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除了入目皆是白雾，颜华发现身旁的秋月白与沈墨，他们的身形也渐渐隐于白雾之中，不见踪影。

颜华并未惊慌，沈墨作为太一派弟子，既然没有表露异样，证明这就是进入剑冢的正常现象，她凝神屏气，周围可见度愈来愈低，微微俯身发现只能看清自己的上半身，余下已被白雾完全笼罩。

这是怎么回事？！

颜华伸脚向前尝试性探了探，然后冷汗顿时从额头滑落。

原本是平坦的地面，四周竟然变成了探不到底的深渊。尤其在能见度如此低的情况下，她根本什么也看不到。要不是沈墨也进了剑冢，颜华还以为这是太一派设下的陷阱呢……

也不能就这么站着啊！莫非是让她跳下去？！颜华心中闪过很多可能，但她重活一世，变得谨慎无比，过了好半晌也没有动。

剑冢外的长老们，透过通天镜时刻关注剑冢内的动向，发现沈墨与秋月白已经进入剑冢，唯独颜华还停留在门口，并未移动。

这通天镜可以显示出沈墨三人，佩戴的剑冢门牌所在位置，并非能看到其人。是以，这些长老摸不清剑冢内的情形。

“是不是她不知道，进入剑冢要跳入剑渊啊？”突然有一位长老出声，说出自己的困惑。

“居然还有人不知道，只有跳入剑渊，方可进入剑冢的事情？！”一位长老满脸惊诧，“亏咱们还为进入剑冢的弟子，设置白雾，省得他们跳入剑渊时，觉得恐惧。”

“赶紧得，谁去告诉她一声啊，进入剑冢时间有限，别让她在门口站到结束啊。”最初说话的长老头疼不已，这事他们还是第一次碰见。

“我去吧。”沈清应了这个差事，说道：“看在她救了我一命的份上。”

太一派长老深感欣慰，瞧瞧他们的门派弟子，就是这么知道感恩。

话说回来，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跳的颜华，突然感觉自己背后，重重挨了一脚。然后整个人瞬间跌落深渊。

沈清收回脚，摸了摸鼻子，冷哼一声：“哼，让你把我哥打得那么惨……”

颜华不清楚是沈清踹了自己一脚，不过她倒是明白了，跳下来是对的选择。直到落地时没有任何疼痛，她这才知晓，跳下来是进入剑冢的方式。

下面的景象已经不是白雾缭绕，颜华放眼看去，竟然是无穷无尽的残垣断壁，带着肃杀沉寂的悲壮，剑冢剑冢，这里是万千柄剑的坟墓……

一柄柄沾满污泥的长剑，插在干裂的红土中，天空是乌云密布，整个氛围极其压抑，能感受到无尽的悲伤与绝望。

它们或是被遗弃，或是主人陨落，每柄长剑上都写着一份不可磨灭的记忆。哪怕是稍微靠近长剑，都能听见剑身发出抵抗的鸣音……

还记挂着它之前的主人，即使在剑冢之中，依旧等待着前人。也许时光荏苒，消磨剑魂的记忆，方才能得到它的认可。

颜华笑着摇了摇头，她不会强迫长剑，它们承载的那些记忆，她能理解其中的点滴珍贵。

放眼望去不乏震惊世人的名剑，然而它们与那些破损的断剑，亦是无异，依旧孤零零地守着往昔的回忆。

哪怕进入剑冢时间有限，颜华依旧不紧不慢地从容走过每一柄长剑，在她看来，得之她幸，未得不过是机缘未到而已。

漫漫修仙路，多少英豪凄然陨落？惟留得一柄孤剑于此，昭示着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落寞。

颜华默默走着，不是谁都有机缘再活一世，她内心触动着，即使来剑冢并未取得利剑，她亦心有所获。

忽然，她望向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身并无繁杂的纹饰，它静静矗立于山坡之上，不争不吵，寂静无比。

即使颜华靠近它，它也是如此。既不抗拒亦不逢迎，仿佛颜华只是个过客，于它而言，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那是久经岁月的坦然，这柄长剑仿佛是勘破生死的睿智老者，静静在剑冢中等待自己的毁灭。

颜华只觉她无法将视线从它身上移开，整个剑冢数不清的长剑，此刻竟似全部消失一般，此处只有她与这柄黑色长剑的存在。

颜华又笑了，本来还打算找不到合适的长剑就算了，结果这可怎么办，对此剑一眼万年了。

慢慢靠近黑剑，颜华轻声道：“抱歉，打扰您养老了，我看上您了，希望您能成为我的剑。”

黑剑闻言，剑身微颤，似是没想到颜华说得如此直接，它在剑冢已数不清年岁，看过各种各样的修士，来此寻剑。它通体漆黑，并不讨仙门之人喜爱。因为在剑冢中，修士只能选择一柄长剑，倘若长剑不同意，便再无机会。

很少有人在它面前停下，黑剑打量着眼前的人类，年纪轻轻，服饰华美，还是个女子，看起来就是个娇气小姐，无论哪里都瞧不上眼。它轻轻低鸣一声，意思是不同意。

颜华噗呲笑了一声，自从她看上这剑，就没想过长剑是否同意。没错，她是非常尊重这些长剑对过去回忆的坚守，但那是在她也没有想选那些长剑的前提下。

“瞧您这身子骨还算硬朗，待在这里少不得要千万年，不如出去瞧瞧。”颜华坦然笑着说：“如果哪天我不在了，您不是还能回来嘛。”

黑剑听腻了修士们口中，带着长剑飞升的壮志豪言。但却从未见过有哪个修士，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自己陨落的事情。

许是察觉黑剑的疑惑，颜华耐心解释道：“算觉悟吧，未来之事，谁也说不清。我自然会拼尽全力，追求成仙大道。但是我也明白……”

颜华抬眼环视一周剑冢的萧条景色：“修仙之人本无轮回，所以属于我的那份回忆，怕是要靠您承载了。”

不是说带它成仙，不是说让它斩妖除魔，却只是让它能留下一份回忆。黑剑怔愣住，它的主人陨落后，那份回忆令它无比痛苦。

剑冢不分日夜，所有长剑都在自责中度过，恨自身不能更强，不能护主。而今居然有人告诉它们，她只是需要一份承载的记忆。

证明她来过，奋斗过，哪怕最后陨落，她依旧不悔追求大道的选择，不悔与它们并肩作战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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