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五姑娘要衣裳
春熙院早有人预先整理过,各处皆打扫的纤尘不染,屋里的花瓶插着时下开的正好的蔷薇花,仔细看去,还能瞧见花叶上凝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滟姨娘是个有心的。”邹氏顺着知微的目光望向花瓶里粉嫩的蔷薇花,“想来一大早便命人采摘了来,这朵朵都含苞开着,却又不会开的太过,定是精挑细选了的。”
知微笑着点头同意邹氏的说法,目光一一扫过屋里熟悉的摆设,感叹道:“一点都没变呢。”
邹氏嗔笑着拍她一下:“瞧你这孩子说的傻话,不过三天罢了,听着倒像出门了许久似的。”
知微玩笑道:“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舅母可不知,我这三日过的仿若三秋一般漫长呢。”
邹氏敛了笑,微蹙眉拉着知微上下打量:“方才在老太太那里道一切安好,我便觉得有些不妥。想那安乐侯府是什么人家,怎会如你所言那般和睦,可是这三日里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世子爷,他对你并不好?”
“舅母,没有的事……”
“可别对舅母撒谎,且说说吧。”邹氏见她又要敷衍,索性打断她的话,只以担忧的目光盯着她看。
知微没辙,拉着邹氏在罗汉床上坐下来,姜嬷嬷与金铃沏了茶进来伺候,闻言便笑道:“姑娘,舅夫人这也是担心你呢,你便同舅夫人说道说道,许还能帮得上忙。”
邹氏一听果然坐不住了,“除了那些个花枝招展的丫头,她们还做什么了?你倒是快说呀,别急死我了。”
知微见她急的不行,心里暖暖的,撒娇的拉着邹氏的手,“老夫人和二夫人似有不合,头一天敬茶便要我协助二夫人理家,好在夫君替我辞了。后来老太太找我去说话,我听她言下之意,似要重新拿回主持中馈的权利,只是二夫人主持中馈多年,娘家强硬,宫里还有静妃娘娘,哪是那么容易能拿回来的。”
邹氏皱眉道:“你那婆母的意思,竟是要你去争权,按说这权利是她发放的,又是侯夫人,却让中馈大权旁落他人手中,她又怎好意思开口叫你去夺权?”
知微苦笑道:“说是咱们长房受了不少气,又恐我日后也受气。虽夫君暂时替我辞了,可到底不是长远计。她虽不是正经婆婆,却也是侯府夫人,又不似孔府一样上头还有老太太,二房她拿捏不了,长房众人还不是任她拿捏?我若是百般推脱,只怕也要落个不孝的名声。除非我不在侯府过,否则这中馈之事,怕是避不了的。”
邹氏冷笑:“她倒好算计,推你出去抢中馈,抢了回来,你却还得任她拿捏!到时她随便寻个错处,道你不适合主持中馈,那权利你还不得乖乖交给她?都说那侯府夫人是个慈善的,如今看来,只怕这慈善也是掺了水分的。”
反正屋里没个外人,邹氏忿忿不平的怒骂几句旁人也听不了去,知微和姜嬷嬷便也都没劝。
邹氏骂了几句,又叹了一阵气,怜惜的瞧着知微:“旁人只道你嫁入侯府是有福,谁知内里是如何光景呢。好在,我瞧着将军是怜惜你的,你啊,千万要收敛自己的性子,好好顺着将军,莫要让他生恼。你屋里那些个不安分的,趁早都打发了。”
她顿一顿,目光落在知微平坦的腹部,那般灼灼的神色,盯得知微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要我说,如今最紧要的却是尽快怀上了,给将军生个一男半女,你在府里地位也更稳固,有了儿女羁绊,他即便……对你总会念几分旧情。知微啊,你明不明白舅母的意思?”
知微当然懂,舅母这是觉得只要她生了孩子,就算日后李思渊有了新人,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不冷落苛待她。知微笑了笑,垂眸似羞涩的点了点头。
“我与你舅舅议亲时,你舅舅还只是个小兵,我父亲一心想把我往高门嫁去,恰逢你外祖家与另一百年望族的高门同时请了冰人来说亲。我祖母最是睿智,她喊了我去,问我如何想的。我哪里知道祖母的苦心,只道人往高处走,要应自然也是应那高门的。我祖母却道,高门那子弟纨绔,尚未成亲屋里已有通房八九个之多,且还有那怀了身孕的,那低门的却是个忠厚实诚的,读过书,并不是目不识丁的莽夫,家世清白,屋里伺候的丫头只有两个,且都不足十岁。”
“祖母稍稍点拨,我却是明白了她的苦心,高门确实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缺不少,可那高门也苦啊,我还未进门便要想着日后和不同的女子称姐道妹,我又是个直率性子的,只有吃亏的份儿。而你舅舅呢,你外祖父只他一个儿子,又不与叔伯同住,婆婆又是温和的。”邹氏回想起当日做出的选择,忍不住露出笑容来,“我那时也是个大胆的,趁着元宵赏灯时见了你舅舅一面,问他日后可要抬妾,你舅舅道,他父亲只得母亲一人,是以他的屋里除了妻子,也不会有旁的女人。”
知微露出会心的笑容,羡慕道:“舅母便这样选定了舅舅?”
邹氏略略不好意思,点了点头:“我与你舅舅成亲十几年,除了我,咱们柳府果真没有通房和姨娘。后来你舅舅从小兵慢慢爬上来,有人送他年轻貌美的女子,他从来不受,旁人笑他畏妻,他却处处维护。比起我那些挤破脑袋嫁去高门的姐妹,我是幸运多了。”
知微点头,她也觉得邹氏实在幸运。没有严厉的公公,没有厉害的婆婆,也没有不好伺候的小姑子,且舅舅敬着爱着,一点糟心事没有,怎么能不快活呢?只不知她忽然提起这个,是何用意。
邹氏似也觉得自己忽然说起这些有些不合适,忙将话题扯回来,“我那时一见你就很喜欢,我没有女儿,说句别人或许会觉得谄媚的话,我这心里,一直把你当亲闺女看待。在赐婚旨意没下来之前,我也偷偷替你物色了好几个人家,门楣都不高,但家里环境并不复杂,若是……倒也不辛苦。只是皇上圣旨下来,我便是千般不愿,又能如何?侯府名声原就不堪,好在后来世子爷挣了功名回来,你舅舅又写信回来安慰我,道他是个不错的。侯府女眷又极少出来交际应酬,我便都往好处想,许都是安分的,谁想……”
邹氏一叹,知微便忙安慰她。
邹氏又道:“刚成亲,你那婆婆和二房的就忙不迭往你房里塞人,二房的心思定是想让那起子贱婢绊住你,让你没法同她抢中馈。你婆婆给的那两人瞧来并不出挑,可你更要知,会咬人的狗不叫,是半点都大意不得的。”
邹氏说的,其实也正是知微所想的,贺氏送的人看上去毫不起眼,且规规矩矩手脚利落,让干什么都没怨言,可愈是这样,反倒叫人愈不放心。
“至于中馈的事,二夫人不是好惹的,若她记恨上你,只怕……你自个儿可千万要当心,依我看,这事你能避就避。”邹氏顿了顿,蹙眉道:“不若,你索性对二夫人表明态度?”
知微闻言一怔,缓缓笑道:“舅母,这法子或可一试。”
只是二夫人会信吗?
“世子爷从前是个花天酒地的,万一他……我是说万一,房里收了人,你……”邹氏叹口气,眼里有深深地怜惜与怜悯,“你到底是正室,切莫与那起子卑贱正面冲突,没得失了自个儿身份,最后还惹世子爷不喜。若有那难缠的,不好对付的,你便同我说,咱娘儿两个总比你一个人要好。”
知微知道,若不是真的关心她,邹氏才不会讲这些往人心上扎刺的话来。
两人就侯府的事情又交流了一阵,便听丫鬟来禀告,说是花厅席面已经摆好,请她们过去了。
孔府人丁不多,除了舅母一家,也没有旁的亲戚,因而不过摆了两桌席面,让北院的姨娘们也前来凑个热闹。
到离开孔府,知微也没能找到机会跟卓然单独说话,只是往他房里送去不少好东西,临走时还见他没好气的白了自己一眼。
……
平安回到侯府,李思渊要巡视军营,将她送到府门口就急急的走了。
贺氏自是派了甘嬷嬷来慰问了一番,知微受宠若惊的表示了感谢,又将从孔府带回来的药材与吃食分了些出来,让甘嬷嬷给贺氏带过去。
甘嬷嬷笑着赞了几句,无非是知微多孝顺太太很满意之类的,知微不好意思的受了,这才将人送走。让跟了一天的画眉与连翘去休息后,留守在府里的画蔷与文杏便进来伺候了。
“姑娘果真没料错,你和姑爷前脚刚出门,便有好几个粗使丫鬟和婆子从后门溜出去了,奴婢将人都记下了。”虽然李思渊让她们改口叫知微夫人,可几个丫头仍是不惯,私底下便还是从前的称呼,知微也不勉强,因她自己也不太习惯,便纵容了下来。
“嗯,先记下吧。”知微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角,一早起来,这时还真有些乏了。
画蔷迟疑了下:“按说从前是宋嬷嬷管着咱们园子,宋嬷嬷这样的谨慎人,怎会容得这些人在眼皮子底下作怪?”
知微随口道:“园子里本就人多,又是粗使丫鬟婆子,宋嬷嬷想来是没察觉吧。”
画蔷嘟嚷道:“宋嬷嬷瞧着那样厉害,怎地竟没察觉?”
姜嬷嬷瞪她一眼:“宋嬷嬷再厉害,到底也只有一双眼睛两只手。”
画蔷对宋嬷嬷有一种别样的崇拜情怀,故而,在她心里,宋嬷嬷是忠心耿耿的,是无所不能的,是奴才中令人折服仰望的巅峰,当然也是她的榜样!
榜样的形象太过神圣化,因而被姜嬷嬷一针见血的指出宋嬷嬷也只是个人时,画蔷扁了扁嘴,似有些失落又有些失望一般。
文杏接着道:“姑娘,今儿五姑娘来过了。”
知微一愣,往大引枕上靠的动作顿了一顿,才挑眉道:“她来做什么?”
这五姑娘倒真有些意思,她在府里的时候她不来,偏挑了她回门时候来,这是讨厌她不想看见她还是怎的?
“五姑娘说,夏天要到了,她的夏装还没着落。”文杏如实禀道。
知微奇道:“她的夏装没有着落,却来找我?我记得,府里每个姑娘都送了四匹锦缎、四匹绸缎吧,便是要做新衣裳,也足够做好几套的。”
这五姑娘还真好玩,一开口就问她要东西,还似乎很理直气壮呢。
画蔷忿忿道:“是的,每个姑娘除了布料,首饰头面也都捡了好的各送了两套呢。别的姑娘都是感激不已的,独这位五姑娘却好似没事找事一般。”
文杏瞧着沉思的知微,征询道:“姑娘,这五姑娘的夏装,咱们是做还是不做呢。”
知微捏了下眉角,瞧向姜嬷嬷:“嬷嬷,你觉得呢?”
姜嬷嬷叹道:“这做与不做却都不好,若姑娘应承了,给五姑娘做了夏装,旁人看在眼里,缺了什么还不得都来找姑娘了?姑娘你又不是府里当家的,断不能老拿自己的去贴旁人,且咱们的现银如今只有两千余两,这银子虽在小户人家里也算多了,可在侯府,只怕经不住两月花销。”
知微点头,画蔷与文杏的神色也跟着变得凝重起来。
姜嬷嬷露出一抹苦笑来,继续道:“可若不给五姑娘做,还不知道这位刁蛮的五姑娘会闹出什么动静来,老奴想着,只怕给姑娘安个不睦姑嫂的由头也是够的。”
众人都变了脸色,这才进门便闹出不睦姑嫂的传闻来,外头的人还不得道知微没规矩没家教了?
画蔷急道:“这不是教咱们左右为难么?姑娘,这衣裳到底做是不做啊?”
“这五姑娘,真要好好会一会。”知微见众人神色皆是沉重,笑了笑,道:“不用太担心,这夏装么……”
知微抚着下巴沉吟道:“做!不但给五姑娘做,府里姑娘们全都做,有多少算多少,就说这是我这个新嫂嫂的心意。”
“可咱们都送了那么多出去了,如今还要挨个儿做夏装,这旁人瞧着,不得道咱们财大气粗么,日后只怕更要来的勤了。”画蔷疑惑道。
知微笑道:“把五姑娘来找我的目的放出去,咱们二夫人是当家的,也该听上一听。没得她掌管着中馈,别人缺衣少食却跑来我这儿要的道理。”
“二夫人跟五姑娘似本就不和,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文杏谨小慎微惯了,因而一听知微的话,便直觉有些不妥。
“无妨,五姑娘再如何也是侯府的姑娘,二夫人便是再气她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知微倒不是太担心二夫人会忍不住收拾五姑娘。
那五姑娘有一种死猪不怕滚水烫的精神和架势,能当面顶撞二夫人只怕也不会在她手里吃亏。
画蔷一听这事儿如此简单就解决了,自是高兴坏了,“我这就去找佟家的来。”
知微又吩咐文杏将从孔府带回来的礼物分拣了些,既然贺氏有份,那其他三房也不好怠慢了去。
待画蔷与文杏出去了,姜嬷嬷才道:“姑娘,五姑娘的事怕不寻常。”
“嬷嬷觉得五姑娘来找我并非她自己的意愿?”知微倒也不是没有怀疑。
“五姑娘从没来过咱们园子,忽然过来却又挑了姑娘不在的时候,一开口就问姑娘要东西,这实在……”姜嬷嬷有些不好形容。
知微却哼笑了一声,这实在是神逻辑啊,没问题才有鬼了。
“老夫人要咱们去争权,我没答应,于是五姑娘来问我要衣裳,五姑娘开了头,府里别的姑娘嫂子姨太太恐怕也会争相跑来找我要东要西。有五姑娘在前,我若不给旁人,便是瞧不起她们,她们心里会不会恨上我呢。我若来者不拒,可任凭我有金山在手,也架不住她们的贪念,最后我给不出来了,怎么办呢?”
“二夫人那里,却有侯府的家底。”姜嬷嬷沉声说道。
知微叹道:“是啊,说不得,最后焦头烂额的,还是只能跟二夫人去争去抢。”
“老夫人和二夫人斗法,却偏要牵扯上姑娘,日后这种事只有更多的。”
“咱们还是先看眼前,管好了落樱园再说别的。这才是开始,咱们还有喘息的时间,慢慢来吧。”知微闭上眼,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姜嬷嬷见知微睡了过去,也知她是极疲倦了,给她盖了张薄毯,正要悄悄退出去,就见画蔷掀了珠帘进来,忙示意她小声些。
画蔷心领神会,对姜嬷嬷做了个有事要禀告的手势,两人退到门边,小声说话。
“什么事?”
画蔷面色不豫:“五姑娘身边的红玉过来了,说要见姑娘,我给拦了下来,谁料她竟然道,五姑娘除了夏装,还要两套红宝石头面,说瞧着姑娘那套红宝石头面就很好看。嬷嬷,这五姑娘实在太过分了,才要了衣裳,即刻又要头面,姑娘那红宝石头面还是老太太压箱底的东西,她居然就惦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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