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原本尴尬的气氛因于老太君的话而缓解不少，众位夫人也附和着笑起来。
她们当中许多人都知道知微与于锦瑟是不对盘的，毕竟于锦瑟嫁入孔府那日的事，早已是人尽皆知了。因而对于于老太君的刁难，她们也是早有预料，原本以为这场面定然要闹的僵了去。
不想这出面维护知微的，却是平郡王府的大夫人。大夫人代表平郡王府出席，维护知微自然也便是平郡王府的意思了。
因而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于老太君虽恼知微让于锦瑟丢了脸，却也不好为难的太过。
一来今儿是她自己的寿辰，来客众多，她也不能砸了自己的场子，二来，知微身后有平郡王府，平郡王府又与威国公府有着剪不断的关系，这三家又是朝中砥柱，别说三家了，其中一家轻易也是得罪不起的。
因而有想巴结平郡王府的也好，巴结威国公府的也好，自是忙着活跃气氛。
知微微垂下眼帘与身旁的夫人说笑，眼角余光却瞄见于锦瑟那怨恨难平的眼神与于老太君沉下去的脸色。
只一眼，知微便知，这祖孙俩与自己是决计不会完的！
如今这情状，还真应了外忧内患这四个字！
正如此想着，却听瓷器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众人都惊了下，齐齐循声去看。却见于三奶奶杜氏涨红了脸正蹲下身手忙脚乱的拾捡地上的碎片。
于老太君勃然大怒，苍老却威严的足以令人脚软，“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还不快滚下去，没得败坏了客人的兴致！”
于锦瑟亦是皱眉瞪眼，“笨手笨脚的，不在外头接待客人，谁准许你进来的！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过世面还是怎的，没得丢了咱们建宁侯府的脸。”
骂完又娇声对于老太君道：“祖母快别与她置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有熟悉内情的客人自是低头淡定，知微身边坐着詹士府少詹事夫人见知微一脸茫然，便压低声音小声道：“这于三奶奶杜氏因出身不高，在这建宁侯府颇不受于老太君与于大姑娘的待见。她也是个可怜的，原本与这于三少爷定亲的是她亲姐姐，谁料她那姐姐听闻要嫁给于三少爷，哭闹着不肯，还差点悬梁自尽了呢。杜府没法子，才让这于三奶奶嫁了过来。于老太君本就嫌杜府门槛不高，再被于三奶奶的姐姐这样一闹，于老太君定是觉得面上无关，自然瞧这于三奶奶不顺眼了。这于三奶奶的姐姐闹这一出，却害苦了于三奶奶，有这样的姐姐，于三奶奶不是命苦是什么。”
知微颇有些诧异的挑了下眉：“于三奶奶的姐姐为何宁死也不愿嫁来建宁侯府？”
关夫人顿了下，才拿眼示意知微往于锦瑟的方向瞧，不屑的撇撇嘴：“谁不怕这样的小姑子。”
知微悟了，想着若这关夫人知道安乐侯府的四姑娘当初还觉着这是一门了不起的亲事，不知会作何想。
知微再去看那于三奶奶，只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生生憋出了眼泪，却死死咬住唇，不敢哭出声来。
于锦瑟显然也瞧见了，立刻柳眉倒竖，娇喝道：“你哭什么哭，谁把你怎么着了不成！今儿可是祖母的寿辰，你这不吉利的在她老人家面前哭，你让旁人怎样想？还不快收拾好了滚出去！”
众人噤若寒蝉，但瞧着于三奶奶的眼里都带了些许怜悯之色。
于三奶奶狼狈的将碎片捡起来，慌慌张张抹一把眼泪，“孙媳鲁莽，扫了您老人家的兴，还望老太太保重身子，莫要生孙媳的气！”
于老太君冷哼一声：“也不知于家欠了你什么，自你进门后，这府里便没有一件顺心事儿，也不知是不是冤孽。”
于三奶奶低头默默垂泪，等于老太君当众斥责后，才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难堪的退了出去。
知微留意了于三奶奶的去向，坐了一阵，便歉意的与于老太君告罪，道早前起得早，这会子在屋里坐久了便有些眼困，想出去散散。
又与金林两位夫人说了声，便出了屋。
机灵的如琴早得了知微的眼神示意，先前便悄悄儿跟了出来，见知微出来了，忙迎上前，小声道：“夫人，于三奶奶在后园子的假山后面。”
知微点头，因府中有喜事，来客如云，府里上下忙的翻天覆地的，自然也就没人分出神来留意知微主仆。
知微在如的带领下，捡了人少的小径往后花园走去。
后花园几乎没人，全往前面伺候了。还未靠近假山，知微便听见于三奶奶压抑不住的小声却不绝的啜泣声。
示意如在外头守着，知微一人往假山后面转去。
一转过去便瞧见于三奶奶蹲在地上，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哭的不能自抑。
知微取了手帕，缓步走上前，已到了于三奶奶身边，完全沉浸在伤心难过中的于三奶奶仍未发现她的到来！
知微轻声唤道：“于三奶奶。”
于三奶奶如惊弓之鸟一般，吓得险些跳起来，惊愕的抬起头看着知微，脸上还挂着成串泪珠。
“三奶奶莫要害怕。”知微忙安抚她：“此地除了我与我的丫鬟，并无其他人。”
她说着，将手帕递过去，“且先擦擦吧。今儿是于老太君的寿辰，你这般哭，怕要触老太太霉头，被她知道，只怕……”
于三奶奶惊疑不定的瞧着知微，尚挂着眼泪的眼睫扑闪个不停，半晌才确定知微并无恶意般，这才伸出手接了手帕，哽咽一声道：“多谢李夫人。”
知微摇头，“都是为人媳的，婆婆长辈们喜欢倒还好，若不能得她们欢心，即便夫君再维护，也是无济于事。”
于三奶奶正垂首擦脸颊上的泪珠，闻言一愣，直直道：“李夫人怎会有这样的感慨！人人都道李夫人聪明厉害又有手段，如今安乐侯府都在李夫人手中，自该如鱼得水才是，怎会……”
知微苦笑一声：“不想旁人竟是这样瞧我的，也是，我自嫁入安乐侯府，便从没过个安乐日子，不过全凭着自己一口气。这世道，不想被人欺负，靠不住父母兄弟，尤其在婆家，全都得靠自己。我若不聪明厉害些，今日处境只怕比于三奶奶还要不如。”
于三奶奶眼中浮出尴尬之色，却又忍不住道：“我是个愚笨的，哪里比得上李夫人。这两年来，也是习惯了，只是不想，今日当着这样多宾客的面，甚至还有我娘家的人……她们会这般没有顾忌，这不是当众打我的脸么。”
她说着，忍不住又悲从中来，眼泪扑簌而落。
知微从她手中取过手帕，一点点擦拭掉她的眼泪，轻叹道：“三奶奶切莫再难过了，等下还要招呼宾客，旁人倒还罢了，若让你的至亲之人瞧见你这模样，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呢。快别哭了，你当知道，有些事不是你一味顺着忍着就会没事的，你这样，只会更加纵容她们，更让她们不将你当一回事！”
于三奶奶动容，抖着唇抬头，茫然而无助的看着知微，“李夫人，求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知微为难的看着她：“这……我也不好胡乱出主意。再者，我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不不，你肯定能帮我的，你那么厉害！”于三奶奶见知微不肯帮她，急的抓住知微的衣袖，急声说道：“求李夫人可怜可怜我，便帮帮我吧，我真的……已经受够了。只要你肯帮我，任何代价都好，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她说着，脸上已是换上了怨恨之色，“只要日后再不受这样的气，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知微面上仍是犹豫，心里却微笑开来，“唉，我也同情三奶奶的处境，只是我这旁人，真不好出什么主意。不过，于老太君再如何精神，到底年事也高了，三奶奶再熬几年，兴许也就……”
“不！”于三奶奶恨声道：“我一天也熬不下去了，求李夫人教我！”
说着就要往地上跪，知微忙扶住她，假意嗔责道：“三奶奶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便是。哎，你别又哭啊，我见三夫人的长相，不是那福薄之人，眼下受些零碎折磨，日后就好了。”
于三奶奶哪里肯听知微敷衍，拖着哭腔求道：“眼下这些折磨，都快将我逼疯了，我也不奢望日后能有怎生的好福气，我只求夫人可怜可怜我，救救我吧。”
“唉。”知微似无奈的叹一声，“三奶奶又何必这样执着，须知这人啊，生老病死都是人间常态。听闻三夫人极是孝顺，常常服侍于老太君身前，有三奶奶这般细致的照料，于老太君便是想不长命百岁也不行呢！”
知微自不能直言最好的法子便是你想法子像滟姨娘那样弄病或是弄残于老太君，这一切痛苦的根源也就解除了。
于三奶奶毕竟也不是个笨的，稍稍一回味便已明白过来知微的意思。
她有些呆愣的松开知微的袖子，“这，这……”
知微漫不经心的笑道：“于老太君长命百岁，想来总有一天会明白三奶奶的好。”
于三奶奶神色变了又变，她当然明白于老太君有生之年都不可能给她好脸色。想着今日之辱，她终是咬牙道：“多谢李夫人开导，若真有这一日，李夫人今日之恩，我定涌泉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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