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李思渊站在床脚,瞧了知微半晌才似想起五姑娘一般,淡淡问道。
五姑娘与他相距极近,近的几乎能闻见他身上那种带着隐隐血光的杀伐气息。本该觉得害怕,她却莫名兴奋难言,想象着他或同为女子的沈沧眉驰骋沙场奋勇杀敌的画面,便觉得血液中仿佛有一些说不出名的因子在刺激着她,让她忍不住放远思绪向往不已。
正脑补的激烈,忽闻李思渊问话,五姑娘忙收回跑远的思绪,规规矩矩答道:“嫂嫂受了惊吓,虽然喝了安神汤,我还是有些担心,故而……既然渊哥哥回来了,我便先回去了?”
李思渊淡淡嗯了一声,五姑娘便似得到了赦免的囚犯一样,紧走几步出去后,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渊哥哥真是越来越可怕了……”她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回头透过晃动的珠帘,正看见他敛衣倾身凑近毫无知觉的知微,极怜惜的在她颊边落下一吻……
五姑娘眨巴了下眼睛,仿佛这样的李思渊,又比先前给她无穷压力让她觉得瑟缩害怕的那个李思渊亲近了不少。
她笑一笑,暗道自己果然无所事事容易胡思乱想,摇摇头快步走了。
……
任谁半夜被渴醒时,睁开眼睛看到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看,都会被吓一大跳。知微睁开眼看见已经收拾过一番的李思渊这般盯着自己时,条件反射的便拿脚踹了过去。
李思渊不防,竟被知微踹了个正着。
他因怕惊扰了知微睡觉,故而便和衣躺在床的外侧。
知微一脚下去,就听扑通一声闷响,竟是李思渊直直掉到了地上。
值夜的画蔷在外头听到动静,一骨碌翻身起来,“姑娘,怎么了?”
李思渊还在地上没爬起来,闻言沉声喝道:“不许进来。”
画蔷迟疑,也不知里面是何种景况,又没听见知微的声音,到底有些担心。想着知微才是自己主子,万一主子真跟世子爷和离了,那他也没资格使唤或命令自己了。
如此一想,画蔷顿时有了底气:“姑娘?”
知微仍有些迷糊,随口应了一声,便见李思渊似有些气急败坏的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有狼狈的红色,低喝道:“不许让她进来。”
简直是反了天了,一个奴才竟敢不听自己的话!
都是她纵出来的。
而且,画蔷这几个怕也知道知微给他去了那狗屁和离书的事儿,故而画蔷和文杏才敢这般不将他放在眼里。
知微尚未完全清醒过来是十分听话的,于是乖乖说道:“不要进来。”
画蔷犹不放心:“姑娘你还好吗?”
李思渊忍耐道:“你家姑娘好得很。屋里用不着你守着,回房去吧。”
画蔷不肯走,正磨磨蹭蹭时,听见自家姑娘终于清醒过来声音,“画蔷,回房好好休息,这儿没事。”
画蔷这才应了是,在外间点了两盏灯,“姑娘,有事你大声叫我。”
李思渊听着这主仆两人的对话,全然将他当成坏人一般的防备,令他一头黑线之余,又觉得心中难受的紧。
知微拥被坐起身来,脸上带着冷淡的神气,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淡笑,“世子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李思渊瞧着她连看向自己的眼睛都是冷淡的,气的脸色都变了,用力喘了口气,才道:“你连和离书都送到阵前了,我要再不回来,待到战事结束,你早跑的无影无踪了,到时我要到哪里去寻你?”
“寻我做什么。”知微仍是冷淡的腔调,“那和离书上写的明明白白,我好心成全世子爷,怎的到头来却要落得世子爷的埋怨不成!”
李思渊心头一紧,想着知微非但没有反驳他的假设,还这般风凉言辞,顿觉心头气血翻腾。上前一把抓住知微的手臂,生怕她说不见便会立刻消失一般,“你还敢气我!”
知微瞥一眼被他大力抓握住有些发疼的手臂,也不挣扎,依旧挂着事不关己的淡漠,冷言冷语道:“世子爷还是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你瞧你偷跑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若让人发现了,可是掉脑袋的大罪。世子爷还是紧着去瞧瞧沈姑娘吧,她刚失了孩子,如今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世子爷是要问罪还是如何,不妨先缓一缓,到底沈姑娘才是最重要的……”
李思渊气得脸都白了,拳头握紧,骨节咔咔作响。他愤怒的皱起眉头,没耐性听知微将讽刺又伤人的话语说完便直接扑咬了上去。
野兽似的狂暴额吻,仿佛要把人吞噬下肚的力度。
知微感觉到唇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不想他竟会发疯一般不管不顾的啃咬着自己的唇瓣,一时都有些错愕了。直到实在痛的难以忍受才挣扎了起来,想呵斥怒骂,却被他强硬而深入的缠住了舌头。
李思渊固定着知微的头部与她火热激吻,也不知是太愤怒还是太想念,只是这般吞咽着她的呼吸唾液,便无端觉得满足与圆满。
他们无声的纠缠激吻,舌尖与气息在彼此口中辗转流窜。
知微的反抗渐渐变得无力,最后在他坚定地几乎是执拗地厮磨中败下阵来来。
沉醉的忘乎所以。
直到彼此都觉得缺氧才喘着气分开,带着窒息似的不真实地眩晕感。彼此的嘴唇都揉的发红,皮肤滚烫而敏感。
知微双手攥着他的衣襟,低低地喘息,濡湿的嘴唇明润光亮。
李思渊拥着她,偏过头去吻上她的嘴唇,再不似方才那般放肆的近乎残暴的粗鲁,只是安静地贴合着。呼吸与心跳都慢慢恢复平静。
他留恋而又迷恋一般轻轻碰触这知微的嘴唇,带着单纯的满足喜悦。
知微睁开眼睛,看着被烛火发黄的光晕勾勒出的李思渊的轮廓,如此熟悉而安稳。
那些惶恐的,不安的,忐忑的。
她的疑虑焦灼,种种难言的情绪,他全都懂得并且借由这个吻给她安慰与安抚。
知微在这一瞬间,忽然无比渴望与眼前这人天长地久。
可一想到悠然居的沈静欣,她只好偷偷咬紧了牙。
那些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的诸如哀求一样的话语,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李思渊见知微并未挣扎着离开自己的怀抱,稍微放了心,轻轻拂起知微耳边的碎发,看她露出白皙完美的颈脖,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双手紧紧揽住知微,轻叹一声,下颌抵住她的头顶。
“你总该先听我解释,不能只凭片面之词便定了我的罪,甚至还要与我和离!”他的嗓音依然沙哑,这回却并非太过疲累的缘故。
“人都找上门来了,事实也摆在了眼前,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知微很难否认自己其实已经被他很好的安抚道,但为了问罪的气势,她仍是没好气的冷哼道,“你是要告诉我,成华巷那宅子不是你为沈静欣置办的,还是告诉我那里头的东西不是你为她一件一件费心添置的?或者,你根本没碰过她,她腹中孩儿也不是你的?”
她一边问,一边忍不住心酸难抑。
李思渊连人带被的将人搂在怀里,抚着她瘦削的肩头,满心心疼道:“成华巷的宅子是我买的,里头的物事也是我让平安添置的。我没碰过她,她腹中孩儿肯定不是我的,我发誓!”
知微冷嗤:“发誓有用的话老天爷岂不都要忙死了。”
天打雷劈什么的,还是省省吧!
李思渊不再言语,只是松开知微,将被子将人牢牢团主,密密实实不留一点缝隙后,将人打横抱起。
知微陡然腾空,吓得急忙抱住他的脖子,不悦道:“你要做什么?”
李思渊不回答,出了门踩着一路月色往落樱园的书房走去。
书房位于竹林旁,因位置偏远,知微只嘱人打扫清洁,自己并未踏足过一次。倒是李思渊在府里时,若遇知微有事或有客来访不便时,他便总是呆在书房里头消磨时间。
知微见他这般打算,忍不住四下张望,皱眉小声道:“你疯了不成!”
身为将军,本该在战场领兵杀敌才是,这般私自跑回来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他还敢这样大摇大摆的招摇,这万一被谁瞧见了,明日个怕连个给安乐侯府全府人收尸的都没有。
李思渊得意一笑,低头去瞧知微紧张的满脸通红的模样,慢吞吞道:“瞧,你这样担心我。”
知微脸上更红,手从裹得仿佛蝉蛹一般的被子里艰难伸出来,狠狠往他胳膊上掐了一把,恨恨道:“我才没有担心你,我担心的是我自己!”
李思渊闷笑一声,将头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亲昵道:“放心,没人会知道。”
知微都快被他气哭了,低声骂道:“什么叫没人知道!战场上不见了一个将军,你当别人是瞎子还是傻子?还敢堂而皇之的回来,你当府里头的人全死光了不成!”
早知道他会这样不负责任,当初那封信她说什么也不敢送出去啊!
夜风有些凉,李思渊紧一紧双手,又亲亲她,加快了脚步。
知微无语,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只当自己已经是死人,根本看不见明日太阳升起落下了,懒懒道:“你当真不去瞧瞧沈姑娘?人家可是说了,只要能留在你身边,便是为奴为婢、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的。”
李思渊听出她话里的酸味与讽刺,低低笑了一声,道:“我安排她住在成华巷,找人照顾她,真的没有别的心思。我也知道她的出现大有问题,只是……”
知微皱眉瞥他一眼,关于珍月公主,关于他的身世,当真不能对她诉诸于口?
若非栖桐,她恐怕早在盛怒之下定了他的罪,日后连见也不愿再见。
他说不出口,知微也不追问逼迫,安静地不再开口。
书房门口竟已有人守在了那里,平安见两人过来,忙打开门,“世子爷,热水暖炉都备下了,还有些吃食奴才立刻送过来。”
说罢,也不敢看知微的脸色,将门从外面关上便急忙走了。
原以为李思渊的书房定是摆设,里头说不定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不想一进去,知微便被这布置雅致整洁充满了书香笔墨气息的书房给镇住了,她不由愣愣道:“这里头还真有书啊。”
李思渊正要将她放在铺好了厚毯的软榻上,听闻她这般惊奇的语调,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她放下后,亲昵的亲一亲她的鼻尖,才笑道:“不然你以为书房里头会摆放什么东西?”
知微当然不能说她以为这里装的全是玩物丧志的玩意儿,撇一撇嘴,道:“你大半夜的将我弄到这儿来,到底要干嘛?”
李思渊将手炉拿过来塞在她手心里,又将热水倒好了摆在她手边,“你等我一下。”
说罢便转到大大的书柜后面去了。
知微捧着手炉,无聊的打量起来。
书房并不很大,摆放整齐的几架书柜上却满满当当全是书,那些书本也全是翻看过的,并非是摆来充当门面却从未被住人翻阅过的新书。一边摆了书桌,纸笔墨砚亦摆放的整整齐齐,并没有想象中的杂乱不堪。另一边则摆了一架古琴,黑黝黝的辨不出什么木质的古琴与这书房的氛围倒是很搭。
就不知这人是真的会,还是摆来装气质的。
知微一圈打量完毕,李思渊也从书柜后面转了出来,他手里拿了一副画轴,脸上没有笑容,嘴角紧抿着,竟是有些紧张的模样。
知微讶异的张大眼,心里一动,已经猜到他要给她看的是什么了。莫名的,先前的不忿气怒,悄无声息的散去了一大半。又见他仿佛谨慎又似紧张的样子,心下便软了一半。
也许他并不是想瞒着自己不说,他大概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也或者根本说不出口吧。
李思渊在她身旁坐下来,低眸瞧着手中已然泛黄却保存极好的画轴。落在上面的指尖似轻轻颤了下,才抬头对知微笑道,“你从未见过我母亲吧,这幅画,还是当年我从宫里偷出来的。”
他竭力笑的轻松自然,知微却觉得他连嘴角都是僵硬的。
他将画放在软榻旁的小几上,终于慢慢打开来。
画里的珍月公主俏生生地端坐着,乌黑的秀发垂落在鬓边,如诗如画的眉眼直直望着画外人,黑溜溜的黑眼睛带着几分期盼,几分忐忑又几分羞涩。
十四五岁的年纪,不谙世事的纯良美好,笑容无邪而甜蜜。
比沈静欣更美更出众。
李思渊一直观察着知微的神色,见她并未露出惊奇之色来,微愣了下,随即了然道:“你已经知道了?”
知微也不隐瞒,回视他道:“沈姑娘住进侯府没几天,栖桐来过,她非要见沈姑娘,没人拦得住。”
李思渊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却又沉默良久,只盯着画面道:“她都跟你说了?”
“什么?”知微慢慢开口,“珍月公主还是你的身世?关于你身世的事,她也只是疑心罢了。这事她未与旁人说起过,我也不会对人说起,你大可放心。”
李思渊微微闭上眼,忽然又毫无预兆的用力睁开,眼睛里是一片浓郁而又饱满的黑色,他的嘴角抿的更紧了些,忽又笑了起来,那笑容却是说不出的讽刺与讥诮,“你大概也明白了,我为什么会让沈静欣住在成华巷。”
他静静地看着知微,那种眼神有一种叫人不得不臣服的力量。知微不由自主的点头,“我知道,可这事发生了这样久,你从未想过与我说起。直到她毫无预兆的出现,打的我措手不及,险些还……”
“我不是没想过告诉你,只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对你说,原来我的母亲竟与当今圣上背德乱、伦生下了我,太后厌恶我的存在,我的存在于她而言就是不停的提醒她,我的母亲是多么寡廉鲜耻。我是皇帝的儿子却永远不能被承认,我不是侯府的世子却要可笑的霸占别人的身份和荣耀,这跟强盗又有什么分别?所以他们欺我厌我,背地里对我做的那些事儿,我全都知道。”
他顿一顿,唇边溢出一抹苦笑,“若非后来遇上你,我想这辈子或浑浑噩噩活到皇帝驾崩,再没人将安乐侯府世子的身份强加给我,我这尴尬的身份和角色便也可解脱了。又或者,他们终于按捺不住弄死了我……但偏偏你出现了,你还骂我打我。每次看到你,被人嘲笑也好,被人辱骂也好,被人欺负也好,总是那么坚定又顽强,我忽然觉得,我不该再像从前一样放纵堕落了。”
知微瞧着他认真望着自己娓娓而诉的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所以其实,你一早便知道他们在你饮食里动手脚?”
李思渊默默点头。
知微蹙眉瞪他,“你故意拿了那糕点给我?”
还有那只猫!
李思渊又点头,知微忍不住磨牙霍霍,“你吃饱了撑的啊!”
还害她郑重其事的怕耽搁他的事儿,搞得跟零零七一样跟吴大夫暗地里碰面接头什么的,真的不是故意整她想看笑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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