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九姑娘见四夫人对待知微竟也是这般强硬态度，急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恳切的看着知微，弱声开口：“嫂嫂……”
知微心里也不痛快，四夫人非要与她同车，安的是什么心暂且不论，一会她要去见吴大夫的，四夫人却将自己安排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有个什么动静，不全落在她眼里了吗？
三夫人虽动机不明，可若得知自己有孕，会不会又是一场风波？
知微当然不敢冒险。
可四夫人却摆明了非要与她同乘。
知微站在原地，静静地将心头涌上来的各种情绪平息下去，才抬眼瞧着九姑娘轻笑道：“无碍，你快上车吧。四婶婶这边，我会好好照顾的。”
九姑娘试探着拉住知微的衣袖，眼睛里全是可怜兮兮的祈求：“嫂嫂，若我娘她……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知微点头，安抚的冲她笑一笑，便转身扶着面无表情的画蔷的手上了马车。
四夫人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听见知微进来的动静也没任何反应。
随行的丫鬟晓晴正给四夫人倒茶，见了知微，敷衍的行了个礼，连杯茶水也没为知微泡上。
知微倒是不以为意，画蔷却气的脸都青了。
马车徐徐启动，车厢里一时静的只听见炉上水壶烧开的咕咕声。
“四夫人其实很关心九姑娘，却不知为何要故作冷漠？”马车驶入闹市，知微听见外头熙攘人声，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四夫人可知你的冷漠让九姑娘有多难过？”
她换了称呼，不再如人前一般口口声声恭称她为四婶婶，不再以小辈的恭顺姿态与她谈这一场话。
四夫人却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回应。
虽如此，知微仍是犹自道：“四夫人心里厌恶这一桩婚事，却为家族所逼无可奈何嫁给四老爷，以此换取家族的前程，这的确是令人觉得遗憾的事。当家族的利益因为你而得到满足，你便不耐烦再虚应四老爷，即便你已经为他生育了两个子女。”
知微见四夫人仍是闭着双眼，神情却稍有动容，便继续道：“四老爷为人清高，心地却十分善良，他知四夫人心有所属后，虽震怒，却并未为难与你。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知道四夫人对四老爷有无恩情，然而因为维护另一个人而昧着良心做自己并不愿做的事，我倒很想问问四夫人，你都不会因此感到愧疚吗？”
四夫人蓦然睁开眼，面上露出压制不住的悲苦神情，眼中一丝慌乱飞快闪过，却是紧握着拳头冷然道：“你倒打听的清楚，那又如何。我愧疚不愧疚，轮得到你来说教不成！”
“说教不敢！”知微微微欠身，“四夫人也别担心，我并不知道你所维护的那人是谁。不过三夫人会知道，旁人许也有知道的。四夫人还需谨慎些方好，若有那旁人也学了三夫人利用这个要挟你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四夫人便是不顾及四老爷，也总该想想六爷与九姑娘吧。”
四夫人姣好的面容已是扭曲，面色随着知微的话而变幻着，“那旁人，便是你罢！说吧，你待要如何？”
知微轻叹一声，缓声道：“九姑娘在外，十分维护四夫人，她是个很懂事的姑娘，从未在人前说过四夫人半句不是。虽然我现在想起来，每次她邀请我去逸馨园都有些勉为其难，但规矩礼数却样样都替四夫人做到了。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可不知四夫人有没有看出来，她对你，很失望！”
“我也有娘亲，她出身良好，心地却过分善良。她不及四夫人幸运，遇人不淑而受了很多苦。四夫人可能都无法想象，像她那样往日里也需婢女服侍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却要过着要靠替人浆补衣物且三餐不继的生活。寒冬腊月里，双手也要浸在冰冻的水中劳作，只为了让我吃上一颗糖球。即便是这样，她也尽力让我过得好一些，再好一些，为此她可以一日只吃两个窝窝头。其实我相信母爱都是一样的，四夫人对九姑娘虽则冷漠，却并非没有感情，否则就不会因为三夫人要做主九姑娘的亲事而动怒。”
“只是，三夫人拿捏着四夫人你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人，四夫人总有一日会疲于应付，那时候……四夫人可有想过，要如何保住他们？”知微坦然的掀了底牌，虽不知结果到底如何，但她选择对四夫人坦诚，若四夫人仍是要与三夫人同流合污，那到时就别怪她不给九姑娘面子了。
四夫人的神情来回变动，到最后已是难以自抑，连连冷笑，“我如今已是人为刀俎，你且说你想如何吧！”
“四夫人多虑了，与你道破这一切，并无他意。”知微淡淡道，“不过是因九姑娘与我交情匪浅，不想她难过罢。也不忍见四夫人会因那人而误了九姑娘的前程——若真有人要拿九姑娘的前程去成全什么事的话！”
四夫人仍是戒备的瞧着知微，然而眼中冰冷的厉色却消退许多，冷声道：“别装了，假惺惺的说了这样多，无非还是要我替你做事，少拿九丫头来说事！”
知微轻耸肩头，“四夫人若不信，我也没法子。”
画蔷将晾好的蜂蜜水递到知微手中，撇唇道：“这世上就有那样多不识好人心的人，明明咱们夫人一片好心，也是咱们夫人不爱计较，若换了旁的人，还会这样推心置腹的说话？夫人日后还是少管旁人的事，任谁要许给谁，与咱们有什么干系。”
四夫人对画蔷的无礼却并不生气，端过早已冷透的茶水喝了一口，握杯子的手却分明有些抖。
半晌，她似平复了下来，冷冷瞥知微一眼，“你想知道什么？”
知微垂眸一笑，“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至于我想知道的那部分，我想四夫人恐怕也是不清楚的，比如三夫人为何要与我过不去？”
果然四夫人摇头道：“我并不知道。”
知微并不意外，“三夫人希望你今天做些什么？”
四夫人盯着知微的眼睛，坦然道：“看着你！”
她顿了顿，目光往下移到知微小腹上，“你是不是有了？”
知微心头一跳，面上笑意慢慢敛了。
四夫人淡淡道：“你该好好查查你院里的人。”
知微眉头紧皱，原以为处置了水兰水莲两个，落樱园便算彻底干净了，不想还是有消息从别的渠道走漏了出去。
不管是哪个渠道，肯定跟院里的人有关。
可这件事，除了姜嬷嬷与画蔷几个，别人不可能知道。
唯一的环节，便是姜嬷嬷安排吴大夫的事被人察觉了。
故而，四夫人才会这么突兀的要求一同前往建宁侯府，以及非要跟她同乘不可。
知微心绪微乱，却还是镇定道：“多谢四婶婶提点！”
“你也不是个省油的。”四夫人冷哼着说完，重又闭上眼。
知微苦笑一声，“我倒也想过过清净安宁的日子，可总有这样那样的人或事不允。我若如我娘亲一般，不争不抢，只怕早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便如四婶婶这样一心礼佛的，不是也有麻烦事自己找上门来么。我讨厌一无所知的被动，与其这样，还不如争了抢了，这样，才能真正保护我在乎的人，才能不被人拿捏着我的软肋，为所欲为。”
四夫人神色一动，不觉笑了一笑。
知微见状也弯了嘴角，“我与四婶婶一样，并无意于侯府中馈，然而有些时候，反倒是这些身外事物，能让我与我在乎的人避免许多的麻烦与无妄之灾。有时候争，是因为身不由己别无他法。也不怕告诉四婶婶知道，待世子爷归来，我们便要搬出侯府，想来那时，便能过上真正清净无忧的生活了罢。侯府一切，与我有何意义？”
四夫人明显一怔，微微眯起眼睛，“你们要别府而居？世子爷竟不想袭爵？这是你一厢情愿还是世子爷的意思？”
“当然不是我一厢情愿！”知微肯定道，“世子爷在这府里，只因这身份，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这爵位，谁喜欢谁便拿去。”
她冷笑一声：“若陛下还肯给予侯府世袭的殊荣。”
四夫人听得满目怔然，片刻洒然一笑，“竟然是这样！你们不稀罕的，却是旁人拼死拼活要争要抢的。若她们知道……哈哈，不知会是怎生的表情。”
她一顿，又道：“你对我说这些，难道不怕我转头就告诉三夫人？”
“四婶婶若说了，我倒更放心了。若三夫人当真是冲着中馈来的，得知我并不会碍她的事，不定便不会与我为难了呢。”知微并不怕，只淡笑着慢慢道：“我无意于与任何人为敌，可若旁人欺到了我头上，我却也是不容的！侯夫人如此，二夫人与五弟妹亦是如此。三夫人……也不会有差别对待，只四婶婶，因我知你身不由己，才会与你说这番话，若你要告诉便告诉吧，只日后，我怕是再没机会像现在这样与四婶婶说话了！”
四夫人似这才对知微另眼相看一般，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才哼笑着道：“你倒是个实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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