了松元国度的首领，那场战争总算停了下来。
可松元国度的人民停下来了，风氏一族却没有停下来，她带领将士后退之时才知，他们已经退无可退，在他们出来之际，松原万民已经被风氏一族的后援困在了一片巨大的结界中，玄极之门坐落云端，成为一道阻碍，松元国度再难见天日。
她回首，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向她挥了挥手，她双眼通红，亲眼看着那个说爱她的人、为救她而死去、说一个人的死不该由万民来背负的人带领数十万计的生命亲手砍下了她身边人的头颅。
松元国度的战士因她的心善没有死于战场，反而死于她的退却，无辜流逝的生命在她眼前倒下，那是一种剜心的痛。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却听不到他的回答。
她说：“你救我，不是因为你爱我，是为了利用我，你让我停下来，不过是为了将松元国度的所有人赶尽杀绝，你有你想守护的人，可我，我也有我想守护的人啊！”
万箭齐发中，她遥望着远处的人，陷入一种深深地无力之中，她不相信一见钟情，可她相信日久生情，当救命之恩的感激成为心中那抹忘不掉的悸动，爱意如同爆炸的星光，一发不可收拾。
她想，就这样吧！易仟均，你利用我，我不计较，谁叫我爱上你了呢！看着空中的箭雨以及身后子民的愤怒，她闭上眼，想要用自己的性命承受这一切，可她也知道，所有的一切，她死不足惜，也还不起那些罪孽。
当箭雨飘落，当刺入心肺，当零散的那些东西洒落眼前，那一袭白衣成为血红，亦如在那片血海中一样，不同的是，那一日他握着她的手，这一日，他拥抱住了她，他用身体挡住了漫天的箭雨，挡在了她的面前。
所有的愤怒与悲伤，所有的惩罚与过错，他都替她挡下了，他说，“阿凝，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你，好好活下去。”
望着那惨白的唇，湿润的眼眸透过眼前的人影，望向不远处那个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虚影渐变，她突然笑了，睁大模糊的眼，抱紧了眼前的人，突然抑制不住的失声痛哭起来，她听到自己说：“我宁愿你利用了我。”若是那样，你便不会死。
风雪凝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个梦做的有点长，以至于她醒来之后还陷入其中，恍惚觉得自己还未醒。
她想着之前的那些事，突然觉得可笑，苍翼不是祸首，如今又成了她的父君，她曾经憎恨的风氏转眼成为了她的母族，只是那双眼，她永远都忘不了，若不是那个人，他们不会成为被算计中的失败者，那个人利用了易仟均，同样也瞒过了她。
她躺在床上怔楞了好一会儿，想到最后遗留在易仟均身上的那片血红，再也控制不住，她突然翻身下床，急匆匆的向着隔壁的房间跑去。
推开门，正好看到往外走的易仟均，易仟均怔了一怔，一句不懂规矩还未出口，就被怅然若失的人抱了个满怀。
风雪凝的意识还停留在那满身血红的记忆中，她发着抖抱住了人，只要真实的拥抱住了眼前的人之后，那种没有着落的感觉才算落了地。
其实她没想到，自己会是那个先记起来的人，也没想到，他们的再次相见会是这种境地，说不上好与不好，只是想着，能再看见，应该就是好的吧！
至于她是怎么成为风氏一族的人，而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风雪凝的记忆浑浊，并没有想起来，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在，而她已经记起了他来。
再不会放手了，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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