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冬酿大会
符寿安奇道:“他们是胡人使团吗?”
季如光笑道:“胡人使团?胡人使团都消失八十年了,这些人是西域都护府的护军。”
季如光忽然抬手,向公主指了指驼队中央的一个人。
那是位青年男子,面光无须,头发像胡人那样编成许多辫子,他身后背的弓,比侍从要明显大一圈,腰间系着一个虎头玉佩。
“那大概是西域节度使的世子,虎头玉佩是徐家传家宝。”
“你如何知道?”
“徐大人一家,当年是从并州调去的,虎头是并州军节帅的印记。”
“鼻孔朝天的,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符寿安哼了一声,“对了,他身后那两头骆驼身上,驮的五彩箱是什么?”
季如光一瞧,随即一笑:“那是聘礼!西域结亲下聘,男方用的都是五彩箱,里面有于阗玉、龟兹铁、碎叶金砖、疏勒锦、高昌葡萄酒。”
符寿安揶揄他:“说吧,你是不是给人下过聘,季大萨宝?”
季如光却不动声色:“以徐家的地位,来京城下聘,肯定是奔着公主来的……”
季如光说着,突然把目光转向了符寿安。
“你若嫁给了他,应该就能离开永宁了。”
符寿安一愣,竟然有些生气:“好啊,那我现在便去瞧瞧!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说完,她一拧身子,竟追着驼队去了。
驼队来到宝市,开始卸下货箱来,符寿安站在不远处,见他们取出了不少东西,多是些羊角、牛角、成色普通的饰品、毛毡之类的东西,并未看到什么新奇玩意。
原来,边军进京一趟,竟还需带些货品交易,获取些军资用度。
符寿安见季如光跟了过来,故意摇摇头。
“我往后若要出嫁,必要对方以城来聘,只是这些,我可看不上。”季如光有些好笑。
符寿安却正色起来。
“我之前在书里看到过,公主和亲,自是艰苦,但若是息数年战火,或取数座城池,或保一方平安,却也值得。公主出嫁,看似结亲,实为出使,季如光,往后,你再不要拿此事与我玩笑,可好。”
玉璧商断绝,煊朝与西域外族也断了联络来往,只剩北境还有些外族,偶或袭扰边境,虽有兵灾,却一直规模不大。
故而公主和亲外族之事,本朝还未有过。
季如光倒是没想到符寿安竟也对此颇有自己的见解。
听她这番话语,季如光竟有些惭愧,以往遇见和亲,常常只叹公主命薄,却很少想过,总会有那豪气干云的女子,哪怕前路艰险,也依旧能创出一番事业。
因此,季如光很认真的开口。
“臣,遵旨。”
公主笑笑,揭过此篇,转头去逛其他摊位。
她不怎么瞧首饰衣物,反而喜欢各种天南海北的小玩意儿——当然,大多是旧货,至于祖传还是盗墓所得,那就不知道了。
季如光拉住她:“宝市这般大,这样逛下去,一天都不够。”
符寿安抬眼望去,发现每隔一百步,便有一尊巨大的金刚力士雕像,举着半新不旧的长明灯,影影绰绰,似有数百之众。
“那你说怎么逛?”
“就,先从这边开始吧。”
像事先踩了点一般,季如光总能找到那些既不贵、又极富巧思的店家。
永乐记的绢人,张大娘的锤丸,鸿鹄斋的风筝,流云号的牛角梳……
符寿安惊喜地发现,这些东西总是似曾相识——不对!这岂非烧毁的万象匣里,那些旧物原先的样子么?
“季大萨宝,难为你记得这样细致。”
“臣并非刻意记录。”季如光一本正经地辩解,“只是寿安观烧毁之后,有司记录涉案之物,臣碰巧读到了而已。”
知道季如光是有意补偿自己,符寿安心情很不错。
正巧前方人声鼎沸,欢歌笑语颇为热闹。
好奇心一起,她便拉着季如光又挤进了人群。
原来,永宁民间有“饮冬酿”的习俗,往往在寒露时下料发酵,冬至时祭祀玄冥之神,同时取酒来饮,可保一冬平安。
今日冬至,恰好是祭玄冥的日子,也即人们口中所说的“冬酿大会”。
扮演玄冥之神的人,一般都是年轻女子们共同推选的“永宁第一佳公子”。
莫空已经连续三年当选“永宁第一佳公子”了。他染了白发,身着白衣,站在一片素白的台子上,左手轻扬,一片片雪花飘然而至;右手将玉笛举到唇边,缓缓吹出悠扬的曲子。他的身子前后游弋,步步丝滑,宛如真踩在冰雪上。
万千少女沸腾了,“先生”“君子”“阿兄”“良人”叫个不停。
符寿安忽然注意到,坐在第一排的盛装少女有些面熟,正犹豫间,季如光提醒她:“那不是你的十三妹么?”
符寿安终于想起,自己幼时曾和宁安公主一同修习舞蹈,只是自己身在囹圄,多年来没有见过面。
“她怎会跟莫空在一起?”
季如光一本正经道:“其实,刚刚那位徐世子,来下聘的人,是你的十三妹,可她却引莫空为第一知音,莫空还经常往宫里跑,说是帮她排练新舞,今日,两人还同在永宁城,说来也是讽刺……”
符寿安暗中好笑,原来他也会关心这些家长里短的传闻,终于有了点活人气。
但转念一想,原来西域徐公子进京的事他早就知道,却来吓唬自己,符寿安顿时腹诽,愤愤的往远站了两步。
莫空一边舞,一边将手中玉笛朝台下抛去,不偏不倚落在了宁安公主手上。
宁安抱着笛子,一脸陶醉。
莫空停下舞步,吟诵起冬酿祭词来,之后便是之前排演过的舞蹈《凌霄三渡》。待七位群舞上台后,由莫空“摩顶”,最后才由宁安公主本人登台,作为领舞完成祭典。
然而怪事却发生了,冬酿祭词之后,群舞女子却迟迟没有到位,连莫空本人也尴尬在台上,围观百姓更是鸦雀无声。
一股氤氲的烟气不知何时,开始弥漫在舞台四周,腐败中带着些许腥气,又有些香料味,更兼发丝烧着后的火燎焦臭。
符寿安捂住鼻子,这股气息令她眩晕。
“这股味儿……怎么有点熟悉……“”
季如光却走近她,右手已经紧紧握住“秋水”,沉声开口。
“又是尸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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