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太太的用心

老太太由他扶着，叮嘱道：“那孩子那边，你也要敲打敲打，她母亲的事，最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也别往外说，否则，那柳忠贤也必不会放过你。”
孔绍卿一副聆听母训的顺从模样，恭声道：“儿子知道了。”
“你别不放在心上。”老太太却瞧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气的狠狠地砸了两下拐杖，“那秦夫人是什么人，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又是太后从小养在身边的，与太后情同母女。皇上又是个孝顺的，这事若捅到太后跟前，就算是你的家务事，皇上能不管？”
“还有那柳忠贤的儿子，虽说现在只是个五品副尉，但听说皇上对他很是看重，慢慢提拔起来，也是不容小觑的。那徐大学士虽说了不得，可到底上了年纪，说不准哪一天便告老还乡了，你能仰仗他一辈子不成？你在官场上这么长时间，连这些简单的利弊，都要为娘的给你分析不成！”
老太太虽然身居深宅后院，却对当今朝廷的局势了如指掌，孔绍卿也并不感到诧异。
“孩儿都记住了。”孔绍卿一脸惭愧，这些他当然都有想过，只是他忧心着柳清婉的事情，是以才没有想到这么深远这么严重。
老太太想了想，语重心长道：“当务之急，那孩子的事情是瞒不住的，你得想好一套说辞，给柳忠贤一个交代。唉，也是咱们孔家作孽，当初若不是……罢了罢了，你且去想一想吧，我看那孩子也是机灵的，瞧着也懂事，你与她好生说一说，套好词。你虽然是她父亲，可这么些年来也未养在身边……你啊，你得让她的心向着你！”
“孩儿知道了。”孔绍卿皱眉，也叹了口气，“也是孩儿欠她们母女良多。”
“原想着把那孩子悄悄儿接回来也就算了，府里这么多年，只有小乔一个孩子……人老了，总归是希望能享儿孙饶膝之乐。”老太太见他如此模样，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还是不忍苛责，便缓了语气，“眼看三年一察的考核就要到了，这当头那孩子的事情一旦传出去，被有心之人利用，你这苦心经营的名声可就要毁了，当今皇上重才，可也更看中官员的德行。德行有亏，不能四善俱全，要想升迁，便要等到六年以后。这些，想必不需要我再对你耳提面命了吧。”
“儿子惭愧。”孔绍卿惭愧的低下头去。
“本来我要你把那孩子接回府来，私心里也是想着她能帮上你的忙。吏部尚书家的小公子就要到弱冠之年，只可惜是个痴儿，小门小户的姑娘，尚书府焉能看上眼？我原想着，等那孩子回来，便对外宣称是外室所出，寻个机会带她去尚书府走一走，这亲事说不定也就成了。亲事一成，窦尚书在考察之时，也能稍微放宽一些……如今，都被你那没脑子的夫人给搅黄了。”老夫人说着，脸色又难看了起来。
那窦尚书正是考核官员德行与政绩的吏部尚书，若能与他家结亲，这次的考察定能顺当通过，可惜了她这番苦心。
“母亲，她眼下也进了府，想必，也是能用得上的。我若没记错，她今年也十三了，明年就能议亲。也是可以带她到尚书府走走，若尚书府看上了她……”孔绍卿眼睛微亮，但瞧着老太太神色不豫，便显得踌躇起来。
“如今怕是不能了。”老太太捻着手腕上的沉香念珠，沉吟道，“这事儿已经惊动了秦夫人，看她那态度，咱们便是轻慢了那孩子，她也是不依的。她又知道那孩子是柳氏所出，那孩子如今的身份，只怕也不好委屈……先且看看吧！”
“那秦夫人再如何，也是管不了我府里的家事。”孔绍卿却不是很赞同老太太的话，皱了眉说道。
“事情牵扯到柳氏，你当真以为她不会上告太后？”老太太气的又砸了两下拐杖，“你别心存侥幸！”
“母亲别生气，儿子知道了。”孔绍卿连忙安抚道。
“不但要知道，更要谨记在心。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如今官儿大了，便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是吗？”老太太气道。
“儿子不敢，儿子谨记母亲的教导，凡事必定三思而后行。”
“行了行了，你去忙吧，别跟着我了。”老太太疲倦的挥挥手，她脸色原就不大好，说了这会子话，更是苍白倦怠得很，“李嬷嬷扶我回去就行了，你忙你的去。”
“母亲莫再生气了，李嬷嬷，好好服侍老太太。”孔绍卿唤过李嬷嬷，又叮嘱了几句，方才离开。
李嬷嬷忙过来搀扶着老太太，见孔绍卿去往书房的方向，知道他眼下也是公务繁忙，不免叹了口气。官员的家事，从来不单单只是家事而已，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便是眼下有那大学士护着，又怎能护上一辈子？
“春熙院那边安排妥当了？大夫可来瞧过了？她可有说些什么？”老太太缓缓往她居住的福安院走去，随口问道。
“老太太放心，那边安排的妥妥儿的，大夫也来过了，说是脱臼，替知微姑娘的肩膀复了位，嘱咐要好好养着。姑娘乖巧得很，什么都没说，连声痛都没嚷哩。老太太可要过去瞧瞧？”
“倒是个硬气的。”老太太皱眉道，“让她用过膳先休息吧，今儿这闹的，那徐氏，真是半点不让人省心。好好儿将人接进来，能发生这种种事情？还是大学士的女儿呢，半点脑子都没有，这往后，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情来？”
“老太太就放心吧，依奴婢看，姑娘可机灵着呢。再说，有老太太护着，也不能让她出事才是。”
“如今啊，也只好护着了。徐氏安排的人多是靠不住的，你把姜嬷嬷派过去，让她多瞧着点儿。唉，老了老了，还得瞎操心……”
“这府里的事，当然需要老太太操心呢。老太太可不能老，您还要抱孙子呢。”李嬷嬷在老太太身边侍候多年，自有她安抚人的法子。
“你就不要哄我开心了，有那徐氏在，我就算等到入了土，怕也是抱不到孙子。”老太太说着丧气话，心情更是低落了。
“老太太可不要说这丧气话，奴婢觉得啊，您是深受菩萨庇护的有福之人，任何愿望，菩萨定都会满足您的。您千万别灰心，老爷尚且年轻，日子也还长着呢。”李嬷嬷开解道。
老太太心情果然好转起来，说话也比方才有力了，“你说得对，日子还长呢，我就不信，我没有抱孙子的福气。”
李嬷嬷笑道：“老太太这样想就对了，所以您千万要保重身体。今儿我让厨房炖了老鸭参汤，您可得多喝一点。”
“好好好，我喝。”老太太笑起来，扶着李嬷嬷的手，身影缓缓消失在葱绿树影后。
知微的春熙院在侍郎府的东院，一共两进，平日起居活动都设在前院，后院是闺房并书房。
房屋格局是很好的，坐南朝北，一幢三间正房，一明两暗的格局，明间在西面，并不很大，正中摆着一张檀木香案四方桌，红木靠背椅上安置着金线夹织的锦垫。早春的天气，到了傍晚时分便觉得寒意袭人，因此屋子四角的炭炉中炭火正旺，整个屋子都暖意洋洋的。
知微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月白色金丝软烟罗百褶裙，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花纹，捻金银丝线勾勒的袖边裙摆，很是鲜艳华美。
这是她来这个世界，穿的最好的衣服了。
她刚出浴，黑亮柔顺的发丝还是湿的，一名丫鬟取了干净的布帕替她绞干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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